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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七章(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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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柳断笛便遣人传话给苏瑞方,道是听凭吩咐。

柳断笛心下稍做揣摩,倘若这等人自芜江而往苏朝,定也不会近日出行,如今只得缓兵为之,万望此棋莫要掷错。

午时之后,柳断笛本要同宁楀一起探访周太医。宁楀却婉言相拒,只探清去路便只身离开。

柳断笛倚坐在木椅中出神。

苏偃……自打苏安逝后,一直与自己无甚往来。青衣亦是心觉奇怪,也曾不经意地探询几次,柳断笛竟不知如何作答,终是找了不相干的理由搪塞一二。

……如此昭着,连青衣都有所不不适。

除却早朝之上能够恰逢一面、公事而论,私下毫无接触。久之,柳断笛已经忘记苏偃上一回在自己耳旁轻言“保重身体”是何时候。睿和越境,刀戈相对一事反响颇重,既要处理边关琐事,又需打点北齐人畜宿食,柳断笛受皇帝倍加宠信,自得分担多数,为国效力。

或是苏偃冷淡之态。

柳断笛并不怨尤,甚至心中略有感激——多谢皇帝安派劳务,另自己不再想起苏偃。

“柳大人。”

青衣唤了一声,听柳断笛应声便推门入内。

“何事?”柳断笛抬眉,轻声问道。

“公主来了……就在前堂。”

柳断笛吩咐道:“备茶。”

尔后起身,同青衣去了正堂。

苏桥公主……柳断笛微微皱眉。虽是女子,却不让须眉,更是不比膏粱子弟一般。与赵淙恩倒也分外般配。只是,倘若命数有改……

来至正堂,柳断笛略躬身:“公主大驾,微臣失礼了。”

苏桥见他前来,面上笑意不减:“柳大人近日劳忙,我冒昧来访,可有打扰?”

柳断笛道:“怎会。公主不嫌路遥奔波,‘打扰’二字又从何说起?”

苏桥眯眼笑道:“柳大人也坐。”

柳断笛便依言入座,青衣适可端茶上桌。

“公主请。”柳断笛替苏桥斟茶,见苏桥端杯轻抿一口,随后赞叹道:“好茶!”

柳断笛笑说:“谢公主赞誉。”

苏桥细品片刻,又向柳断笛道:“人如此茶,清澈,香醇。”

柳断笛闻言稍愣。清澈……

如今的自己,当真不配清澈二字啊……怎能负载……。

他苦涩一笑,道:“公主过言了……不知公主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苏桥道:“也无要事。不过四哥近日不回宫,而与柳大人也有些日子未见,心中想念的紧。”

柳断笛心下一颤,只道:“劳公主挂念了。”

苏桥喜道:“所以……这便来看看柳大人。”

柳断笛思绪万千,他一早有感公主待他不似常人,可又无从谈起,加之前些时日收了赵淙恩相赠的玉器,便也将此事逐渐淡忘。

而今却……

柳断笛踌躇半晌,道:“多谢公主。……公主可知太子殿下如何?”

苏桥奇道:“你与四哥不是向来交好?这许小事岂会不知?”

柳断笛摇头:“朝中事宜不可开交,同他倒是好些日子未曾相见了。”

苏桥颔首道:“四哥一切安好,你放心罢。”

柳断笛跟着笑道:“那便好。”

苏桥又道:“这几日,听闻街坊上四处摆满了玲琅饰品,不知柳大人可有空暇陪我去瞧一瞧?正好一解乏闷。”

柳断笛闻言,又瞧见苏桥眼含希冀,终是狠了心道:“臣手中还有些许政事未能处理,怕是不能陪公主了。”

苏桥面色霎时黯然,只低声道:“无妨……还是朝务要紧。”

柳断笛不忍,又道:“赵大人或许可以陪同公主。”

苏桥摇头说:“不必了。”

不是你……千事万事便也失了含义。

苏桥只觉心中难耐——她喜欢柳断笛,便如鱼水花草那般难以割舍。

她不明白,柳断笛究竟是当真不懂她的心思,还是故作薄情,拒自己于心崖之外。

苏桥此生从未对谁起过心思,柳断笛却是唯一一人。

她低了头不做声,只细细地品下那杯茶。入口后,竟比方才多了一味苦涩。

那则,是爱的余味。

“柳大人忙罢,我先告辞了。”

她将最后一口茶水咽下肚去,便起身向柳断笛请辞。

柳断笛送她出府,瞧她上轿,尔后却是望着她的背景愣神良久。公主错爱,他早已消受不起。自己应了苏瑞方之后,忙送急件赴以北齐。有丝毫风吹草动,自己便可首先知晓。

倘若……来者是芜江人,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柳断笛心中计谋缭生,他的确已然寻到针对芜江之法。

那名为‘阖炤妻王氏’的肖像在柳断笛脑中徘徊不去,画中女子素衣莞尔,发绾金钗,乌丝垂鬓,仙若脱俗。

像……实在太像。

与苏桥甚如同一人。

可是……苏桥却是苏偃最疼爱的家妹,柳断笛亦是早知他二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室一如修罗场,足下布满虺蜮,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此景此境,却可予以手足情深,当是万幸不过。

已经失去苏安,苏偃再也担不起此等分离。

柳断笛手下微颤。

——柳断笛,你究竟要害他到何等地步?!

——你若真将苏桥送去芜江,平了战事,又如何能够抚平苏偃心头伤痛啊……

他从未期盼着来敌有异,而现下却真真切切地企望着来者并非芜江人士。

他赌不起……而苏偃,也输不起了。

……

一连数日,北齐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柳断笛思索或是自己多心了,许是那苏瑞方并无逼宫之意。

他与苏偃之间依旧淡如白水,几次想要试图与他近些,苏偃竟是都不着声地避开。

柳断笛心中作痛,仿佛蝼蚁噬咬,一下一下地击溃自己所有的念想。

他还记得,前往治洲祭天前,苏偃蹭低首吻他,唇上的余温迟迟不散。在治洲时,苏偃发觉青衣来信,却是直径交给自己,自己问起缘由,他却说——我是要你愿。

我想你——心甘情愿。

……苏偃,这些话,都不作数了么?

柳断笛不再去想。如今也仅仅不去想。自己本就不配,又怎能奢求困住苏偃,另他驻足。

褚桑至京已有不少日子,总算交接了朝务,能够入朝参政。

下了早朝,褚桑忙跟上前去,唤道:“柳大人。”

柳断笛回首见是褚桑,不觉一笑,道:“是你。”

褚桑打量他一眼,似是抱怨:“柳大人又清减不少。”

柳断笛淡笑道:“是么……倒也无妨。褚大人今日首次参朝,可有不适之处?”

褚桑道:“没有,不过在北齐逍遥惯了,的确有些难以束缚。”说罢,复又道:“柳大人太客气,还是叫我褚桑罢。”

柳断笛颔首:“也好。”

褚桑见了兆文琦,忙道:“柳大人慢走,我有些事想询问兆大人,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再谢当初睿和救命之恩!”

柳断笛应道:“谢自是不必了,假若你愿来,我定欢迎。”

褚桑又同他寒暄几句,便去寻兆文琦。

柳断笛勾唇一笑……褚桑、兆文琦、宁楀三人,或是苏偃日后必要的襄助之人。

回了柳府,青衣便呈上一封未有署名的信函。

柳断笛拆封,竟是愣在原地。

芜江有变。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芜江……芜江……

柳断笛跌坐在木椅中。

终是要走到那步啊……呵。

一时间气血翻涌,呕出一口鲜血。他伏在桌上暗想……这便是报应。

柳断笛抬手拭去唇角旁的血迹,艶娆中连连苦笑。终是难逃命劫。

他并不忧心苏桥无法牵绊芜江,只是哀愁苏偃能否接纳此事。

还是……去瞧瞧他。

柳断笛稍缓了片刻,起身时仍然眩晕不止,却撑着将血痕除尽,他不想教他人知道。待他打理好一切,转身出门时,无意间蹙见铜镜中的自己——面色青白,毫无生气。

他轻叹一声。这般样子……怕是会吓到那人罢。

拳心紧了紧,柳断笛迈步,随后掩上房门。

“大人去何处?”

青衣替他牵马,转面问道。

柳断笛思虑半晌,终是决定暂且隐瞒于他。

“一些公事罢了。”

青衣见他脸色苍白,霎时揪心起来,忙说道:“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可以改时再去,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

柳断笛微微摇头:“你多虑了,此事关乎朝局,不可怠慢。”

青衣劝不住他,便又道:“不如……我陪大人一起?”

柳断笛忙制止他,一边翻身上马:“不必了。”

说罢未给青衣留下劝阻的机会,绝尘而去。

四皇子府邸,柳断笛不常至此,甚至可说对于此处一无所知。每每都是苏偃前去寻他,几乎他何时想见苏偃,苏偃便会恰巧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惜,近日却与苏偃愈加生疏,更如温水凉却后渗入柳断笛心底。

柳断笛定了心,终是迈步上前,向门当一侧的兵卫道:“烦请通报顾风顾大人,敝姓柳。”

那兵卫稍作打量,遂入了府通报。

柳断笛手中攥着马缰,在皇子府门前等候。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苏偃瞧见他后将会是何表应。或又如同上次那般,淡道一声:“你来了”。

柳断笛心中泛起一丝恐惧,他却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惧些甚么。好半晌,他才明白开来——自己是怕了苏偃那淡漠的神色。

“柳大人!”

顾风出府相迎,见了柳断笛忙道:“怠慢大人了,是卑职不周。”

柳断笛抬首淡笑道:“顾大人言重了。……殿下可在府中?”

顾风闻言,面露愧疚之色,道:“啊,柳大人您来的不巧,殿下此刻不在府中。听是哪位大人邀他过府小叙,还未回来。”

柳断笛心中失落,却并未动容,只问:“殿下大约何时才能回府?”

顾风夷犹道:“这个……卑职也不清楚。”

柳断笛微颔首:“这样,我知道了。”

顾风瞧他似是特意来此,又问:“柳大人可是有何要事?不妨告知卑职,待殿下回来,卑职转告于他。”

柳断笛勉强一笑:“没有。多谢顾大人了。”

“柳大人进去歇歇罢?”

柳断笛苦笑道:“多谢好意。既然……殿下不在……我便不留了。告辞。”

说罢,牵了马转身离去。

顾风见他离开,这才回身入了皇子府,来至内殿向苏偃道:“殿下,他走了。”

苏偃应道:“他都说了些甚么?”

顾风摇头道:“柳大人说并无要紧之事……我邀他入府,他也只说您不在便不留了。……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苏偃转过身去,淡声道:“我同他靠的愈来愈进,反而看不清他了。”

可柳断笛却能明白苏偃。

苏偃……

你还是不愿见我……。

柳断笛回首,皇子府已然淡出视线之外。

他一人踱步,待到醒神儿时才察觉自己已经走出许久。

回府之后,终是修书一封送往北齐,令人休整待命,切勿因为龃龉之事便起那无谓的争执。方至落款,竟恍然发现如今立秋已过。窗外枫叶飘零,阶栏下四处堆叠火红,无比耀眼。天寒风瑟,均是一副落叶的景致。柳断笛念想,自己或许便如同茂林一般,本该气盛,却越加衰孱,总有一日叶茎会全部萎尽。

翌日早朝,皇帝大抵对那芜江异动有所觉察,询了几人的看法,但总归不大赞同。所幸柳断笛早然料到有此一天,才不至于仓皇回禀。

“柳爱卿是何看法?”

柳断笛朗声道:“微臣以为,芜江此刻并无能力应战,既不会挑衅苏朝,亦不会无端躁动。所以,以一时风声来断定大局趋向,实在有所不妥。”

皇帝挑眉问道:“你说芜江不会‘无端’躁动,又是何解?”

柳断笛沉思片刻,回道:“微臣不才,推测不出大概来。但想必定是在试探吾朝,以消心中之忧。正好比有犯苏朝之心,却无力妥办此事,此刻只能潜入吾朝,探听一二,再作打算。”

待他话音一落,朝臣竟是窃窃私议起来。柳断笛侧目望向苏瑞文,便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

“众卿安静。”

皇帝沉音,殿内立即鸦雀无声。

“柳爱卿继续讲下去。”

柳断笛受意,接着道:“数月前北齐与睿和的战事伤亡极为严重,暂时民心未安,倘若此时又与芜江血战疆场,怕是大苏将会元气大伤。以臣之鄙见,认为此次不宜硬攻。”

皇帝微微颔首,思索良久,又问:“那么柳爱卿的意思是……”

“招安。”

柳断笛道。

芜江犯苏,多是苏瑞方与苏麟二人教唆,并无其他干戈。若是疆场相遇,指不定激化矛盾,那时即便说服苏桥公主远嫁芜江和亲,也怕首领意下不肯。

“招安?”皇帝坦视他,沉吟一声,遂道:“柳爱卿如何认为,芜江那蛮夷贼子能够诚心受苏朝招安?”

“微臣不知。”柳断笛稍顿,复又道:“相比芜江人士偷摸来访,不如陛下诏令芜江差人前来和谈。微臣愿意同他们交心一叙。”

皇帝点头,似是斟酌。

却见苏麟出列道:“陛下,儿臣觉得柳大人此言差矣。”

皇帝道:“哦?廉王又是何般见解?”

“儿臣以为,那芜江头目或许并不心怀好意,更有意等待陛下传召,借机入京行乱,后果饶是谁也无法承担的。”

柳断笛见苏麟出言劝阻,不由有些担忧。经他如此一说,皇帝怕是难以下诏了。其实缘由却是,苏麟怕毁了他的计划罢……

柳断笛看他一眼,偏却与他对视,苏麟眼中依旧凶狠无比。

无法,柳断笛心知若是自己在苏麟那处失了信任,后果将是何等惨烈。但为了苏偃……

他心中苦笑片刻。

为了苏偃与天下。

他便不惜千事万事。

定了神,柳断笛正声道:“陛下,诏书详明,写清人数不可过多,入京时严加督查,应是不会出错。”

皇帝不语,苏麟瞧出他心中犹豫,又劝道:“陛下……”

皇帝摆手打断道:“不必多说了,按照柳爱卿所言去办罢。”

苏偃闻言大惊,柳断笛却道:“请求陛下,让臣指定人马送出诏书。”

皇帝应道:“准。”

待司礼监宣了退朝后,柳断笛便避开苏麟,而是迅速出宫,替苏桥寻了画师为她作画,苏桥喜悦万分。

两日后,一封皇诏与苏桥的丹青画像同时送出。

均是由芜江首领阖炤亲启。

柳断笛所料不错,芜江收至诏书与画像后,几乎不曾犹豫,便亲自随苏朝使臣一同返苏。

常传阖炤喜爱貌美女子,柳断笛却是心中明白。或许他并不昏愦,而是性情太过,自爱妻去后久久不能平复,届才流连于秀色之间,徘徊不定。

——亦是徒留寥寂之人。

芜江来访,皇帝摆席宴客,毕又吩咐柳断笛好生接待。

阖炤随行共有十人,未设行宫,柳断笛将其安置在兆文琦府中。遂请皇命,调派御林军数百人前往兆府护安。

“大长果然行事磊落,在下钦佩。”

阖炤打量身前这人,半晌道:“就是你……利用那副丹青引我来朝?”

柳断笛轻笑一声道:“大长多虑了。在下并无甚么龌龊的勾当,大长不必以利用来解。”

阖炤蹙眉,后便站起身来,声音中暗含些许激悦:“告诉我……王禧现身何处?!”

柳断笛微微思量,似是明了他口中‘王禧’所谓何人。

“王禧……便是大长的夫人罢。”

“告诉我!”

柳断笛摇头淡声说:“画中之人,并非王禧。”

阖炤闻言苦笑一声,便跌回椅中,呢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哪有死人复生之理……可我还是不甘……”

柳断笛上前抚慰:“大长节哀。”

阖炤抬首,眼中通红:“你引我前来……究竟有何目的……不是她,却另我误以为她。”

柳断笛道:“那么……大长几次暗入苏朝,又有何目的?”

阖炤冷笑道:“你如此说法可是不对。我芜江并未异动,‘暗入’一词从何而来?”

柳断笛在他身旁安坐,轻声答道:“大长或是受人指点,这才误入歧途。……大长以为,两朝安好,百姓欢愉,不好么?”

阖炤不语。片刻后,却是说:“芜江此刻兵力稍弱,有人趁机而入……道是苏朝不满芜江,想要将它吞并腹中,若我依据安排行事,便可庇佑我族。”

柳断笛冷笑一声,道:“当真是无中生有!苏朝百年安和,从未挑起战端,使得无辜之人送命。大长一族之王,岂能轻相这等胡话!”

“我原本也是不信,后来他们便说苏朝同睿和不和,后便开战。种种所言均属实事,我才半信半疑。”

柳断笛道:“睿和亦是受人挑拨,犯我大苏,苏朝起兵护国罢了。”

阖炤瞧他一眼,心下辨别真伪。

柳断笛又道:“大长可知那是何人?”

阖炤摇头:“不知,并无落款。”

柳断笛微微颔首:“我本也没能想到……大长竟会对我知无不言。”

阖炤苦笑道:“我一时冲动来至苏朝,如今层围皆是御林军,倘若不直说,怕是无命回去了。”

柳断笛淡笑道:“大长不必担忧,苏朝天子一向正直行事,若您等有意交好,又岂无待客之道。……其实大长最为在意的,是那画中人罢。”

阖炤抬首,几近颤声答道:“不错……那是何人?”

柳断笛道:“那是我朝公主,确与王夫人容貌相似。”

“像极了……简直如同一人。即便是我,也将她们误作同一人。”

柳断笛心中一笑。

“此次邀大长前来,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您……可愿与我朝公主和亲。”

阖炤一愣,问道:“怕是有甚么条件罢。”

“以芜江作为我朝附属。我朝将永保其安,并不剥夺‘芜江’之名。”

阖炤良久不语。

柳断笛复道:“希望大长仔细斟酌,莫失良机。”

说罢,起身欲走,方至门处,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我同意……”

我同意。

不是于芜江不起,而是我太过想你了……王禧。

柳断笛唇角微扬:“大长果为明智之人。”

话毕,他并未回身,而是直径出了正门。

离开兆府,便与公主苏桥在城东瀚花亭约见。

合欢花随风而漾,很快便衰落在泥地里。柳断笛坐在亭中,望尽了那妖艳一瞬的姿态。瀚花亭中合欢常盛,久不凋零,微香更甚,百年不绝。

如今,竟是连这瀚亭几周的合欢,都将要枯萎了。

佣仆沏茶呈上,柳断笛执起茶碗轻嗅,茶叶苦香与那合欢淡甜之气混为一息。

稍刻后有人来禀:“大人,您候的那位姑娘到了。”

柳断笛微微颔首,搁下茶碗吩咐道:“请。”

佣仆受意,忙将苏桥请至亭中。

“你退下罢。”

屏退左右,柳断笛这才起身道:“请公主安。”

苏桥莞尔入座:“大人不必多礼。”

柳断笛随她坐下,便听苏桥道:“柳大人前些日子特地为我作画,我心中感激不尽。”

声音中却是不尽的欢悦之意。

柳断笛一时不忍。

自己如此做法,便是生生葬送于她。今日坦诚昭曰,以后怕是再也无法见到此刻这般伶俐隽永的公主了。

亦如苏偃。自起初细微至今日淡然,归根到底,也是自己罪孽不容饶恕。

——合该承罚。

他勉强笑道:“公主为人宽宏,臣下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苏桥应说:“柳大人太过客气。我邀你游市,却怕碍了大局,所以便再未找过你。”

柳断笛道:“是臣僭越了。”

苏桥闻言忙道:“柳大人不必这般,苏桥女子之身,本也不干朝政。柳大人心怀大业,苏桥当为父皇欣慰才是。”

见柳断笛不语,苏桥便问道:“此处水秀景美,不知柳大人特意相邀,是为何事?”

柳断笛来前心中便有万千言语,不知怎地,现下见了苏桥本人却是难诉只字。

听苏桥开口,柳断笛突觉心中酸痛。

侧眼仔细打量她,苏桥依如初次相遇那般惊鸿引人。

苏桥似是有觉,问道:“柳大人?”

柳断笛回神道:“微臣失礼了。”

——只想再瞧瞧你,然后,便将容貌与色神牢记心中。

——今后再难一见。

半晌,柳断笛道:“臣有一求,望公主赐罪。”

苏桥心下紧了紧,却仍笑道:“无妨,柳大人请说。”

柳断笛闻言,竟是起身,来至苏桥身前。

撩袍。

正跪。

叩首。

“微臣——求公主,远嫁芜江和亲。”

一瞬,苏桥耳边嗡蝇作响,不闻其他。

求公主,远嫁芜江和亲……

苏桥仿佛陷入困境一般,挣扎半晌才能醒然。待回了神,这才察觉自己面庞之上布满泪痕。

“为……为甚么……”

苏桥只觉心中痛楚万分,如同失了重要之物,却无头绪。

她不知为何那人好容易的一次相邀,却是给自己上了枷锁。而自己竟欣然往赴。

“为了苏朝盛世。”

柳断笛并未抬首。他心中明了,自己一旦决定如此,那便注定辜负于她。

“哈哈哈——!柳断笛,为了苏朝盛世!好一个为了苏朝盛世……你宁可牺牲我……”

苏桥笑声中,泪如决堤。她也终于明白开来——自己痛楚,名唤绝望。

“请公主治罪。”

柳断笛俯了一俯,便听苏桥又道:“治罪?治甚么罪?柳断笛!柳大人……那日东宫中,赵大人将那刻有‘之子于归’字样的玉石送予我,我便知晓他心中所想……你和他同僚一场,又是难得知己……这般行径,便是对他不起!”

柳断笛淡声答复:“可公主并不喜欢他……不是吗?”

苏桥闻言,腹中翻覆,更是笑的凄厉:“不错,不错……我不喜欢他,可你又知我心中,究竟喜欢的是谁?”

柳断笛默声不语。

他知道。自打同苏桥初次相遇,他便知晓苏桥的心意。

但,他不能认。

苏桥接道:“呵……你眼中无我,又岂会知道!我今日便告诉你,从头至尾,我苏桥也仅仅心仪一人……我喜欢的便是……!”

“我快死了。”

柳断笛打断道。

只此一声,却另苏桥静了下来。

“你……”苏桥低首瞧他,神色中尽是难以置信:“你说甚么……”

柳断笛喉头微动,闭眼道:“年前我便知晓,几位医者具是如此说法。……臣下一个将死之人……”

“不!你住口!……究竟是甚么病症如此棘手,连太医院的人都无从下手吗……”苏桥忙上前扶他起身,柳断笛却执意不肯。

柳断笛摇头道:“他们能够治病,却医不得命。臣下命该如此,公主……不必费心了。”

苏桥心中焦急,带了哭腔唤道:“你先起来说话……”

“公主不应,臣便长跪于此。”

苏桥决绝一笑,泪珠顺着面庞滴落在柳断笛手背上。触肤冰冷。

二人不语。届时秋风横扫,合欢便又败落一片,香气反倒更加浓郁。

好半晌,苏桥终是打破沉寂,轻声问他:“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柳断笛微愣,决心道:“是。”

苏桥闭眼,笑容中渗了些许死寂。

泣如雨下间,启唇呢喃:“好。我应你……”

柳断笛心中煎熬万分,听她应承,竟不知作何滋味。

——他不该喜,亦不该忧。

“谢公主成全。”

苏桥悉力抹尽泪痕,双手微颤,俯下身去搀扶那人:“柳大人起来罢。”

“起风了。当心受凉。”

柳断笛闻言,万千心绪终是一涌而上。他仿佛能够感同身受,一时竟明白了苏桥所处的境地。并未进退维谷,而是真真切切的痛入骨心,另她连拒却都忘记了……

他心中苦然,终究还是损人害己。苏桥自始至终……分明是最为辜善之人……

自己却亲手将她推向万劫不复之遇。

——柳断笛,你果然狠心。

既然择了此路,便永无回头之日。他使自己屏绝私情,面庞上遂又恢复淡然之色。

“关于此事,我有几项计策想同公主说。待我回后便以信笺方式交予公主,可行?”

苏桥苦笑:“既然柳大人早已计划好,又何必再来询问我的意思……?”

柳断笛道:“公主隆恩,臣下永生难忘。”

苏桥摇头,直视他道:“客套之言,多说无益。”

柳断笛闻后不语,半晌,才听苏桥又道:“事到如今……我只想听柳大人向我说一句真话。”

柳断笛应曰:“请公主明示。”

苏桥略微低首:“你说……是为了苏朝盛世,我却不信。”

柳断笛静默听罢,只接道:“臣下所言,句句属实。”

苏桥摇头:“我只是觉得……柳大人不该会以牺牲我为代价,来换苏朝盛世。”

柳断笛心中微颤。

自己……究竟为何这般……

苏桥说,并非为了江山天下,并非为了百姓安和。

他思索半晌,终是明白开来。

呵,自己果然存了私心……

他抬首,与苏桥对视,勾唇微笑,字字铿锵——

“因为……我喜爱之人,不愿看这天下颓圮四裂。”

苏桥忽觉那抹笑容无比惊艳。

是……这也便是自己答应委身和亲的缘由。

因为啊……

我喜欢你……能为你做一点点事,也都是真心乐意。

苏桥止了哭泣,反而笑的愈加明媚。

如此这般,仿佛便不会再感到失落与心痛了。

“柳大人居心良苦……你心生爱慕那人,是何幸甚……”苏桥拭尽泪水,犹有羡煞般轻声喟叹。

柳断笛苦笑不言。倘若以此深爱,复以千古且不能缓平之痛呢?

此等深爱,终不过是强加于他罢了。诸如粪土,何谈幸甚二字。

“失陪。季尚微凉,柳大人也莫要停留久了。”

苏桥起身,弹去衣前衣后的土尘。柳断笛跪身叩首:“微臣恭送公主殿下。”

苏桥只额首,拖着绀青色的素锦裙摆尾,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柳断笛低着头,并不能瞧见公主远去的模样。这一次,她并未唤他起身了。她与柳断笛,本就凤霞臣子,不容相配。抑或是……在他二人落定之时,便早已拟好前景。苏桥昂首,细细打量着远边霓虹,半晌抬手遮眼,熟知是掩藏余泪,还是挡屏霞光?

柳断笛深深纳气。

他这一生所欠,怕是再也无法偿还。

……

七月初,公主苏桥请命,愿替皇父款待邻国贵客,观赏苏朝都城方圆风光。帝赞其淑惠德贤,恩准,又令柳断笛陪侍。

都城南面,有九鸾山落座。因其崎岖九转,山端顶处立有凤鸾阁,故名“九鸾”。

柳断笛驾马走在前方,阖炤与公主分乘安车。

凤鸾阁中存书万卷,常聚高僧在此坐禅诵经。传闻凤鸾阁乃是神庙之一,若来此供香,神灵便可佑其永世安好。

山路多崎岖,一行人登上山峰已至傍晚。柳断笛回首示意,身后驭马者便立即将安车停了下来。

少顷,庙门微敞,走出一位驼脊老者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柳断笛稍稍倾身,道:“我等造访,还望主持担待。”

老者笑道:“那是自然。施主大驾至我佛门,哪有不善之理?”

话毕,便唤来小僧一左一右打开门扉。轻躬身,道:“施主请。”

柳断笛同他一并入寺,身后仍跟两架安车与随侍。

入了厢院,老者道:“房间早已备好,几位施主可在此处歇息,斋事稍候方会呈上。……天色不早,待到了明日,贫僧再向几位施主逐一引见,可好?”

柳断笛颔首道:“有劳主持了。”

老者闻言向他行礼,随后便转身退下。

柳断笛来至安车前,躬身道:“迎公主殿下、大长。”

苏桥应声道:“柳大人不必多礼,起罢。”

语毕,便掀了帷幔,由人搀下马车。她来至阖炤所乘的安车之前,替他揭开帐子,抿唇轻笑:“大长请。”

霎时,竟另阖炤挪不开眼。——此刻微风轻拂,花雨如至,公主立在花下,娉婷如柳,颜容玉秀。

堪甚当年与王禧相遇。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好半晌,他才回神道:“是,是……公主请。”

阖炤跟随在苏桥身侧,心下悸动。他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动情了。

他加快了脚步,来至公主身旁恭敬劝道:“此刻夏风凉爽,片刻便有繁星高挂空中。早闻苏朝景色秀美,不如寻一处凉亭稍作闲话?”

苏桥将眼中酸涩压下,勉强回身莞尔道:“大长与我……倒是颇为有缘。就依大长罢。”

苏桥望着他眼中丝毫不曾遮挡的欣喜,苦衷不断。

柳断笛——你要他阖炤爱上我,我做到了……。

倘若这般,便能承你所愿,守你口中、心中那人所言,安定芜江,为苏朝盛世铺路践行,是不是我在你心里将可一存芳名?倘若真是这般……柳断笛,你将永远不会慨悟,我是多么心甘情愿。

柳断笛似是触到她的目光,竟是不知此刻该当以笑温存,还是闭目不视。

片刻,他仅是一脸淡漠地目送公主苏桥与阖炤并肩前去。

腹胃中的荆棘与胸腔内的酸楚一同涌上,柳断笛苦笑一声,将他们尽数忽视。作孽太多……注定是连上苍也不能容许的。

饭后归了宿地,房外宁和无声。柳断笛却深明,如此安定之态绝非如己之人能够享有。现下阖炤心慕苏桥不假,任谁都可瞧出。但区区薄情并不足够为她舍去家国天下,还需一个契机,将他的情钟推至不复之地。那时才算一诺亘古,不得更改。

“……公主可回房了?”

柳断笛唤来人,轻声探问。

“回柳大人,公主适才同大长用了膳,已经回来榻处了。”

柳断笛闻言微颔首,向他道:“你现在去禀告公主,就说在下稍候有事求见。若是不便,也可择日。”

那人行礼后退下。柳断笛依在木椅中,燃了灯,焚尽桌上几篇草书,半晌才听门外回禀:“柳大人,公主殿下并无不便,请您来厢一叙。”

柳断笛听罢,扬声道:“知道了。”

略微整装,起身时忽感头目眩晕,方想起此行仓促,竟是将药物落在柳府。若是青衣瞧见……定又要责备了。柳断笛轻叹一声,自己究竟是畏惧青衣的絮念,还是畏惧死亡呢……或是说,真正忌惮惋惜的,仅是不能瞧见苏偃荣登大宝,号令四方?

他摇头,将这些糅杂在一起的念头统统打散,尔后来至公主房前。

“微臣柳断笛,拜见公主殿下。”

房内应声道:“柳大人免礼罢。”

柳断笛起身,推门入内。苏桥已然启声:“你们下去,我与柳大人有事要谈。”

几名婢女忙应声退下,苏桥见室内只两人,这才道:“柳大人不用拘礼,请坐。”

柳断笛颔首道:“谢公主。”

入座之后,一时不知如何启齿,房中冷气凝聚。稍刻,仍是苏桥打破宁寂。

她叹息一声,直言相诉:“柳大人来寻我……应是已寻好法子了?”

柳断笛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下官惭愧。”

苏桥替他端茶,柳断笛并未如何推辞,只瞧她自顾自地执起玉杯微润一口,如是自嘲般地笑道:“柳大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见我……除过所言之事相系家国之外,还有甚么呢?”

你总是不愿与我淡叙余事的。向来不肯。

苏桥心中默道。

柳断笛闻出她话中苦涩,却又不能出言相劝,只答道:“难为公主殿下了。”

苏桥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柳大人请坦言罢。”

柳断笛道:“公主才情兼备,已取阖炤爱慕。但……若想得他钟情于你,尚还欠些火候。”

苏桥一愣,问道:“那么……依你所言,我该如何是好?”

柳断笛道:“阖炤原妻王氏,虽貌美无比,可能够使阖炤数年心系不改,大抵还是她与阖炤二人,存有初遇之恩,长世之情。”

苏桥心底微动,茫然复道:“初遇之恩……长世之情……?”

柳断笛颔首:“不错。”

苏桥苦涩一笑:“赢他爱慕最是简单不过,但想要换他这般长情,乃是不易之行。我该……怎么做呢?”

——正如我心仪你如此之久,你却丝毫不肯动心。

柳断笛并未听出她话外之音,只道:“公主不必担扰……下官已拟好对策,现下交予公主殿下过目,想必定可一劳永逸。”

苏桥接过他递上前来的信笺。

微微打量后,心底逐渐冰冷。

甚连苦涩也不复存在。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声答道: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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