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前尘往事11（1 / 1）
大历八八七年，朝华用自己一魂魄换回阙竹黎玉，凌华万万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果。
面对朝华的执拗，他放弃了。
在来之前，他便已经缴械投降，他拗不过朝华，更是在听到他失去一魂后再也不忍伤他分毫。
于是，放弃了，放弃逼迫他，放弃挣扎，放弃争吵。
如果可以，他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知道朝华为了让阙竹恢复付出了什么，他恨不得任何人，只恨自己。
可又有谁问过他，为何要那样做？
一切都已无用，当他看到朝华虚弱的模样，苍白的面色，他却突然觉得有口难开。
“哥。”
久违的称呼彷如空气中流动的乐律，让凌华听得不真切，怀疑得浑身都在颤抖。
“我们和好吧。”朝华说着话，依然看着窗外的白雪，木然没有情绪。
他们过去从未不和过，因此他们之间从没出现过“和好”这个词。可这一闹竟就是几百年，他没想到这句话会在此时从朝华的口中说出，终究还是自己的脾气伤了他。
凌华的眉间紧紧闪着心疼，坐到他身边，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朝华脸上细微的表情，似是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你，是在玩笑吗？”凌华努力让自己平息情绪，冷静思索。却连说出的话，都没有底气的心慌。
“不愿意？”卸下了很多东西的朝华，在他面前又好似回到了从前。
此时凌华彷如又看到了那个会对自己表露心事，会撒娇的弟弟。
“不！当然不！”凌华连忙否认，却又忍不住说出不安，“可……你是原谅我了？”
如凌华这般的人，竟都会如此惴惴不安又小心翼翼。
朝华垂下眼不再看他，淡淡道，“阙竹好了，我没理由再与你作对。更何况……我累了。”最后一句，说的百感交集，听得出多少辛酸。
原来，他选择放弃的时候，朝华也放弃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正是像面对了面镜子一般。
原来，让阙竹恢复便能挽回他的心。他当初若是知道那个乖巧的弟弟对他所做的一切会采取那样激烈的反抗，他又怎么那样去做……
他只以为，他的朝华会恨他会怨他，却想不到他会伤害自己。
早知如此……世间从没早知如此。
“或许，我是想要与你对抗到底过。”甚至每次见面，心中都带着怨气与期待着报复。可现在朝华的语气中带着千帆过尽的惆怅，已然是放下了。“有些东西，让我变得软弱。或者说，变了主意。”
那让他改变的是什么？
凌华在心中探寻，有些不愿承认的东西掠过却不愿注意。
“夜深时，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该更理解你对我的心？想了很多，可不明白。”朝华看着凌华的手轻轻覆盖到了他的手上，带着温暖的温度。朝华随之抬眼注视着他，平静而干净，“我恨，恨得几乎失去理智，可毕竟没有。”
“哥，”朝华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对方的条件是要我双魂中的一魂，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人背后的目的，恐怕不只是他朝华本人，而是夜城。可这对他们又能有什么用？他想不通。
凌华这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不冷静的人。
听到消息后一路赶来，甚至根本没想别的事情。被朝华一说，才觉得脑袋被泼了冷水般。
朝华看得出此时凌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总算有些作为凌主的自觉了。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不用为我担心，去处理你的事。”见到凌华看着他满是感激的样子，朝华不自在的撇开眼，“我是为了夜城。”
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在乎夜城的境况。给了魂魄，他不怕，只要凌华及时应对，也不会让对方得逞分毫。
所以，他必须见他。
凌华不介意朝华的别扭，只是关心，“别再赶墨翠走了。”
无论对方是谁，既然冲着夜城来，朝华这里的安全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朝华的回答有些迟疑，他不是不知凌华的决定是对的，可是……
“我什么都给不了他，至少让我把最后的时间单独留给他。”朝华的眼神不禁转向了门外的地方，连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该给他更多，至少该能为他做些什么。可什么也做不了，心中的愧疚一直难以释怀，也让他显得举棋不定。
凌华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质的镯子戴到了朝华手上，细小而且精致，上面刻画着繁复的图案，“在我看来，你已经给他够多了。”
朝华低头看手上的镯子，眼中表现出了不解。
“这能帮你稳固剩下的魂魄，不要摘下。”严肃而认真地嘱咐，容不得半点马虎的口吻。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还想和他多相处段时间的话。”
“哈哈，”朝华倍感温暖地笑了，他意外地给了凌华一个温暖的拥抱，“我觉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和好的决定。
凌华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可至少现在是，他选择了舍下让两人都痛苦的误会，选择了尝试回到最初的相处。
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需欣然地接受朝华的转变，诚挚地给予鼓励的回抱，心中无数次祈祷他能够化险为夷。
他能够感觉到朝华卸下了重担和不容拒绝的坚持，正在变得温暖，变得容许他靠近，柔和地宛如春风，让凌华忘记了如今正处严寒。在他面前，自己真是太容易妥协也太容易满足了，原来一切都只要朝华的一句话，完全就可以改变。
甚至，还会让自己心怀感激。
“我明白你的想法，”能够被他需要，自己就会心甘情愿地让步，真是非常得好揣摩，可又甘之如饴，“我会让墨翠只在暗中保护。你和那只，半妖……”
朝华松开了手靠在了枕上，微笑提醒道，“他叫玄玄。”
“我知道。”凌华摆出了孩子气地抗拒表情，显然无法接受这是朝华的选择，却又只能接受。
“若真要帮我，替我做件事……”
“什么？”
“把阙竹接去让人好好照顾，”朝华想了想又道，“我现在自顾不暇。”
凌华听到朝华愿让阙竹跟他走，心中先是一愣又是万分辛酸。他是真的放下对他的戒心了吧，保证道，“我定让她恢复如初！”
朝华轻轻的笑了，相信地点头，转而又道，“我从没想过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会是一只半妖，可上天就是弄人。不仅让他对我不离不弃，还让我不知不觉间舍不得他了。”
“如果我有什么万一……”朝华顿了很久才好似能够说出这句话，其中带了多少的无奈和彷徨，“不要让他有事，你会护他的是吗？”
“你是在为他担心和谋划吗？”凌华皱眉，斩钉截铁道，“如果你有万一，我会杀了他来填满我嫉妒的心。所以……不能有万一！”
朝华懂他，手抚上凌华的脸颊，笑着接受他故意任性的话语，“谢谢。可我相信你会按照我希望的去做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凌华无可奈何地摇头，“照顾好自己。”
朝华明了地点头。
凌华突然抱住了他，不舍地紧紧的将他拥在怀里。眼光扫到了一边的古琴，在朝华的耳边低吟，带着远古的回忆一般阐述，“我想念你的琴声了。”
听到此语，朝华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将他抱紧。
“我定不负你所望，”凌华凄苦一笑，“当等你好了，定要再让我听你的琴。”
朝华不知该如何答他，却终究还是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