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血似朝阳(2)(1 / 1)
断崖顶,黑暗中,暗夜拓羁极力抑制着体内即将爆发耗尽的力量,抬头凝视着虚空中的某处,有一瞬间的失神。抱着秦璇玑的双手不由得停在她背部,有略微的颤抖。
“怎么了?”她低声问,发现对方的神色有些异常。
他眼睛里的光芒由盛转弱,仿佛再也无法克制体内的某种衰竭,缓缓倒在了她的怀中……
“拓羁!——”
秦璇玑紧紧握住那个失去意识之人的手,发觉他的手冰冷如雪,甚至已经察觉不到脉搏。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那一刻,天空传来了轰隆巨响,她不由得抬起头——
仿佛是海天翻覆了,黑色的波浪在头顶汹涌起伏,墨海般漆黑可怕。断崖上空已经看不到丝毫星月的光芒,只有风雨呼啸,夜色如磐。天上的云剧烈地翻滚着,雷声隆隆震着人的耳朵。在断崖顶仰头看去,只见一道闪电在云中穿梭,一声巨响后,瞬忽湮灭……
已经开始了吧?!
宿命早就开始抬起了锐利神圣的眼,审视着他们的一切!
漫天的大雨,渐渐笼罩了整个山头。
有一个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到了秦璇玑的身后。
然而,看到她怀里昏死的人时,来人惊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医界圣者的回归。
这个和强大无比的暗夜拓羁形成鲜明对比的人——如果说暗夜拓羁是毁灭人心的魔,那苏伦就是净化人心的神。
从小就见识到慎长老用咒术帮拓羁续命的他,甚至和拓羁小时候在荒界山的竹屋待过一段时间的苏伦,因为当年暗夜老大为了找思绮娅毁山,导致苏伦不得不逃离竹屋,他身上带着部落医圣的遗传,这十几年不管是黑暗界还是白道,都给他留了面子。无思城曾派人邀请他去帮助暗夜老大的杀手治疗,但他拒绝了,一直在外地游走,如今来到这里,竟然见到了濒死的暗夜拓羁。
雨幕下,秦璇玑抬起被淋湿的脸庞,第一次见到撑伞的白衣男子,温和俊朗的眉目间,隐约可见慈悲神色,仿若遗世独立的神。
他的目光触及到眼前这张和死去的辛西娅姑姑一模一样的脸庞时,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常色,料到了暗夜拓羁和她的关系。
“想救他的话,就相信我。”
这是苏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苏伦临时住所。
“他怎么样了?”秦璇玑担忧地低语。
苏伦注视着床上昏迷的人,欲言又止。
“拓羁到底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紧握着暗夜拓羁那只冰冷的手。
沉默了半响,苏伦才发出低沉的叹息,“他常年靠喝血来维持血心石,但血心石又是被人移植过的,早已透支了很多力量,恐怕很难再恢复。”
“没有其他办法么……”秦璇玑喃喃,不安地望着那个没有知觉的人,“他的躯体以前都不畏伤痛,复原很快,无思城一直派来高手,让他一次又一次受伤,伤势累积,难以复原。”
“他一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苏伦说着,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开始着手调配草药,解释道,“我走了很多地方,采了不少稀有的良药,可以帮他调理心脉,但能维持多久还要看情况。”
听到他的解释,秦璇玑静默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榻上昏迷的人——那张冷漠的脸近在咫尺,邪异而苍白。黑色的头发贴在侧脸,紧闭的双眸和嘴唇没有透出丝毫生的气息,仿佛古船失事后沉入水底多年的一尊俊美石像。
“拓羁……”她喃喃叹息,忍不住抬手轻抚他苍白的脸颊。
从来没有看到他有过这样的表情。
秦璇玑沉默地坐在他身侧,长久地凝望他苍白的脸颊,忽然觉得心里有无法呼吸的痛。
良久,她抬眸问道:“真的没办法了么?”
苏伦凝神看住了她,意味深长:“这世间惟一能救拓羁的人已然去世……生死枯荣乃是天道,逆流而上都是愚蠢的。”
秦璇玑顿了一下,眼神凝聚:“苏伦,你说,那个人已然死去……你也知道慎长老做的一切,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人可以救拓羁吗?”
苏伦依然态度平静。
“有是有……”
“谁?”
苏伦一字一句回答:“辛西娅。”
“辛西娅?”秦璇玑微诧,忽然间全明白过来了。
苏伦将草药捣碎敷在暗夜拓羁胸口,草药汁液逐渐渗透后,他才稳稳用绷带绑住,再拿出一颗血菩提,交给秦璇玑。
“这是……”她眼神茫然。
“血菩提,疗伤圣药,我在这几年游走时找到的唯一一株存活在世上的血菩提,只剩下一颗。”苏伦关切道,“你吃下它,伤口很快就会愈合。你放心,血菩提和血心石激性相冲,所以他是不能服用的。”
拿着那颗血菩提,她犹豫地服下,体内顿时一股灼热。
这时,她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肩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苏伦见状,正想为她上药,不料秦璇玑摇了摇头。
她淡淡一笑:“是小伤,我自己来。”
苏伦眼神复杂,沉声:“是拓羁下的手?”
她抬起了眼睛,望向沉静的白衣少年,却是一阵沉默。
苏伦不语,似乎在等她的答案,眼神皎洁如月。
很久很久,一个空茫却又决绝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
“是他下的手,我避不开也不想避开……我不是辛西娅,拥有和慎长老一样的巫术力量,但我可以选择和他一起毁灭。”
闻言,苏伦声音平淡:“你身上有伤,自己先回去休息。至于他,交给我就行。”
秦璇玑微微颔首。
“好……”她喃喃,一分分地移开了握着暗夜拓羁的手,低声,“你提醒得对——我是该回去了,不能让他醒来看到我的伤……拓羁,就拜托你了。”
苏伦点头。
当他送秦璇玑离开后,又回到了房里。
看着昏迷的人,苏伦眼里忽然露出一种洞察的悲悯,低头去用手捂住额头,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什么埋葬已久的东西试图涌出——是的……是的。这种不顾一切的绝望和自毁自弃,他完全了解。
因为很久以前,他也像这个沉睡的暗夜拓羁一样,经历过同样的事。只是那时因为辛西娅姑姑的出现,让他选择了光明。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拓羁的情形——那个被慎长老带过来的孩子,竟和长老长得如此相像。但空洞的眼睛里却隐含着深不见底的阴枭,让他在乍一看之下就觉得心里寒冷。从此,虽然听过慎和拓羁的种种传奇,却在很多年里再无相逢。
那么多年的时光里,这一路上,拓羁又经历过什么样的黑暗与白昼,看过什么样的风景,遇到过什么样的人?
生命漫长而绝望,他心里是否燃烧着一把火,催促他不顾一切地向着终点狂奔?
“拓羁……暗夜拓羁。”苏伦缓缓开口,“就算我能治好你身上的伤,又怎能弥合你心里的裂痕?”
然而,不料再度见面,却在这样的情况下。
大雨使天地间氤氲着一层雾,偶尔几抹单独的身影来去,平添几分清冷。
青葱的树木微微抖动着,地上是荒凉的裸露土地。高大身影稳稳踏过去,任雨水冲刷着自己。
一步、两步、三步……
高大身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就站在他面前,单薄的身躯,撑着一把蓝色的伞,像骤雨中无力飘落的花,娇美的面容里隐藏着无限的悲伤。
“叶斯特。”
浑身早已湿透的他,继续往前走。
“叶斯特,你站住!”
她再也忍不住了,拿着伞冲到他身边,遮住两个人,大声道:“你就算找到了大房子,秦璇玑也不会跟你走!在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放下暗夜拓羁选择你!”
他沉默,嘴唇抿得很紧,眼中的深幽无底。
焕夕颜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进一步劝道:“叶斯特,你现在还有任务,如果你为了保护她走错一步,你和叶枫貂,甚至我都会一起被无思城追杀。你不能去……你真的不能去。”
他慢慢推开她的手,“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决定。”
“你……”
话落,他直接抛下她,向着大房子走去。
下一刻,突然而来的拥抱让他脚步顿住!
蓝伞掉落在地,被雨水打乱,地上水花乱溅。
焕夕颜用力从身后抱住叶斯特,颤声说:“不要去……你该做的是等无思城的人拿回血心石后,找到暗夜老大的私生子换取自由,你不能去帮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声声切切,似诉求,似极力的挽留。
然而,叶斯特眼神一凛,将她一把推开!
焕夕颜不慎倒地,被雨水和泥土弄湿,几乎要落下泪来。
“如果现在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留下这句话,叶斯特急速往大房子而去。下了雨的山路不好走,但他凭借矫健的身手,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门是开着的,他走进院子,还记得以前在这里看到休息等待的她,淡然沉睡的面容,跟多少夜里梦中来回的影像重叠……
慢步走过一地的树叶,大厅里静无声息,经过一场打斗的凌乱仍看得出痕迹。走上二楼,他缄默着凝重的表情,推开唯一黑色的那扇门。
房间里,刚褪下衣服在给肩膀涂药的人,不由得一怔。
她拿起旁边的衣服遮住伤口,微微颤抖,语气却是淡漠,“没想到你敢踏进这里。”
叶斯特冷静走过去。
“站住。”她冷冷。
他没理会她的话,走到她面前,房间里静得出奇。
“叶斯特,这里不是黑鹰社。”秦璇玑皱眉,此时伤口受冷,竟然有些疼痛。
叶斯特眼神一沉,大手将她的衣服扯走,目光触及那个明显被飞刀射中的伤口,“暗夜拓羁果然不想放过你……”
他看着她,心底有一股怒火在沸腾呐喊,但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拿过桌上带有捣碎擦药的手帕,阴郁着脸,按住她另一边的肩膀,为她的伤口轻轻涂药……
本来想反抗的她,抬头对上他坚定而温柔的眼神,不禁怔住。
仿佛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见这种温柔神色,一时间她忘了所以。
熟练地涂药,帮她用绷带绑好,衣服披上,直到对上她不惊不慌的幽黑深眸,他冷静开口:“跟我走。”
秦璇玑依然坐着不动,淡然道,“不可能。”
“秦璇玑!”
叶斯特低喊一声,下意识紧紧抓住她的手,如铁箍般紧握着她!
可是,她定定不动地看他,眼神穿过他落在很远的地方,仿佛在过去……
叶斯特手一颤。
“不要让我没有发言的权利,就判我死刑。”他靠近她,“璇玑,你是个聪明人,如果继续留在暗夜拓羁的世界里,你也会慢慢变成第二个暗夜拓羁!他本来就是地狱谷的叛徒,而你可能就是暗夜老大最需要的人,我不能让你卷入这场阴影中,你只能选择跟我走。”
话落,他不顾她的质疑,横抱起她,腾空。
脚下传来一阵剧痛,小夜趁机咬了叶斯特一口。
他眸光一冷,将小夜一脚踩住,用力。
“你踩死它也没用,这个房间早已遍布毒蛇,小夜没毒,但其他蛇可都是剧毒。小夜一死,暗夜拓羁养的毒蛇全会窜出,到时,走不了的……可是你。”秦璇玑一字一句,冰冷解释。
他抱着她,不禁环顾四周,果然在屋里的四处,似乎听到蛇吐信子的声音,窸窸窣窣,像喑哑的低沉乐器,弹奏着危险致命的旋律。
“你以为,这些能困住我?”他目光一沉,用力抱紧她,同时,脚下的鞋子竟伸出钢刺,活活将小夜刺死在地!
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传到秦璇玑的血液,她想惊呼,却瞬间被伤口扯痛。
“小夜……”她抬眸,“叶斯特,你太过分了!”
刹那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包围了他们,大群毒蛇已经从黑暗中爬了出来,可怕的眼睛里闪着幽绿的光。
“怎么回事?”将女娇尸体送去火葬回来的Lansloter,发现楼上的异样,立马冲了上来。
一看到叶斯特,他差不多就猜到始末了。
“Lansloter,你别进来!”秦璇玑突然开口,脸色微微苍白,“小夜是所有毒蛇的引子,现在这些毒蛇失去了控制,它们的毒性早就被养成普通毒蛇的十倍!”
“什么?”Lansloter紧握西洋剑,脚步顿在原地。
秦璇玑抬眸望向抱着自己的男人,“你杀死了小夜,如果走不出拓羁的毒蛇阵,我们……都会死。”
叶斯特片刻沉默,周围的毒蛇吐着危险的信子,只等着最后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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