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九十七章（1 / 1）
凌华是虎着脸给他们送行的，满心的不情愿。好在他向来在外人面前没有好脸色，普通人也看不出什么。楚枫白到来的这些日子，就如自己所想那样，就像一场随时会破碎的梦。他寻找着他心中朝华的影子，可对方却从未愿意承认。
现在，梦醒了。
不得不放他离开，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比原先更坚定了。正因为坚信，才必须放他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求墨翠随行。临走前把墨翠唤到书房，事无巨细地叮嘱一番，自然也想要时刻了解他们的安危与动态。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依旧有种不甘心，却只是冷着脸。
邱子恒和楚枫白在车里，邱子恒拨开帘子，看着远方那抹人影越来越小，不禁感慨，“你真狠心。”
说走就走，竟不表现出丝毫留恋。这一切虽是凌华暗中安排，但楚枫白这样的决绝，一定会让他很受伤吧？
楚枫白却是看向一边，表现得着实冷漠，“长痛不如短痛。”
邱子恒放下帘子，细细打量楚枫白，突然笑道，“前段日子见你一直郁郁寡欢，还真担心，散散心指不定好些。”
那种无望的悲情模样，真是一点儿都不似心中认识的那个人。
自从回到夜城楚枫白近乎日日都在床上，好时也不出门。凌华一直小心翼翼照料着他，他虽不承认什么，可其实却是他时时在顺着凌华，满足凌华那点小心思。
这些邱子恒都是清楚的，他口中的“长痛不如短痛”说到底也是知道自己这身体早晚是要完的，所以索性不想在让那些在意他的人伤心一次。退一步，能让凌华从他身上得到些满足，他也觉得满足。
只是早就对他说要少伤神，却偏偏把自己压抑地喘不过气，日日寻思着面对凌华，多一分不能少一分不敢。本该卧床调养该有起色反倒丝毫不比赶路时强上多少，凌华那家伙却还不知，只以为自己体贴入微。
见他现在，反倒轻松些，邱子恒也为他高兴。这一路与来时大不相同，有了人照顾也有了马车自然少了许多奔波，再加上少费无用心思或许对他身体是有好处的。
“还会路过丹国？”一路马蹄腾腾，顺畅无比，楚枫白见着窗外风景问道。
邱子恒倚在一旁翻着药书，被问及，抬头，“绕路实在费时太多。况且，你心里放不下阿鼠吧？”
楚枫白感激他贴心，却又担忧，“我是有些挂念，可丹国毕竟是是非之地。”
“来时怎不见你担心？”邱子恒奇怪之前只有他们两人过丹国，楚枫白倒没似现在这样担忧。只是他只当玩笑没把这放心上，没等答案又皱眉说到他的担忧，“挂念可以，总不能带她上路的。”
楚枫白笑他瞎想，“我没那意思。”
“丹国这样的人到处都是。”邱子恒没了看书的心情，放下坐起，认真道。
“只想或许能帮她些什么。”楚枫白皱眉回忆着，痛苦道，“在艰难时或有人拉一把，人生就会改变了。”
邱子恒沉默，他知道楚枫白想到曾经的自己。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被所有人遗弃的绝望，即便只是有人能多帮他一把也好。
楚枫白看着邱子恒沉默，多想告诉他，如果不是他、清羽或者何黎，楚枫白活不下来更不可能撑到他醒来。可话到嘴边，这样的感谢当着面说却太让人难以开口，只是道，“我从未提过阿鼠的事，没想到你竟然看出来了。”
“我懂。”邱子恒说着，却未继续，眼中笑意却很温柔。
驾车的墨翠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可一路下来心里有种说不上的阴霾。确定要往丹国走时她意外不已，一番是这地方外人难进，二来这也确实是普通人所不愿去的地方。
丹国如今究竟是何模样，墨翠也只听说，不曾有幸亲见。转眼已到城门口，按照规矩马车不得入内，只能卖了等出城再想法子，好在这不是什么稀缺东西倒不麻烦。
三人直接来到张继住处，开门时那闪烁的眼神任谁都看得真切，只是转而他又掩盖了下去。
"哎哟，祖宗啊，你怎么这时候来！也不知会我一声。"张继大叫起来，赶忙就人往屋里拉，还不忘探望门外一番才关上。
“张继，这是怎么了？”邱子恒坐下，心下本就对张继只是泛泛之交，此时有些提防，却不好问，只是道，“街上一个人都没。”
张继神色古怪，也不知说的真假，悄悄凑近道，“据说宫里有人病了，人心惶惶的。到处……找大夫呢。”
“什么时候的事？”
张继挠挠脑袋，“说来也巧，就上次你刚走不久。”
两人说话不知为何总透着些尴尬，说不出的味道。
张继又看了眼邱子恒身后的两人道，“带你弟弟回去？怎又多了一人？”
“这不是身体不好便雇了人来照顾嘛。”邱子恒随意打发。看了看四周不见其他人，正在思索如何开口，张继却又说话了。
带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你们来得不巧，明日是‘训诫日’，自然都早早回去了。所以方才我慌张，这日子不会有人在外头走。”张继说着脸上露出病态的兴奋。
“那是什么？”墨翠好奇，开口直问。
张继嫌恶地看她，心道这下人怎这般不懂规矩。但碍于邱子恒颜面只是流露些许不满，讳莫如深地笑着答道，“明日便知了。”
三人在张继店里歇了一夜，邱子恒仍然与楚枫白一个屋子，墨翠独自一间。墨翠发现这叫张继的深夜出去了一趟，她未曾多想，也未告与邱子恒知晓。
第二日清早，三人都被嘈杂声吵醒。只听张继也在门外敲锣打鼓地喊，“邱公子，起来了起来了。”此时他倒是坦率如往日，丝毫不似昨夜那般遮遮掩掩又尴尬模样，墨翠心里只道，这人昨日看似有心事，出去一趟倒是好了？
张继又是催促，“不是要看训诫嘛，再晚可就错过了。”
开了窗户只见得昨日清静的街道已换了模样，人山人海地在两侧汇集，空出了中间。只是汇集人群的地方分明看得出有着两种不同的人，一种是站着的有在交头接耳更多的是在大声叫嚷着说些什么，另一种则被拴在街边的石柱上，脖子牵着锁链，低头跪得笔直。这些跪着的人或是衣不蔽体又或满是伤痕，可却都犹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邱子恒和楚枫白在二楼的窗户望出去，低头便不见自家门外也该出现的身影。
楚枫白与邱子恒眼神交汇都透着忧虑，不仅因为看不到阿鼠，也因眼前这诡异的气氛让人心乱如麻。只是两人看了对方一眼，便也知道不必多言了。
邱子恒直接问道，“这次回来怎不见阿鼠？”
“那娘们儿？”张继全然已让了有过这人一般一愣，才轻描淡写道，“没用的东西又生了个女娃，卖了。听说没几日便死了。”
楚枫白在一旁听得双耳嗡鸣，恰逢远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越发震耳，不多时，张继激动地大喊，“来了来了！快看那边！”
顺着声响来处，便看得人头攒动，一群人拥着中间，像是原本两侧的人也都跟上了，还有护卫拦着，却还是挤得黑压压一片。
邱子恒本有些担心，想要安慰，楚枫白却是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惋惜。”或者，还有些愧疚，但毕竟天命难违，也无可奈何。
邱子恒这才放心些，替他又拉了拉宽大的帽檐，深怕有人看清他面容。
说话之间那人群已经近了，只待此时才清楚，中间是一行十来人蒙着眼，被官差拿锁链拖着狼狈前行着。周围的人手里拿着石子儿之类的什么都有，起哄地往他们身上扔着。周边的官差虽是将人拦远不让接近却好似对这样的行为并不阻拦，偏偏前头开路的人走得极慢，让这些人不得不备受折磨。只是双手都被捆在身后，眼又不能视物，没有丝毫防备的余地。
一行人就这样向前，身边所跟之人也越来越多。待人走远，张继便张罗道，“大台那儿去！”
“这些是什么人。”邱子恒跟在他身后问，见楚枫白没有跟上，便拉了他一把。
张继兴奋道，“韩尤安那畜生的崽儿啊。他自己逃到宇国去，可那些皇子公主可一个都没走成。”
“果然是……”
楚枫白呆呆站立原地，不敢相信竟真是他们，只是竟已全无了原先模样。
这下，不只是邱子恒站定回头看他，张继亦打量楚枫白，心里不知在捉摸什么。张继毕竟是粗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之前都只道这是邱子恒体弱的弟弟，可楚枫白此时的反应却让他心中不得不疑惑。
邱子恒也知张继多精的人，立马探手去摸楚枫白脸颊，关切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楚枫白被他一问，回了神，佯装道，“胸闷，子恒……难受。”
也不知张继是真信了还是敷衍，忙笑道，“小公子不舒服，你们慢些走，我先去。”说着便留下了他们。
墨翠这时才缓缓从楼上下来，正见了张继离开，悠悠道，“邱公子，人多眼杂，我在远处候着你们。”
邱子恒知她保护之意，点头答应，便搀着楚枫白跟着人流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