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陆(1 / 1)
那段为他所欺压的日子里,我剧烈的消瘦和沉默。有时他折腾完我却不让我在他家过夜,摇摇欲坠的独自走在飘雪的大街上,我会忽然在路灯柔和笼罩的瞬间模糊了视线。
曾经和那么多形形色【嗯哼】色的人倒在同一张床上,但我从未有哪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肮脏。
离开他吧,别再继续糟蹋自己了。
觉得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心走不了,人就走不了。
那晚我生平第一次在他身下淌出泪来,却依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我为自己的愚蠢盲目而悲哀,为我竟逐渐沦陷在了他给予我的疼痛、耻辱中而悲哀。
——为我终于被迫爱上这个人而悲哀。
他温热的手指将那脆弱的透明的水滴接住,然后沿着那道湿润的痕迹缓慢舔舐,在泪痣的位置打了个圈。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究竟到什么时候你才肯为我流泪。”秦穆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带着冰冷蚀骨的情【嗯哼】欲。“齐淮,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要你后悔,我要你一辈子后悔。”
我在他新一轮的猛烈冲撞中恨不能昏死过去,指甲狠狠扣入的他肩膀的同时,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我是为我自己哭,不是为你。”
彻底昏过去之前,我记得自己已经满脸是泪。然而在失去意识那一瞬,我的心情是近乎于庆幸的。
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去想。这样就好了。
只要我不醒来,世界就不存在。
对于我来说,睡眠不过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可惜再美再长的梦,也终究要醒来。
终究——要面对那些与梦境截然不同的残酷。
那一晚因为秦穆,我错过了医院打给我的,母亲的病危通知。
直到第二天正午才后知后觉的我像疯了一样的赶到医院,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如果,如果他能早点给我那笔钱。如果母亲在住院后立马就接受手术。如果我还有力气去痛和恨,那么,我一定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那是我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
晚上我嘴馋想吃菠萝,宛宛就偷偷去食堂后厨给我弄了满满一盘,回来时刚好瞧见我就着白水在吃早上裴为我开的胶囊。
“咦,这是什么药?”
“白天裴医生给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没说。”
宛宛搁下盘子将药盒拾起来看了看,微微蹙眉。我见她的反应有点奇怪,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摘了护士帽坐在我床边。“在医院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她为哪个病人开过药。”
“啊?那那些人的病都是怎么治好的?”
“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宛宛笑了笑,将干净的叉子递给我。见我埋头狼吞虎咽的吃着,宛宛若有所思。
“有时候看着你的样子,就会觉得很羡慕。”
“羡慕?羡慕我什么?”我像个流氓将叉子叼在嘴里,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知道哥哥我上半辈子都遭受过什么事吗?换了你,保准就活不下去啦。”
女孩被我逗得咯咯笑起来。“也许吧。不说以前,光像你现在天天闷在医院里,我也早晚得疯掉。”
“哈,护士小姐,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作为我的特护,你留在医院的时间也不比我少多少。”
宛宛瞪我一眼,正色道:“那不一样,这可是我的工作。再说了,你本来就没病……”
听到这里,我的脸色陡然一变。
宛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立刻截住了话头,表情微微慌乱。“那个,我的意思是说……”
我静静等她说下去,女孩却愈发手足无措,嗫嚅半天也没挤出后半句。
“宛宛,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许久之后,我缓缓开口。“我不想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将我留在医院,是不是院方受人所托。”
宛宛犹豫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齐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背对她躺下来,用被子裹住全身。“晚安。”
那夜,我始终不曾入睡。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无法轻易的释怀。
我又想起了裴分外悲伤的眼睛。她说,“有时……越是亲近之人会伤你越深。”
相爱的两个人不是应该互相信任的吗?所以就算有事情瞒着我,也都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吧。难道不是么?我不是一直都这样相信着的么?
辗转反侧的焦灼中,我终于决定下次见到秦穆时亲口把话问个清楚。
不会有事的,毕竟这个人现在这样爱我。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总算在天亮时迷迷糊糊的睡去。
虽然暗自做了这样的决定,可状况之外的是,秦穆一连消失了两个月,期间杳无音讯。可在我即将失去耐性,甚至开始盘算“越狱”的时候,他终于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病房里。
“怎么脸色这么差?最近很忙吗?”我有点心疼的摸摸他颧骨凸出的脸颊,先前的一肚子怨愤早就烟消云散。
秦穆将手掌覆上我的,温柔笑笑。“不努力工作的话,将来怎么养得起你。”
我半阖上眼睑接受他缱绻的亲吻,因为他的疲累和憔悴而隐约打起了退堂鼓。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一切。
“秦穆……”我顺从的任他抱着,小心翼翼开口。“你……接我出院好不好?”
他的手臂顿时僵住了。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但是我的状况我自己再清楚不过。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我想跟你回家。行吗?”
他的手臂慢慢放松了一些,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把我的心思看透。“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我摇头。“我只是……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秦穆微微黯然。“你相信我吗,齐淮?”
“信。”我毫不犹豫。
他沉默着离开我身边,立在窗前不知想着什么。
“你相信——可是你不明白。”他背对我喃喃自语,许久才侧过脸望我。
“‘齐淮’这个人早已经不在世上了。车祸以后,我便对外封锁了消息,幸存者只有我一人而已。现在除了这家医院,你再没有其他容身之处。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他的话恍如晴天霹雳,我愕然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为什么……”时间仿佛凝固了,等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便颤抖着开口:“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看来在我身边生活太久,你已经忘记自己以前是个多么可怕的人了啊,齐淮。”他逆着外界的光线低声轻笑,一瞬间,我感到那种残酷又冰冷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他身上,我不禁略微瑟缩了一下。
注意到我的小动作,秦穆唇边的笑容又加深了一些。“原来你也是会怕的吗?你应当明白,自从那年把你的录像散播出去,一直在担惊受怕的人是我,不是你。说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我还没有就那件事好好的谈过一次。”
他总算转过身来,双手依然漫不经心的插在裤兜里,身子斜斜倚着窗台。
“你总是对所有人展现温柔,却又不袒露真心。觉得自己分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这才是你最可恨的地方。当初我年轻气盛,因为太在乎,所以才做出那样伤害你的事情。不过要知道,你曾经那些情人在你垮台后纷纷有了新的靠山,日思夜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从此消失,永绝后患。那时我不知道你妈得了癌症,束手无策之下只能用钱套牢你,因为只要那些人看到你在我身边,就知道你还被我罩着,不敢轻举妄动。谁知竟然弄巧成拙,最后还是让你恨不能杀了我……”
秦穆苦笑,那黯淡神情看得我眼角一阵发酸。
“然而那些人还不肯就此罢休,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好几次要不是我派人跟你跟的紧,他们就得手了。直到那次车祸,醒来后我知道你没有大碍,同时也意识到机会来了。我买通记者将新闻大肆渲染,造成你身亡的假象,但这样一来,以后你就势必要过见不得光的生活……”他缓缓蹲在我身前,紧紧攥住我搁在膝上的双手,抬起他黑夜般湿漉漉的眼眸。
“是我不够强大,还没有更好的方法保护你。你怨我吗?……”
温热的液体慢慢顺着脸颊淌下来,落入我们交叠的手掌,最后消失不见。
心里有什么东西也一并融化了。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奢求,我为我曾有过的龌龊念头而羞耻,如果可以,我能不能把后半生都用来加倍的爱你呢。
临走前,他再次亲吻我。我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要等多久。
如果说这座监牢是你给我的避风港,那么我情愿做你的囚徒,你的奴隶,你的驯服的傻瓜。
我庆幸那一场车祸没有夺取我的性命。每个人终将离去,我们终将闭了双眼万事不知,这有限的岁月,纵使是屈辱和痛苦,也该好好保存。何况我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疯狂的去想你、去爱你,直到爱到没了力气,没了自我,把一整个你填满我的思想,我的唯一。
爱情倘是一场永远也还不清的债,我愿与你纠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