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五十六章(1 / 1)
玄玄听到清羽的话一时难以理清,虽只是一种可能,但也多少责怪自己还是太过没有见识,忽略了太多,心中闷闷不乐。
清羽离开那屋,便直接去看了楚枫白。梨哥儿那时正在给他换药,见着床上近乎脱了形的人,清羽心下一惊,带起了细微的皱眉。
梨哥儿先前刚被他作弄,此时见到了倒也不显尴尬,大方地浅浅一笑施了礼。见他看楚枫白的神色便知在想什么,上完药,替楚枫白盖好被子,道,“已经比来时好多了,只是仍然昏昏沉沉,没个真正清醒的模样。”
梨哥儿离开床边,到桌边整理东西。清羽就势坐到了边上,他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只是也没惯常的玩笑罢了。
“大人在这儿,我让人去煎药拿来。”梨哥儿知他是何黎朋友,看他模样大概是和楚枫白认识,也不打扰,识趣地走了。
哪知他一走,何黎便又来了。
“我说过,我们三人有共同之处。”何黎走进,反手关上门,自信满满的笑意。
清羽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不上怪罪也说不上在意,一瞬便又看楚枫白。
话语深沉,“我这双眼,如今倒是清明些了。”
何黎淡淡一笑,竟是清楚他话中的意思,走到他身边也是看着楚枫白,纠正道,“不是眼,是心。”
“我不肯定。”清羽顽皮地凑近了楚枫白观看。
何黎见他模样只觉好笑,总觉得他的言行比任何人都更像孩子,却竟是活得最长的,淡淡道,“我也不肯定,你敢不敢赌?”
清羽兴奋地扬眉,他可经不起这么激。
更是对他充满兴趣,夸奖道,“你倒时时都清楚,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能得清羽夸奖,是我荣幸。”何黎装腔作势地施礼,脸上却是写着“就知道你会配合”的得意,让人恨得牙痒痒。
“若你口中的‘共同’是朝华,”清羽认真打量何黎,“你和他……”
何黎只是认同地笑,却在悠悠摇头,不解释。
“也罢……”清羽对淡淡的好奇并不追究,他有的是生命与时间看将来的有趣,又是一阵豁然无挂的神色现在脸上。
将手附到楚枫白额上,念力一动,紫色光芒由他掌心四散。何黎作为一个凡人,见这奇异景象丝毫都不意外,甚至脸上还写着理当如此的了然以及计划得逞的喜悦。
收住意念,抬手起身。
“我想他很快就会醒的。”只是冰冷地给何黎交代,似乎并不关心的样子。
“多谢凤主出手相救。”何黎笑得意味深长,一点都不诚恳地对清羽又是大大做了个揖。
“得了得了。”清羽看他装腔作势,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你叫我来扯了这么些有的没的,不就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帮你救人嘛。该做的我做了,接着只看他的造化。”
何黎看他走,在身后又是玩笑作揖,“招呼不周,恕不远送了。”
清羽脚下顿了顿,嘴角抽搐。
心中暗骂:这过河拆桥的家伙,真没良心!替他忙活一场,就连送都懒得送了……
谁叫自己,欠他的。
“爷?”见那轻浮又美极的人走了,梨哥儿才到了门口走到何黎身边。
何黎知他在想什么,满是开心地安慰道,“这人心不坏,别往心里去。”
“嗯,我知道。”梨哥儿应声,他自懂得看人,并未在意。倒是因何黎这一句关怀,暖了心。
何黎与他已越发亲昵,高兴时更是忘了避讳,揽了他往里走,“大医师快去帮我看看吧,那人可说他很快就能醒了。”
梨哥儿听他这话只觉不可思议,哪知探视一番真是面露惊喜之色。
“这怎可能!”他近乎是跳了起来,兴奋道,“气血真正是恢复了!这怎么可能!”
他忘情地拉着何黎的手,眼中闪着光亮,何黎亦是低头看着那晶莹的眼,一时动心,感激上苍让他能有这般快乐的时候。
梨哥儿想了想,先是冷静,又有些失落,低下头抱歉道,“爷有这般本事,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何黎心情本就好,见他这般可爱,忍不住揪他鼻子,让他抬头看自己,宠溺地笑道,“怎么不是靠你?清羽那家伙用的不是医术,不要多想。”
“不是医术?”梨哥儿好奇,一头雾水的模样更是孩子气。
“那家伙的样子,哪里像人了?!”这小家伙,有时候脑子很好有时候又傻傻的。
梨哥儿听他一说,吓得捂嘴,“他……也和无玄大人一样?那……无玄大人怎不能救楚枫白?”
何黎笑着摇头,高深莫测,却不给他答案。那一脸捉弄的神色,气得梨哥儿不好发作,只是五官都挤到了一起。虽是气,却又因他作弄自己而高兴的,一时脸也飞红起来。
何黎哄他,却不打算解释他的疑惑,“醒来还有的你忙,别以为逃得了。清羽只能让他醒来,后头,怕是也不简单。”
梨哥儿不知是被他岔开忘了,还是懂事不问。听他这般说,只是认真点头,又是低眉顺目的温柔模样再没气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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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历八六二年,朝华被困已有四年。
就吃穿用度而言,凌华何曾亏待过他半分,只会将最好的都给了他。可他不得离开,出了寝宫便有人跟着,想要出城更是不可能。
虽日子没变,但也确实是被软禁了。
凌华起先会来看他,可每每朝华都极冷淡,只是不与他说话,一开口也绝不愉快。凌华怕他伤了身子,只得少来让他少烦了。
此时在朝华身边伺候的名叫墨翠,是自他成年后便一直跟着的。她本伺候朝华起居,后因身手了得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渐渐朝华的日常她便鲜少过问。
事发之后,凌华便将她召了回来,全全负责朝华起居。
凌华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朝华表面虽是个清冷的人,但却是重情的。墨翠劝了几句,他便不再坚持绝食,乖乖听她安排。只是分明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偏偏人却一日憔悴过一日,让凌华苦闷不已。
这几年间发生了许多事,阙竹被凌华害之后,他们的母后由于伤心过度而去世。整个葬礼朝华几乎都被关在寝宫之中,只在正日那天到了前厅。他一身白衣,面色萧索地站在那里,身边高手如云,任谁都能看出他被困的现状。
鹿溟那日自是来了的,只是他见了朝华也只满是疼惜,什么都没说,临别重重地抱了他。在他耳边轻声,不着痕迹地说了声,“保重自己。”
朝华瞬时便泪如雨下。
他此生过往只真正在乎过两人,一是凌华,另一个便是鹿溟。
时隔四年。
外头那凄凉的号声又再度响起,依靠在窗边的人本在发呆,徐徐转过头茫然地看向窗外。
心下,却是懂了。
“君上。”墨翠伶俐非常,见状生怕会有不测赶了过来。却只看到朝华披散着发,自四年前那次后,又一次落了泪。
门被打开,那个人走了进来。
他坐到朝华身旁,面对着他。
手搭到了他的手上,就如儿时一样亲昵。
“不要碰我!”朝华用尽力气拍开他的手,狠狠地瞪着他。
凌华眼中尽是苦,却对着他笑。心中永远都只觉得他可爱,表情彷如在说“傻瓜,那么久了,竟还是老样子。不过,还有力气就好……”
朝华将头深深埋进了膝里,闷闷地道,“凌主,恭喜你。摄政多年,终于名正言顺了。”
那里面带了多少挖苦?凌华何尝不懂。
“你想要王位吗?”凌华苦笑,“你若要,便拿去。”
朝华深埋的头微微抬起,一只眼斜睨着他,里面红红得带着憎恨。
凌华知道答案。
他一直都是豁然的人,又岂会在乎这些。
他笑笑,就像在说,自己方才的话当然只是玩笑。
若他做了恶人,能让朝华心中好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来通知你,准备好,三日后参加继任大典。”凌华起身,不再看他,只是对一旁的墨翠说,“照顾好朝君,我要看他容光焕发地参加仪式。”
“是。”墨翠单膝跪地,对着即将成为君上的人,恭敬地小心应答。
朝华没有声响,决定权早不在自己。
“你不是想见鹿溟吗?”凌华走到门口突然想到,高兴地回过身,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东西,“他会以白城之王的身份来的。”
朝华死寂的眼中突然一震,鹿溟竟然已经继位了吗?
自四年前那时起,他的生活便已翻天覆地,也再得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
原本美好的一切全都瓦解,他重视的朋友已在自己不知的时候有了新的身份。
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像以为的那样善良。
他不知此时这种挠心的感觉,是在为鹿溟高兴,还是在为自己悲哀。
没人知道,此时他是否还记得,曾答应过司琴的那句话——初心不变。
据闻。
夜城新主继任大典之日,夜城朝君只出席了大典,却未在夜晚的宴会出现。
十日之后,夜城讣告,朝君病逝。谁不知凌华的王位来得蹊跷,朝君死得扑朔迷离。
夜风之中,独立一人,衣震飒飒,哀愁萦身,心念戚戚。
——我甘愿背下这骂名,换一个让你活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