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翩翩少年郎（四）（1 / 1）
刚上大学的那段日子，凯奇实实在在地放纵了一下自己。
和朋友们流连在酒吧、夜店，不再拒绝女人的搭讪和纠缠，有时他甚至会为了一个赌注去追求女孩，然后在朋友们的喝彩、哄笑中翩然离去。
得到人得不到心，那就最好！
这句几年后才流行的台词俨然成了这群年轻浪子们的写照。
于是，他成为了朋友们口中的“兰桂坊少女杀手”。
对这一切，他会觉得刺激，觉得新奇，但却不能乐在其中。
想改变什么，但宿醉的头疼里找不到答案；想寻找什么，但迷离的浅笑中看不见明天。
想放弃的仍是纠缠不休，想逃离的却总是如影随形……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厌倦了，麻木了，怕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要怎么结束，什么时候结束。
直到他收到了顾寒的信。
信很短，词语也有些混乱，没有落款，但他还是认出了她那飘逸的手写体——我有幸成为你的第一个女人，但注定不能成为可以伴你一生的女人。原谅我，只能用这种自私的方法让你记住我。既然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我也只能用一生来祝福你，忘记你。
他搞不懂，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要写这封信。
但看着信纸的碎片从他的手中翻飞出去，在冷风中坠落，被冬雨推动，裹挟着流入排水沟，他的心空了，静了，也释然了。
他隐隐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哭。
或许，她真的爱他，爱过他。
但他却从没有真正爱过她，现在就连恨都没有了。
就这么结束了。
都结束了。
得到顾寒最后的消息是在随后那个寒假的同学聚会里。
她在凯奇毕业后不久就离开了学校，去一家公司做了翻译，而且很快就和一个认识不久、比她年长很多的男人结了婚，一起移民去了澳洲。
那条领带一直挂在凯奇衣柜的最里面，没丢掉，却也从来没有用过。
如果一定要为这段青涩加上个注脚，那就只能是：遗憾。
“哥！你为什么还不交女朋友啊？”凯文跟过来，小心地打量着凯奇的脸色。
“你管我？！”凯奇笑着，伸手揉上了凯文的头发。
凯文皱着眉，晃着脑袋，甩开了他的手。
凯文从小就护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从第一次被送出去理发开始，只要听到发推的“嗡嗡”声他就必定会哭得惊天动地，搞得险象环生，有一次他居然把理发师的手给咬出了血。以至后来，如果不是凯奇坐在理发椅里紧紧抱住他，就没有理发师再敢剪他的头发了。这个“护头运动”直到他被幼稚园里的“女朋友”看到，嘲笑了才宣告结束。
可凯奇偏偏喜欢捉弄他，弄乱他的头发。特别是在他躲进屋里，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打理出自鸣得意的发型以后。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啊？”凯文盯着凯奇，笑得很狡黠。
“胡说！”凯奇一愣，一下敲在凯文头上，“你这脑袋里都转悠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理那些女孩？就算老爸公司里那些差了点，可嫱姐姐很漂亮啊！还有，还有那个茱丽……”凯文故意拉长了声调，眨了眨眼。
他提到的这两个人都是他老爸朋友的女儿，也都是凯奇坚定的拥趸者。
“这种事是要讲感觉的！当都和你一样，见到漂亮的就手痒啊？”凯奇故作气恼地瞪了凯文一眼。
“唼！感觉？就你那个盒子里的，都没拆开看过，哪儿来的感觉？”凯文不屑地又撇嘴。
“你又乱翻我东西？！”这回凯奇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因为防着凯文，这类东西他一直收得很小心。连他自己都快忘记是藏在什么地方了。
“呃……我是想找书来的，无意间看到的。”凯文自知理亏，连忙换上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你偷看了？！”凯奇熟悉他的招数，当然猜得到他的“无意”。
“没有。”凯文信誓旦旦地撇清着，但看到凯奇盯着他慢慢摇头，就知道糊弄不过去了，“我怕有重要事情耽搁了，就帮你拆了几封。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就是几个女孩想跟你多了解了解。”
“你少装样！看邮戳还不知道收信时间？”凯奇悻悻地瞪着他，“再敢动我的东西，你就别想再从我这儿弄到游戏卡带！”
“嗯、嗯！”凯文吐了吐舌头，使劲点头，表示再也不敢了。但他终究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你收那么多信，又不看，还留着干什么？”
在凯奇的那个时候，女孩们的爱慕表达起来还没有那么直接，大多是把荡漾的春/心、缠/绵的情义泼洒在漂亮的信笺上，贴上精心挑选的邮票寄出去，然后惴惴然地期盼着回音。
收到几封之后，凯奇就不再去取信了。但门卫老伯可是热情得出名，认真得可爱，只要摆放超过三天，他便会满校园追着凯奇，大声喊着他收信，弄得他狼狈不堪，只好照单全收。
既然没有回应的打算，凯奇索性也就不拆看了，收了就都放在一边。后来多了，他就把信都放在了一个铁盒里。毕竟是人家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不随便丢掉似乎成了凯奇唯一能给出的回应和尊重了。
那个铁盒曾经装载着凯奇四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满满一大盒进口巧克力。漂亮的盒子藏满了令他着迷的、心驰神往的甜蜜，足足让他幸福了很久。后来，糖吃完了，盒子还是不舍得丢掉，就一直偷偷保存了下来。每次再看到那个盒子，他就似乎还能品味到那浓得化不开的芳香，滑得握不住的柔软，还有眯起眼睛，把脸迎向阳光，慢慢体会着那甜蜜融化在舌尖上的、温暖的满足。那是他的童年的味道。
当初他选这个盒子装信时，也没有多想，只是大小正好合适。现在看来，也许是物以类聚吧——都是他以为可以留住的回忆和美好，却终究都成为了过往。
“难道你会把信都丢掉？”凯奇反问凯文。
“我根本不收！”凯文扁着嘴，看到凯奇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才又补充，“现在谁还写信啊？！不是直接说，就是call机留言。偶尔有那么几封，有地址的，就写上‘查无此人’退回去；‘内详’的，就留在门卫室，摆着！有几次也就没人再写了。烦不烦啊？还……还‘知名不具’，我知你系边个？有话就说！想跟我拍拖，连这点自信和胆量都没有，那就趁早走人！”
凯奇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倒是个狠角色！手法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也看似有道理。想他当初，因为收了信，又对一些过来追问的女孩一脸茫然，的确是惹下了不少的白眼和怨言。女孩们还以为他是故作姿态，装傻充愣呢。
“你也别太嚣张！当心以后碰到个厉害的，让你兜着走也吃不了！”凯奇用手点了点凯文。
“好啊，那就到时候看，是谁吃了谁！”凯文又梗起了脖子。
他想吃的，还没有跑掉过；他不想吃的，送到嘴边也不要。
看他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凯奇伸手拿过凯文手里的游戏卡带，放进自己的衣袋里，“你都折腾一天了，该去睡了。明天再来拿走。”
“哦。那个……”凯文怔了怔，顺从地点头，忽然指向凯奇的背后。
凯奇不禁回头观望。
凯文趁势扑上来，把凯奇推倒在床上，斜身压住，从他的衣袋里抢出卡带，跳起来就往屋外跑。
“别打通宵！”凯奇翻身坐起来，冲着凯文的背影追了一句。
不过，说也是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