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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所言非虚,不出一个月,圈内已再无“齐淮”这个人的容身之地。
要说平日里我各路杂七杂八的朋友都不算少,如今真出了事却没一个愿意挺身为我去扛。我后来想了很久才明白,往日那一张张谄媚谦卑的笑脸背后,想必都是满腔的恶毒快意,巴不得看我有朝一日堕入深渊、众叛亲离。
呵。这虚伪、虚伪的人类阿。
留宿别墅的最后一夜,我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几样衣物——那是我所剩无多可以随意带走的东西了。
前段日子秦穆果然匿名向媒体公开了那段不雅录像,我曾在网上亲自点开看过,注意到其中有他的部分已被尽数删去。视频里与我翻云覆雨的多为刚起步不久的新人,当然亦不乏向来公众形象良好的明星大腕,男女皆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在床上的样子还是蛮有男子气概的。
你瞧,我也学会苦中作乐了。
事到如今,面对一连串接踵而至的麻烦事我逐渐能够淡然处之,各方传来的谩骂质问我丝毫不予回应,只放手交给苏姐处理。那些后台够硬的明星们则纷纷在发布会上哭诉喊冤,将我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色【嗯哼】情狂魔,完全歪曲了自己当初哭着喊着要投怀送抱的事实。
而先后被几个婊【嗯哼】子联合告上法庭后,我竟还莫名多了个涉嫌受贿的罪名,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搞潜规则是不假,但我潜的都是人的身子,哪有上了人家回头还问人要钱的道理?且不论当初都是你情我愿,我行径再恶劣好歹也一个不落的给他们捧红了吧。想独善其身我不是不能理解,但落井下石也未免太过卑鄙。我知自己错也错的磊落,可其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在暗中勾结作祟,已然失势的我自是回天乏术。
最后法官根本无视律师的辩解,落锤宣布没收我出道以来近全部的资产,连那栋别墅也未能幸免。
然而,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这次事件在圈内可谓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我仇家的数量想必也不知翻了多少翻。录像里出现过的那些人和他们新的金主无一不将我视作眼中钉,莫说是东山再起,现在我走在大街上不人人喊打已是个奇迹,暗中盘算着杀掉我的人恐怕得有一个师。
但其实这些对现在的我都不算什么,我边想边将行李箱仔细扣好,然后不紧不慢的点上一只烟。落地窗在夜色里倒映着大片柔光,好像微缩的霓虹灯海。
只是我妈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想她知道儿子这么落魄后心里难受。
翌日离开之前,我收到一条秦穆的短信。
“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
我静默一秒,然后面无表情的点了删除,连他的号码一起。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非要说的话,我宁愿从没和他遇见过。
在路边拦了辆车回家,妈看着比从前苍老了许多。电视里正播着我那桩新闻的后续报道,我停在门外本要上前的脚步忽然沉重不堪。
我踌躇半天,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妈”,一个重重的耳光就应声落在我脸上。她见我怔怔的站在那儿不闪躲也不辩解,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整个人扑到我身上,大哭着又打又骂。
母亲很瘦,身高还不足我的肩膀,我却硬是被打得跌坐在地上,最后任她发泄完了,默默抱住她和她一起掉泪。
我理解她内心的悲伤、愤怒以及恨铁不成钢,我在旁人眼里可以装作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可只有这个女人不行。我在她眼前永远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自那天起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干那些混蛋事,让她为我伤心了。
在家整顿一段日子后,我开始着手找工作。但那段录像之前炒的沸沸扬扬,很多面试官见了我惊诧过后便是冷笑连连,更有甚者直接借机将我骂个狗血淋头,饶我脸皮够厚也气的七窍生烟,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得强自忍耐。
不过有些话他们也没有说错。我的确除了卖相好点之外,其他都一无是处。
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卖笑的营生,基本的生存技能都忘得差不多了。不像秦穆那小子,就算扔到贫民窟里,起码他还会做饭。
好在家里暂时还不缺钱,以前我每个月打给母亲的花销她分文未动,都存在银【嗯哼】行卡里准备将来留给我娶媳妇用。我劝过她好多次说就算结婚也不缺那点钱,无奈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固执,如此几番我也就随她去了。
也多亏了母亲的固执,那些积蓄总算是撑到了我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推销保险。
一开始遭冷眼是当然的,频频被公司里的人穿小鞋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这些人弯弯绕的心思和我之前经历的事情比,简直都有点可爱了。
老太太说,不管在外遇到什么,能忍则忍吧。就当为以前造的孽赎罪了。
我也就安分下来,默默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慢慢的积累了经验,业绩也水涨船高,身边的闲言碎语亦随之偃旗息鼓了。
一晃大半年过去,每次领到上头发下来的工资时,虽然只是一个薄薄的信封,我捏着它却觉得无比的踏实。并发自内心的觉得,现在的我似乎比以前要快乐。
你看,秦穆。我真的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没有被你打垮,我只是重新活了一次。
我顺理成章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有任何交集了,直到那日陪母亲逛街,亲眼看到她面色惨白的倒在了一楼大堂。
一路急三火四的送进医院急诊室,几个小时后医生推门出来,却告诉我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噩耗。
母亲患了脑瘤,而且已是晚期。
老太太含辛茹苦替我操劳了一辈子,等儿子的翅膀硬了,从巢里飞走了,她又默默瞒下自己所有的血泪和病痛,好让他放心去飞。
妈,你是个笨蛋啊。
我努力缓和了下情绪,问医生治愈的希望还有多少,他却沉着脸摇头不语。
我心下明白了几分,又问他化疗和手术的费用加在一起大致要多少钱,结果刨除母亲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零零碎碎算起来,还要不下百万。
癌症就是个无底洞,医生长叹着对我说。你是之前电视上那个明星吧。你以前那些个朋友,就没有肯伸出手帮你的吗?
仿佛醍醐灌顶。
旁的人大概是不能指望了,但有一个人,只要我开口,他是一定会把钱给我的。
——秦穆。
这个人现在,大约正急不可耐的看到我那摇尾乞怜的狼狈嘴脸吧。只要能给他机会狠狠的羞辱我,我相信区区百万,他定会欣然解囊。
我不知道的是,现在的秦穆,早已不是我记忆里那个眼神受伤、孤注一掷只为逼我妥协的痴情少年了。
他已经变成一个恶魔。
“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那天正好是小年,我低眉顺目、忍气吞声的在自己曾经的别墅门口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待秦穆终于悠哉悠哉的出来为我开门的时候,我头顶的雪已经积了很厚很厚了。
我顾不上许多便哆嗦着走进屋里,鞋底融化的雪水弄脏了光洁的地板。
秦穆看见了并没有生气,只站在一边微微笑着看我。
“怎么,终于念及我以前对你的好来了么?”
放你娘的狗屁,我一边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一边转脸不自然的转开话题:“你买下了这房子?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一走,我就搬进来了。”秦穆也没招呼我坐下,眼睁睁看着雪水不断从我的发梢滴落,浸透了衣服,脸上的表情仿佛更温煦愉悦了几分。“为什么来得这么突然?”
我决定不再跟他废话,便猛地抬起头来直奔主题。
“我遇到了点困难,需要一笔钱。”
秦穆抬了抬眉毛,唇边弧度未改。“多少?”
“两百万。”我冒着冷汗报出一个大数目,其实这点钱放在以前我根本都不当回事,秦穆想必也是一样。但是他今天的态度,怎么说,让我觉得十分诡异,报价时就有点底气不足。
出乎意料的,秦穆毫不犹豫的点头。“可以。”
我欣喜若狂的站起身来,他却抬手示意我别急,又接着悠悠说了下去:“钱可以给你,甚至不用你还。但我有个条件。”
“不论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拿到钱,我都绝不说一个不字。”我豁出去了,反正彼此都知根知底,就干脆不要脸到底吧!
反正最糟最糟,也不过是陪他睡而已。过去又不是没做过。
可我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
秦穆对于我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表示出了一分惊讶,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笑容取代了。
我真傻,真的。
现在想想,我那时自作聪明的决定,分明就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