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落窠(1 / 1)
归青第三次住院,没能离开。
他被转去了大医院,安排在无菌室里,里外进出都需要穿特制的隔离服。方远开始每天五点起床,买菜做饭打扫,把准备好的饭菜装在饭盒里,接着坐城际公交去归青的医院送饭。
归青只吃得下他做的东西,于是他每天变着法儿的做出清淡饮食,而归青每天都要吃一碗他做的鸡蛋羹。
有时他看着他输液,突然呕血,多种并发症使他由内而外溃烂,最严重的是肾衰竭。他猝不及防被吐了一手血,却也顾不上什么,轻抚着他后背,脊柱在掌心的形状几近尖利。
后来他站在盥洗室里洗手,呆呆地看着手套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
回镇的旅途不算短,方远却清楚记得有三十二根电线杆四家超市六十幢房屋。
新的血液化验单里,归青的血小板和白细胞都不足1%,他一直都在输血,只是没有一个人的血液能够拯救他。
医生告诉他已经可以考虑准备后事了。
他坐在回镇的公交上,手里捏着化验单,脑子里在想,分明早上归青还在吃他煮的粥。
回来时微微下起小雨,他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被雨冲走,再也看不清电线杆和房屋。
他想起归青的无意义论。想他的冷烟花,苍白无力的光,却也依旧有灼手的温度。
他想一切何以至此。后来又想不过如此,他是归青亲友联系人里的唯一一人,很明白了。
可是没有意义,又为什么要有爱。
他做了归青爱吃的鸡蛋羹,放在保温煲里的最下层,小心翼翼拿出来,放在折叠板上。
归青看着,已经没力气吃。
“等凉一会儿吃也行,我喂你。”
方远坐下来,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又取过棉签蘸了点水,润了润他干涸的唇齿。
他的视力也开始衰退,方远有时拿他架上的书,坐到身边读给他听。
归青看不见,于是偏着头听他念,方远的声音是男子的低缓,却有一丝不确定般的恍惚。一如他本人。
“I dreamed I stood upon a little hill.
And at my feet there lay a ground ,that seemed like a haste garden,
Flowering at its will.
With buds and blossoms. There were pools that dreamed
Black and unfretted; there were white lilies.
A few ,and crocuses, and violets
Purple or pale, snake-like fritillaries
Scarce seen for the rank grass, and through green nees
Blue eyes of shy peryenche winked in the sun.”
“I dreamed I stood upon a little hill.
And at my feet there lay a ground ,that seemed like a waste garden,
Flowering at its will.
With buds and blossoms. There were pools that dreamed
Black and unruffled; there were white lilies.
A few ,and crocuses, and violets
Purple or pale, snake-like fritillaries
Scarce seen for the rank grass, and through green nets
Blue eyes of shy peryenche winked in the sun.
......”
归青静静听着他念,突然打断他,黑色眼眸一如当如纯澈。
“方远,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方远顿住,他握住他的手,在他开始涣散的视线里灌注目光。
“好的,我很好。”
归青听见了,于是恍恍地笑,竟很是满足。
“那就好,”他慢慢转向他:“方远,那时我对校花说,我的眼中只看得见你,是真的。”
他随即感觉一双手轻轻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方远的掌心干燥而温暖,还有隐约的厨房油烟味。
“别说了,你累了。”
归青笑了笑。
“我这辈子,都没有说过比这更真的话了。”
可归青没有等到回应,他看不见方远的表情,笑容停留在脸上,笑着笑着,方远只觉手心里下起了一场雨。
他松开手,任那些液体四溢奔流。
那天夜里,归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