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已经天亮,因为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所以感觉浑身有些发麻,我正要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却发现严默正直直的盯着我看——原来他也醒了。
可是因为昨天那一跤,他左腿残肢现在固定上了夹板,那短短的一截裹着纱布的腿直直的刺进了我的眼睛,我还是无法正视,于是别过了眼睛。
“阳。”严默声音嘶哑的叫了一声。
“要喝水吗?”我冷冷的问到。
“不用……谢谢。”他好像很费力才能说出话来。
一阵沉默。
我用余光看到他抬起了胳膊,好像要摸我额头上的纱布,于是我把身子往后躲了躲,他的胳膊便颓然的垂了下去,我听见他低低的一声叹息。
“阳……对不起。”
“你又不是第一次对不起我,无所谓多一次少一次了。”我满不在乎的说到。
我知道严默说的“对不起”指的是我额头上的伤。
“是啊……”严默露出了苦笑,重复着我的话,“不是……第一次对不起你了,无所……谓多一次……少一次了。阳,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了你了,等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一定……还给你。”
“我不相信有下辈子。”我说得很决绝,然后使劲的盯着他的眼睛。
严默的眼睛躲闪着退缩了,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阳,你也看到了,”严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对我说道,“我现在就是这么个德性了,我总是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可我很感谢你能不计前嫌的来看我,我听小杜说了我出事的第一天你就赶来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不过,就这样吧,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欠你的恐怕就算有下辈子我也还不完了,所以……就这样吧。”
“我已经答应你妈这段时间要照顾你了,而且我收了你妈一个手镯,所以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我的声音依然冰冷。
昨天晚上严默他妈非塞给我一个手镯,也不知是不是这样做就能让她觉得心安理得一些。我推脱不过便收了,想着等严默好些了找个机会还给他。我从来没拿过他们家什么东西,也不缺这么一个手镯——虽然看起来它价值不菲。
“你不用在意她。”严默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
“等她一会儿来我会和她说清楚的,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所以才一直没有和她咱们已经……分手的事儿。”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说到:“你妈现在应该已经飞走了。”
我看到严默嘴角抽动了几下,轻轻的应了一声“哦”。
我想任谁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承受被母亲抛弃的结局吧?他妈就这么轻轻松松走了,就这么去照顾他那个已经生过好几次孩子的妹妹了!我不明白同样是自己的骨肉,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到这种程度呢?
“我会给她打电话说明白的,你先……走……吧!”严默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然后我就看见他使劲的抬起上身,双手冲他的残肢狠狠的按了下去。
“你干什么!”我冲了过去拦住他,回身使劲的按着床头的铃。
搂着他,我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以及急促的心跳,它们撞击着我的身体。
不一会儿两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跑了进来,礼貌的冲我说:“不好意思,请您回避一下。”
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中一刻不停的走着、转着,我听不到病房里的声音,可我的心还在病房中,忘记了出来。
“阳阳,你在干什么?”杜革拦住了失魂落魄的我。
“我……严默……”我语无伦次,“他很疼,他很疼!”
杜革把我搂到了怀中,轻轻的抚着我的背说到:“医生说那是幻肢痛,很疼,但是没有什么有效的疗法,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挣脱开杜革的怀抱,虽然那个怀抱让我暂时觉得安全,但那个怀抱并不属于我,再也不会有一个怀抱是属于我的了。
白大褂终于从病房中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医生?”我冲了上去。
“严先生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希望家属能和他多沟通,以他现在这种情况很容易引发其他问题,所以最好能让他把他的情绪发泄出来,他之前……”医生看了看杜革欲言又止,“其实他的幻肢痛也多半是由心理引起来的,如果他的心理问题解决不了,以后会很麻烦的。”
“好的,好的,多谢您。”我泪流满面的点着头。
病房里很静,静得我都不敢移动脚步,可我终究还是要面对他,我想是因为我已经答应他妈要照顾他才会留下来,否则我一定不会来看他,因为我恨他!
“阳?你没走?”听见脚步声严默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仔细的盯着我看。
“过一会儿就走。”我低声的说。
是的,过一会儿我就要回办公室,我几乎一个星期都在外边,肯定已经堆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哦。”严默闭起了眼睛,咬了咬牙,终于说道,“走了就别再回来了,我不值得你流泪。”
他看到了我脸上的泪痕,刚才我应该把脸擦一下再回来就好了。
“是啊,你不值得,我发过誓再也不会为你流泪了,哈哈哈!”我冷笑了起来。
发过的誓有什么用呢?最后不还是会作废?……啊,对了,严默对我从来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他不会吝惜说爱我,可却也从没给过我什么承诺,是我自己傻,以为他说爱我就真的是爱我,却没想到他可以博爱许多人,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看见严默吃惊的看着我,想必我的笑声很刺耳,可我才不管,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有多恨他!
等我笑够了,严默终于开口说到:“阳,别折磨自己了。我一直都配不上你的爱,从前不配,现在更不配了,你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我这个废物身上。对不起,前几年一直骚扰你,其实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阳,你放心,我知道我自己的分量、我的身份,我现在不过是个臭瘸子,是个残废,是个没用的人……我懂的。”
我看见严默嚷过一通之后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水,很快的消失在了枕巾上。
“你懂个屁!”可我还是一下子急了,“你是不是被撞脑残了?不过就是丢了条小腿你至于吗你?你是足球运动员还是舞蹈演员?你不过是个弹琴唱歌的,你用不着那条腿!你的手又没残,你还可以弹琴;你的脑子要是没残还可以写歌,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安上假……”
我楞住了,那个词如鲠在喉,可是无论如何这是严默未来将要面对的生活,于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继续在说:“只要安上假肢根本看不出来,你还是能跑能跳,甚至可以开车!严默,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最受不了你的是什么吗?就是逃避!你逃避一切!你在北京混不下去了你就跑到云南去;你怕承担责任就逃避做丈夫、做父亲;你怕大众不买账,你就逃避说你不向流行音乐低头、你有傲骨。你以为你躲在你那个虚幻的乌托邦世界里你就安全了?你就是个懦夫!你是缩头乌龟、孬种!你根本就不是男人!”
我口不择言的骂着,便看到严默的眼泪顺着眼角汹涌而出。好!他哭出来了!医生说要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哭出来就好。
“你还哭!”我继续叫嚷着,“丢了条腿你就了不起了?人家把命都丢了!还有杜革,天天忙进忙出的你视而不见,你还冲他发脾气,他欠你的吗?!”
“阳!”严默终于哭出了声音,一边拍打着病床一边叫喊到,“我不在乎那条腿,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哪怕以前你不理我,可我还是可以有资格远远的看看你、给你发发短信的啊!可是现在我彻底没资格了,再也没资格了!”
“杜革!”我冲门外大声喊着,于是就见杜革小跑着进来了,“你在这儿看着严默,我明天再来。”
“阳,别来了,我求你别来了!”严默哭喊着。
我不理,大踏步走了。
他怕失去我?哼,我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当年我快死了的时候不知他在哪个温柔乡里鬼混,他会怕失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