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在机场我迅速甩掉了老乔，拖着行李直奔了医院。
医院的安保措施很严格，甚至有黑衣人查验了我的名片、身份证；我气得给杜革打电话投诉，他却对我说这是为了防止狗仔。然后他便在电话里和我说他现在正在外面处理死者事宜，他说谢谢我能来，他说严默情绪已经好多了，他说……我直接挂了他的电话，没心情听他絮叨。
我恨这场车祸，它一下子改变了许多人、许多家庭的命运。
可我还是按照杜革刚才的指示轻推开了一扇病房门，初秋的阳光洒进病房使我看不太清里面的情景，只是隐约觉得有一个护士站在病床前面，正在轻声的说着什么，她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带着点儿孩子气；她挡住了严默，我只能在床上看到严默长长的右腿伸在那里，熟悉无比，我有些恍神。
“阳阳？”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此时，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严默他妈，雍容华贵、置身世外；我看到了转过脸的小护士，清纯可人；我看到了被小护士让出来的严默，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彩，只一瞬间就马上黯淡下去了。
接着，严默一把拽过被单盖住了他的左腿，然后冷冷的跟小护士说了声：“出去吧。”
小护士看了看我，转过头对轻轻的严默说到：“那您先休息一下，有问题叫我。”
她说完便从我身边走过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我看到严默床头放着一副拐杖，这个画面显得很荒谬，也很残忍。
然后，我的眼睛就完全被严默被单下的突起吸引了，一刻也离不开。
“阳阳，你可来了！”还是严默他妈打破了沉静，说着便起身朝我走来。
“阿姨。”我低低的叫了一声，继续盯着严默。
“走！”可严默他妈还没走到我身边就被严默的一声低吼吓得不敢动了。
我不说话，我说不出话。
“我不用你可怜我，你走！”严默咆哮了起来，很显然他是在对我说话，而不是对他妈说。
我拉着行李的手不住在抖，脚却钉在了地上，一步也动不了。
“听见没有？我叫你走啊！”严默抓起床头的一卷止血带冲我扔了过来。
“阳阳刚来，小默，你干什么啊？”终于弄明白情况的严默他妈，大声冲严默喊了起来。
严默却充耳不闻，还在冲我叫嚷：“走啊！滚！我他妈的不用你来可怜我！滚！你他妈的给我滚啊！”
他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大声的叫嚣着，样子十分吓人。
“好啊，所以你是特意来看我的？没看够啊是不是？我让你看个够！”也许是严默叫累了、或者是他看我动也不动所以绝望了，于是他骂着骂着突然“哗”的一声挑起了身上的被单，他那包裹着纱布的左腿……残肢便暴露在了我的面前，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左手手腕和右边额头上也都贴着纱布。
我记得第一天来看他时，好像没有注意到他脸上有伤……也许我真的只是没有注意吧。
严默的左腿看起来很不真实，本该和右腿一样长的左腿，现在还不到一半的长度就消失了，前面裹着厚厚的纱布，从我这个角度看起来就像是个圆球，就像是火柴顶着火柴头，而这根白色的“火柴头”还在微微的颤抖，我弄不清楚它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疼。
严默看我还是呆呆的站在门口彻底崩溃了，用他修长的手横扫了床头柜上的一切，然后把一个玻璃杯子冲我使劲的扔了过来，他扔得很准，杯子直接击冲了我的额头，连着我的血一起跌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的心同时也碎了，转过头捂住嘴冲出了病房，我感觉不到头疼，只是心疼的厉害。
“阳阳，阳阳！”
我听到了背后的叫声以及急匆匆的脚步声，我知道，严默他妈追了出来。
“阳阳！”严默他妈快步上前搂住我的肩膀，这是她从来不曾对我有过的亲密举动，“你别生小默的气，小默出了这么大的事，心情不好你要理解他，啊。”
我说不出话，只是哭。
“阳阳，阿姨求你了，你别嫌弃小默！”他妈也哭了起来，“你跟小默十几年感情了，不会因为这件事离开他的，对不对？告诉阿姨对不对？”
显然，他妈并不知道我们六年前就分手了。没什么稀奇，严默和他妈一年也见不到一面，我知道他是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妈的。而且还知道，如果他妈没想过问他我的事，他也一定不会跟他妈说的。
他妈肯定不会问我的事，他妈并不喜欢我，她把曾经在严家受过的气照单全都撒到我身上了；只是她管不了他儿子，所以对我和严默的关系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第一次见严默他妈的时候我还不到20岁，那次是严默他姥姥过生日。严默带着我去他舅舅家，我发现他看见他妈不仅不叫，而且也不给我介绍，而是搂着我直接去看他姥姥姥爷去了。
而他妈呢？当时表现出极其宠溺严默的样子，并没有介意他对她的态度，而是大大方方的拦住了我并做起了自我介绍，还笑嘻嘻的对我说“小默被他姥姥姥爷宠坏了，从小到大就不爱叫人，你以后得多管管他”之类的，然后拉着我左问右问，把我家里的情况摸了个底儿掉。
当时我觉得严默他妈人真好、真亲切，一点儿家长的架子也没有；我甚至在心里有些埋怨严默没礼貌。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妈盘查我是为了怜悯我、是为了显摆她的美国身份。可是当她问了一通发现我家条件并不差的时候便不再摆着笑脸了；而当她知道我还有辆小车的时候脸色简直难看了起来，大声的叫严默过来，当着我的面说道：“小默啊，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你看你找的女朋友，你姥姥过生日她买的这是什么？这钱全花在包装上了，一点儿都不实际。你再看看她那小手儿，一看就是娇小姐什么活儿都没干过，以后怎么居家过日子？你辛苦挣点儿钱还不都得让她糟践了？不是妈说你，找女朋友不能光看长相，这女人一漂亮就败家。还是找个踏踏实实、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好，你看看隔壁院儿那瑶瑶不就挺好的吗？副食商店的怎么了？保你一辈子有的吃……”
此时的我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我从几天前知道严默他妈要回来就开始紧张，天天都在想买什么见面礼、穿什么衣服、怎么说话……我希望他妈妈能喜欢我，我希望她能赞同我和严默在一起——因为我们家已经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如果连他家都反对，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和严默再继续下去。可是很显然，她是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走了，”严默理也不理他妈的搂着我的肩膀，冲他姥姥姥爷喊，“过些日子再和阳阳来看你们！”
“阿姨再见，姥姥姥爷再见。”我挣不脱严默的怀抱，只好大声的和他们说再见，可是我真的要哭出来了。
“你理她干嘛？！”严默的声音更大，在说给他妈听，“傻|逼！”
我不知道严默在骂谁，我只知道他说完便搂着我走了。可一出门口我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害怕，但更委屈。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如此指责过，而且是当着我的面、毫不留情的指责；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好心好意准备的礼物，会换来如此的指责。
自此以后，严默他妈看我就更不顺眼了，不是挑剔我个子太矮，就是说我太娇气，要不然就说我眼里没活儿……总之，她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了不喜欢我。
可是今天，她却搂着我哭。
“阳阳，阿姨早就把你当成自己媳妇了，等小默出院你们俩就赶快结婚，阿姨给你们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这件事儿阿姨跟你道个歉，其实我早就该张罗你们的婚事了，可是你也知道阿姨家情绪比较复杂……”严默他妈还在哭，“可是阿姨真的喜欢你，从看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我一直说小默能找到你是他好福气。听阿姨说，小默从小身体就好，他现在虽然受伤了，但以后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质量。”
我和严默在一起的时候生活根本没有任何质量可言。
严默他妈还在继续搂着我说：“真的，阳阳，别嫌弃小默，这些日子你让着点儿他，他心情不好你要多担着些，有什么账以后再和他算，阿姨求你了。阿姨明天就要回去了，我女儿刚生完孩子需要人照顾，请你理解阿姨，等你到阿姨这岁数，经历过一些事情你就会懂了；阿姨把小默交给你阿姨才能放心，阳阳，答应阿姨照顾小默，别嫌弃他……”
“咚！”突然病房里传来了沉闷的一声响，我立刻挣开了严默他妈的怀抱，扔掉了手中的行李，冲进了病房。
病房中只见严默趴在地上，拐杖倒在一旁，而他的脸已经狰狞了，却冲他妈喊到：“你放阳阳走，别……你别难为……阳阳！”
我看到了地上的血，我听见我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喊出了本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说出的话：“医生，救命啊医生！”
我恨他妈，她为什么不看住自己的儿子？！她为什么要这么自私的对自己的儿子？！
我不明白，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