137 第一百二十一章（1 / 1）
有关鹿溟，要说冤还真有那么些。凌华知道的那些事确实是从他那儿漏出去的，可却也都是出于打抱不平，更是没想到这直肠子的凌华偏偏就在朝华的事上开了窍，什么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凌华的直白出乎朝华意料，那么些年他们之间都隔了层什么未点破过，却在此时将一切都剖了出来。
第二日清晨朝华窝在被子里，半梦半醒之间他抓住了一丝意识，对自己的矫情甚为不满，迷蒙间化为了眉间的褶皱。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将一切告诉鹿溟，似乎有着一丝他会将话传给凌华的希冀？因为当凌华对他开诚布公之时，他分明能感到自己内心的复杂与欣喜。
他曾决然地想要将如今的自己撇在一切情感之外，他能接受自己死却不愿在死后还欠下还不了的“债”。可这样的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住透露想法、忍不住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他的秘密……他有些唾弃自己，看不起自己内心深处的自私。
凌华想要朝华去夕清阁，又或者是想要他离开夜城……
凌华选在那样的时候用那样的方式，造就了朝华的不容拒绝，他对这样的凌华有些猝不及防。但终究，还是从善如流了。
因为他的心，确实因凌华而乱了。
他与凌华之间的那些东西，竟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打破了。
自儿时起那对兄长“坚不可摧”的印象虽早已淡了，却其实从来根深蒂固，直到昨日才被全然拔除。这样的凌华，于他而言，清晰却又陌生。
如今这般沉得住气得凌华，直到离开夜城，也再没和朝华提过那些朝华不曾开口的事，宛若够足了耐心等他自己说。
在这样的平静下过了一段时日，冬月二十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出发离开了夜城。
凌华这样处心积虑要他离开的原因究竟为何，朝华觉得答案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两日的行程并不算长，朝华如今身份尴尬便低调行事，马车缀在前行大队后头。凌华只能在前头无法跟在他身边，却是事事安排周详，深怕那身子没好透受不得舟车劳顿。
一路上马车颠簸格外有节奏仿如带着催眠的功效，车厢里舒服，朝华昏昏沉沉近乎一直倚窗睡着。墨翠心疼他夜里睡不好白日里却昏昏沉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直到黄昏，马车行至夕清阁偏门停下，那冷清劲儿与一个多时辰前正门的迎接队伍大相径庭，好似偏偏就矮了人许多。
墨翠自不会计较，但心下总有些落寞，想起过往种种免不得划过辛酸，以致跳下车见着眼前情景免不得惊喜。
凌华本该留在前殿，却特意在这里等着。墨翠掩不住笑意，乐呵呵地单膝跪下，行的是君臣之礼，抬头却有些俏皮地唤了声，“主上！”
凌华无需在墨翠面前掩藏对朝华的关心，他只是微笑颔首，便急切地躬身钻进了车厢。出来时他小心将人抱着，低头见窝在臂弯里睡得迷糊的人，自嘲地笑了，心底想着，“真是见不得你委屈，可怎么办才好……”
他是不该来这儿，却偏偏想到他如今没了朝君该有的一切，再也受不了让他独自忍受这样的萧条。直到将人抱在了怀里，他的心才得以平复，好似自己的举动能抵消朝华所有的失去。
怀里的人睁开睡意迷蒙的眼，像还在做梦似地不真切地看凌华，有些呆呆的。
凌华好笑，轻声道，“吵醒你了。”
朝华虚弱地摇头，许是真没醒透又或是路上累着了，动作间透着往日并不流露的迷蒙黏腻。他猫儿似地朝凌华怀里窝，鼻子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无意识地磨蹭，好似在寻找什么气味。好一会儿才消停了下来，贪婪地一次次深深呼吸，眯着眼的脸上近乎露出贪婪的陶醉。
凌华边走边感受着这一切，笑着却又苦恼，这是朝华自小睡时就有的坏习惯，怎么都改不了。总好似要寻到什么气息才能睡得香甜一般，若不如此便睡得总有些不踏实。
凌华抱着他往一处偏僻院子，黑夜中，山路弯折，凌华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些满足。他享受这样的时光，年轻时他也曾抱着还是孩子的朝华走过这些路，记忆中充满着甜美的过往。
他未留意被他扔在大殿的魂魄此时正在远处看着他们，那魂魄渐渐明白，无论今日的喧嚣还是朝君的地位终究不会属于他，即便朝华真心想让他永远拥有这一切。可在那些人眼中，甚至是自己眼中，他终究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魂魄。一如朝华此时分明只有凡人的身躯，凌华的眼中却依然只会有朝华。
落寞的情绪充斥心头，魂魄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内心没有太大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羡慕。
他与那些人没有共同的过去，也不会有共同的未来。
出生的不同，似造就了人与人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便近在咫尺，却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这是朝华幼年来此时住过的院子，凌华很想让他住在自己那儿，却生怕这里比不得夜城僻静，白日里头人来人往会扰了他休息。
朝华那时真是太小了，对这地方只是隐约觉得熟悉，却并不记得太清。他躺在榻上一时不想动，可一双眼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没什么困意，眼皮却依旧沉重，好似厚了一层般让他难受，时不时用力眯一眯眼。
“墨翠呢？”
凌华让他安心，“一路辛苦，让她先去休息了。”
“嗯……”朝华答得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朝华不知凌华是否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只见他俯身凑到眼前，一手撑着沿温柔道，“先洗澡，再吃东西。”
这满身风尘，朝华确实难有半点食欲。
见朝华不动，凌华又轻笑道，“东西都备好了，你自个儿一个人过去。”
这话一出，朝华自然更是怀疑凌华已看透了自己顾虑，抬起眼似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放弃。碍于眼皮的沉重又用力眨了眨眼，安心道，“让我歇会儿。”
凌华了然一笑，朝华似从他眼底看到了什么，只觉心都漏跳了一拍。凌华却是再无多话，爱惜地理了理朝华额前乱了的发，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