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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六章(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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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边陲,号传万里,似的卢千骑,如齐喑披靡。戎马征程,血溅罗门关。

一时间刀光剑影划破长虹,残肢断臂与不计尸身散落四处。

睿和一方已然不敌,驻阵大军节节溃败,并不因人少而有败军大苏——况且,他们兵士本也多于苏朝。

齐家军所剩官兵不多,加之柳断笛身后援军仅以三万,总共不过四万人左右。如今睿和自乱阵脚,全凭柳断笛受俘后亦真亦假的军情。

原本齐家军也自知不敌睿和,这才向朝廷请求援助,不想皇帝只派给三万兵马。齐家军一众人又惊又急,不知如何应战。

好在……领兵之人,是柳断笛。

不善武学,无心粗艺,却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褚桑刚一归营,齐家军便如同天降神星般,直嚷着谢天谢地;对于柳断笛不闻不问的态度,使得兆文琦不免有些寒心。

听闻褚桑带回“青雨烟花”,忙阻止他放出信号的行径。

兆文琦眉头一蹙,捏着烟花端详半晌,终是吩咐道:“随便找枚烟花放了,这个,我自有用处。”

褚桑不解,但得知是柳断笛的意思,便也依了。

尔后,兆文琦遵照柳断笛留书,选拨五十精兵脱盔卸甲,在罗门关四周埋下火药,遂又奏号出击。

不已击退睿和为首任,而是选择引敌入境。

睿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齐家军竟会在苏朝地界埋下火药,故意败退亦也只是引人入瓮。

睿和潜派二万人马镇守罗门关,剩三万留扎后营;兆文琦便派五千精兵攻击睿和,后半退半引地将对方引致苏朝地界。

“兆大人,以我五千敌他两万,实是有些不公!”褚桑跟在兆文琦身后,语气不善。

“并非应战。”兆文琦应道。

“齐家军本已四面楚歌,若是再有伤亡,又如何应付得了睿和强攻!”

兆文琦脚步一顿,道:“是柳大人将你换回来的?”

褚桑稍愣,遂点头道:“正是。”

“那么,你便信他。”

话毕,兆文琦便跨上马去。褚桑望着他,亦是不解亦是担心,忙也牵马去追。

待到了罗门关口,一阵血腥扑鼻而来。

有兵士见兆文琦与褚桑二人前来,忙上前报道:“兆大人,已按您吩咐,睿和前阵正向苏朝发兵。”

兆文琦额首,心中更加忧虑。

不知柳大人……可好。

“让人埋伏罗门关两侧,他们倘若发觉有诈,你们便左右包抄,一举歼灭。”

“是!”

“传令下去,切记当心。”

“是!”

那兵士领命退下,褚桑忙问道:“你一早就有计划?”

“不是我,是柳大人。”

兆文琦说完,便带着褚桑移向高地。

再过不久……便能从此处清晰瞧见罗门关火花肆虐,千万尸身遍地山野。

“兆大人……你可是担心柳大人?”

褚桑见他眉头紧蹙,不由问道。

兆文琦心中窝火,柳大人确是为救眼前这个少年,才身陷虎穴,如今生死未卜。现下听他问起,压下怒意道:“嗯。他身子不好,我与各位都很担心。他身居高位,何曾受过此般苦楚。”

褚桑听出他话中埋怨,不由有些羞愧:“都是我没本事……否则,也不必如此了。”

“多说无益,今后好生保重才是。”

褚桑心中一动:“不如……我去救他回来?”

兆文琦闻言,转脸看他半晌,终是道:“算了罢。若不是你自身难保,又怎会陷入敌手?柳大人拼死将你救出,若你再出事,我当真愧对于他。”

褚桑面色一红,忙道:“当初也是造人陷害!如今局况不同,我完全可以假借睿和人去一探军营!”

兆文琦心中思索片刻,若说没有私心,自是不可能。他仰慕柳断笛已久,哪怕只有半星机会将他救出,也定不会放过。

褚桑见他不语,又道:“柳大人与我从未见过,却可以身相救,假如我连这点报恩之心都不存,岂不是令人心寒?”

兆文琦这才狠下心,颌首道:“你多带几人随行。”

褚桑听他答应,自是欢喜不已。面前这人对自己心存敌意,多半是因着柳大人;柳大人亦也因自己而受苦,若是不将他救出,自己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抬起头做人。

他向兆文琦辞行,之后便飞快地寻了几具睿和兵的尸身,将衣服剥下自己换上,又递给另两人。

三人整装完毕,立刻趁乱寻去睿和后营。

刚潜入军营,褚桑便听见身后有烟花绽鸣声,回头去看,竟是漫天青色,想罢定是那“青雨烟花”。

褚桑示意二人寻地藏身,不多时,见有数名兵士手持刀剑,身附盾盔,向苏朝地界而去。

待人都散了,褚桑三人才去寻柳断笛。

褚桑又抓了两把土拍在自己脸上——曾经受俘,不少人都目睹过他的容貌,只能借以黑夜光暗与脏迹一掩真容。

三人几乎寻遍了营帐,也不见柳断笛的踪迹。褚桑心下一紧,担忧更甚。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时,褚桑却听不远处的营房中传来阵阵怒斥。

这座营房,乃是最为华丽的一间,自己当初便是在那里碰见柳断笛。

……是,尉迟古的帐子。

褚桑放轻脚步,只身一人向那处挪去。

忽地,从一旁帐子中走出一名少年,眉眼清秀,衣着寻常。

那少年轻步上前,道:“今日是该你巡营?好面生。”

褚桑见他并未觉察自己,忙应付道:“不错,正是我。公子你又是何人?”

少年一听对方称自己为“公子”,不由轻笑一声,淡淡地道:“是来救柳大人的罢?”

褚桑心中一紧。

少年又道:“柳大人为人善良温和……我早便料想会有人救他。恭候大驾多时了。”

褚桑犹不死心,道:“柳大人是谁?我为何救他?”

少年一笑,轻声说:“我名为烬,乃是尉迟首领的义弟,睿和无人不认识我。所以,在你问‘公子’二字时,已经暴露了。”

褚桑握紧刀,暗想是否杀人灭口。

小烬微笑着上前,接着说:“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能够帮你。”

褚桑闻言一愣:“帮我?”

“不错。”小烬道:“我欣赏柳大人,所以不忍看他受苦。”

褚桑听见‘受苦’两字,不由厉声道:“你们对他做了甚么!”

“放心罢,应该已经无碍了。”小烬道:“作为条件,我帮你救柳大人,你助我离开睿和。”

“离开睿和?”褚桑不解:“你乃尉迟古义弟,身份高贵,为何不可来去自由?”

小烬目光一暗:“正是因为……身份高贵,所以才不能擅自离开……”

因为无论何处,尉迟古定会亲自陪同。

不离不弃,形影相随。

有的时候,仅仅有的时候,小烬才觉得这便算是天地间最为万幸之事。

外界有传尉迟首领形容罗刹,凝面厉声;心血如石,恣论风骑,然而只有小烬明白,罗刹般的尉迟古,待自己不啻君臣,更似亲己。

小烬牵强地扯了扯唇角,又道:“我是睿和人,比起苟安,我更期望能够与我的将士,一同血洒战场之上。”

褚桑心下一动。面前这个孩子不只年少,体格身板亦也输之于他,如今却侃谈直言,令褚桑心生钦佩。

“你……会使剑?”

“不会。”小烬答,“我会医术,可以救一救那些命危的弟兄。”

褚桑了然。

半晌,他颌首道:“我答应你。如若柳大人安然无恙,我定会保你万全。”

小烬听罢,喜色攀上面容。忙又从腰间取下佩玉,交予褚桑手中,遂道:“你持此玉去见古哥哥,并称挟持我,要求放归柳大人。”

褚桑犹豫地接过,依旧心感莫名。片刻,终是迟疑问道:“你此番助我,只为能够一探战地?”

小烬点头:“绝无它意。”

褚桑不禁忆起临别前兆文琦泰然的神情,怕是早有埋伏处在罗门关,自己当真能够目睹小烬前去送死?

也罢……他,既为睿和人,便负睿和命。

褚桑狠下心,道:“你快些离开,待你一走,我也好去救柳大人。”

话毕,又派了一人随他一并离开。

在柳大人安全之前……小烬绝不能有事。

小烬顺从地离开,褚桑一直等到瞧不见他的身影,才忙不迭地闯进营帐。

帐中,柳断笛双手反绑,身上衣服显然未干,尉迟古一脸怒气地狠箍着他的脖颈,而柳断笛只是微微侧头皱眉。

褚桑急的双目通红,大吼道:“住手!”

尉迟古一愣,转脸看他。见来人是褚桑,下手越发狠毒:“一个区区奴隶,也敢蒙骗本帅,若不是前头有人传来消息,告诉我苏朝惨败,我也不会想到你们根本没有十万大军!”

柳断笛呼吸受阻,艰难地咳嗽几声,又听尉迟古詈辱道:“亡国之臣,死不足惜!如今又来了个自寻死路的手下败将,真是畅快!”

褚桑见柳断笛唇色发白,便知情形不对,一时间火上心头,将手中的玉佩猛然摔下,怒道:“给我住手!尉迟烬在我手里!若你轻举妄动,他便有如此玉!”

话音稍落,便听玉碎之声,叮嘤作响。

尉迟古闻言,手中动作一滞,遂又大笑起来:“我怎么忘记了你们中原人最擅说谎,你当我还会相信你的混话?”

褚桑只阴着脸冷道:“尉迟烬,善岐黄之术,身配玉佛青瓷,双龙吻环佩,常足不出户,与睿和族首领感情甚笃,是也不是?”

尉迟古面色一僵,忙松了手去瞧那碎成数节的玉佩,见了那‘双龙吻环’之相,不由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高尊的身份,扑上前去一一捡起,试图拼接起来。

褚桑虽有不解,却也借机上前扶了柳断笛,用刀将他腕间的绳索割开,将柳断笛绵软的身体撑起。

尉迟古显是失了理智,一叠声地问:“你们将他带去哪里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如此做法,未免太过卑鄙!”

褚桑冷哼一声:“你们偷袭罗门关在先,攻我大苏在后,不是更卑鄙?”

尉迟古丝毫听不进,依旧质问着小烬的去处。

褚桑道:“绑他只为营救柳大人,若我与柳大人平安归朝,大苏不会动尉迟烬一根豪发,并归还于你。”

尉迟古阵脚大乱,此刻担心小烬的安危,心中固然又怒又急,却也只得厉声威胁道:“反正睿和将要拿下苏朝,若小烬有丝毫不妥,我让你们苏朝人统统陪葬!”

褚桑不答,扶着柳断笛出了营帐。

柳断笛撑开双目,余光撇过桌上的玉佩,竟已碎得面目全非。

睿和一代常云:玉佛青瓷,双龙吻环;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褚桑,怎就将它摔了呢……

褚桑心中既慌乱又欣喜,足下生风般地带着柳断笛回营。凉风肆起,柳断笛稍稍呛咳一声,褚桑便忙找了处隐蔽之地落脚歇息。柳断笛后背抵在磐石上喘息,褚桑瞅着他青白的脸色不由拧眉。

这人可是为救自己,才致使落入尉迟古手中。倒也难怪兆大人一直瞧自己碍眼,如今面前这人再出任何差池,怕是兆大人纵将自己剥皮拆骨也不肯罢休。

柳断笛微支起身子,褚桑从思绪中恍然醒神,急忙上前扶了他询问道:“柳大人……”

话未说完,柳断笛便打断道:“褚……褚少将,你们当真……挟持尉迟烬?”

褚桑在心下衡量一阵,只如实答道:“在主帐外,尉迟烬给了我一枚玉佩,让我谎称自己挟持他,蓄意令尉迟古自乱阵脚,尔后营救你。”

柳断笛眼睫轻垂,轻叹一声:“是吗……”

尉迟烬,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明明不甚复杂,却又使人不能看透。

半晌,柳断笛略有眉目,不由苦笑道:“褚桑……你救我,或许乃是常理之事,若是现下我托你救尉迟烬呢?你肯是不肯?”

褚桑皱眉,终是道:“听你的。”

柳断笛只觉胸口处积起雾霾,他不知究竟是谁在操纵这场战事。即便此刻身临其境,他亦是仿佛置身云烟中。小烬如今身陷险地,柳断笛便更加确信,此刻战事并未渐行结束,而是正悄声拉开帷幕。

苏偃你……还好吗?

柳断笛闭眼,努力使自己恢复几分神智,待到睁眼时,则对上褚桑黝黑的眸子。褚桑咬咬牙,还是道:“睿和与我大苏向来不合,我跟那尉迟古亦是老仇家。可是,尉迟烬尚是孩子,我也的确不忍心看他步入深渊……不过,现下还是带你回营要紧。”

柳断笛摇头道:“我或许救不了齐家军。”

褚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面上仍故作泰然,道:“你已将阵计布好,我虽不详其步骤,却一直都打心底信任你。”

“小烬。”柳断笛勉强吐出两个字,神态中已是疲惫不堪:“只要你救小烬,我便有把握使睿和退兵。”

褚桑望着他良久,终颔首道:“好。”

……

小烬出了睿和军营,踏上常日间明媚遍柳的官道,如今已然不复往昔,徒留颓垣断堑。他不由攥紧手中的药箱,眼眸中明亮褪去,尽是殇愁。

老鸹从空中掠过,留予大地一片哀啼。

小烬一步一步迈近罗门关,其实他本也言之不假——他的的确确想凭借自身的一己之力,救救那些在战乱中□□,迫临苦难的可怜人。

他们其中大多数都属于睿和,却掺杂了不少中原人士。小烬生长于睿和,自然看不得同胞手足受苦,可待到罗门关几里开外,他或许才真正明白何为“战火燎原,四方疮痍”。

小烬自少时受尉迟古搭救后,而今已有十年了。他文不能墨,武不能战,尉迟古便寻了一位造诣高明的医者,收小烬为徒。小烬笑容下有些勉强,却也叹息自己终于能够帮一帮睿和,或者说,帮一帮伤者。

这样,是不是在古哥哥眼中,自己便不再是当初那个步履蹒跚,一蹀一躞都要紧随他身后的少年。

少一个无用之人,是不是会离睿和长安,更进一步?

小烬立身罗门关,俯视而下,便能瞧见下方睿与苏朝相互纠缠,轇轕不清。兵戎铮淙中,尽是血洒方圆。苏朝兵士并不占多数,小烬不由有些疑惑……听柳断笛所言,十万援军已临北齐,为何却迟迟按捺不动?而现下发兵攻睿和,却又不肯以真身相见?小烬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详。

正当他要向着罗门关去,募地从身后受人之力,将他双手反绑。小烬未能出声,便已然落入对方手中。待看清眼前之人,小烬一时语塞,只茫然道:“怎么是你?……不是说好将柳大人救出,便让我出睿和?”

褚桑傲然哼道:“你们让爷爷我吃了那么多苦,不一一讨回来怎么成?”

小烬神情变了变,全是一副焦急之色:“你……言而无信!你明明知道我……”

未等他说完,褚桑已然接道:“我自然知道你想去救人。只不过……若是英雄如此好做,岂不是天下尽皆英雄?”

小烬一愣,犹犹豫豫地道:“我不想做甚么英雄……只是不想看他们去死罢了。”

褚桑闻言,便转了身子逼近他,问:“那我问你,你想不想救睿和?想不想另你睿和百世无忧?”

小烬心中思量,终颔首道:“想。”

褚桑豪气笑道:“哈……既然如此,那便随我走。或许柳大人,能有法子使你做一回英雄。”

小烬心下忐忑,若是跟他去,那则如同自投罗网,古哥哥那儿……

刚一升念,小烬便摆摆头,告诫自己不准再依附他。

随后,索性铁了心道:“我……再信你一回。”

说罢,便觉一双手将自己拖起,眨眼功夫已然跃出。

褚桑带了小烬回到柳断笛暂时歇息的山岩磐石之处,远远瞧见柳断笛双目紧闭倚在磐石上,不知是醒是睡,走近后才见他脸色格外青白,不由暗斥自己竟将他一人留于此处。

褚桑走上近前,心中早已拧成一片。正探手上前,小烬却也忙跟上来诊望,只需一眼方能断定,回头向褚桑道:“他之前服用过太多药物,现下造成反噬。我这里有银针,可以暂且缓解他的痛苦。”

褚桑心中将信将疑,一边更是担心柳断笛,只得替小烬解开麻绳。

小烬抽出银针缓缓推入,柳断笛便稍稍皱眉,略有醒转之意。再入一分,柳断笛这才睁了眼。

“你醒了……”褚桑面色发愧:“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你的。”

柳断笛眼前尚还有些模糊,却闻声一笑:“褚桑,你可帮了大忙。”随后推了推小烬的手臂,道:“将银针收起来罢,多谢。”

小烬摇头不肯:“你身子亏空太厉害,受不了大补,怎能一次性吞了那么多药丸?明明风华正茂,却偏偏……”小烬募地止言,硬将那句‘却偏偏如同风烛残年’吞下肚去。

柳断笛低头苦笑。连个孩子……都能看出他将不久于世?

收尽苦涩,柳断笛亦又恢复面上温尔:“小烬,你与你的古哥哥,一同生活多少年了?”

小烬一愣,仍乖巧答道:“十年了。”

“十年啊……”柳断笛一笑,“在这十年中,他可有娶妻或是狎妓之举?”

小烬听后面色通红,结巴道:“不、不曾。”

“你可明白为何?”

“我不知道……”

柳断笛微微抬眼,眉目间依然清秀绝美,轻笑道:“那是因为,他真正在意的人,便是你。”

小烬脑中轰然炸开,这人竟说……自己是古哥哥最在意之人?所以古哥哥才会长年不娶?

好半晌,小烬才颤着声音道:“你,你会意错了……古哥哥他……最在意的,只有权势。”

柳断笛闻言叹道:“小烬,我原以为……你应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明白他。你说他最爱权势,那他为何与我大苏向来安好,眼下却遽然攻城?倘若他心中对你仅是兄弟皇臣,又何必出战时将你带在身边?你随他十年近身,当该知晓沙场杀戮不同儿戏,多带一人,尤为不同武艺之人,便要更费一番心思。他不在意你,又怎会听闻你受掳之讯后阵脚大乱?……枉他一族首将,也终究难逃情字。”

小烬此刻只觉心下五味杂全,一是欣喜,喜他古哥哥竟最看中于他;二是顾忌,两人分明都是男子。

沉默稍刻,小烬回道:“那……他犯你苏朝北齐,又是何意?”

柳断笛本是垂眸忖量,待听小烬发问,这才支起身子道:“我猜,大约是受人蛊惑。”

小烬一惊:“受人蛊惑?”

“不错。”柳断笛淡声道:“慌乱交加,你便能够想出以自己要挟尉迟古,更何况那等居心叵测之人。他们精细推敲,布局缜密,为的便是掩人耳目之中,尽掌天下权。”

小烬听后仍是疑惑:“你所说的‘他们’……是指何人?”

柳断笛虽的确言有所指,但小烬心思实在单纯,更不明白苏朝内政,他便只说:“不知道。”

小烬皱眉,心底也将柳断笛的话懂了一半:“你是说,他们拿我威胁古哥哥,令他攻下北齐城?”

柳断笛颔首:“正是。”

小烬不言,半晌又问:“所以,你想让我劝他休战?”

柳断笛轻笑一声:“不愧是尉迟古所惦念之人。他爱慕你,也更加在意你的心思。若你肯帮此忙,在下感激不尽。”

小烬脸颊霎时通红,转眼看向褚桑,又低头道:“可是……若我当真能够使他退兵,便算是英雄了。……而那英雄,并不好做。”

柳断笛微微一笑:“我教你一句中原话。”

小烬抬头望他:“甚么?”

柳断笛道:“不须浪饮丁都护,世上英雄本无主。”

“不须浪饮丁都护,世上英雄本无主……”

小烬轻声重复。

半晌,小烬问他:“以此刻局况,睿和并非能敌苏朝,若我睿和退兵后,你们仍要纠缠,那该如何?”

“我柳断笛在此立誓,若睿和宣布停战,大苏而今向后,三代天子之界,即不将其招安,亦不宣战,双方交好,并免进贡及征税。待睿和休书至北齐,大苏亦有契约文书奉上。你看,如此可行?”

小烬暗自揣度。如若这人所言甚真,到也并非不可。

自己旦暮周睘,为的不过是换睿和族人一方安宁。正如柳断笛所说,沙场杀戮并非儿戏,到底是损己伤彼。若能不伤毫发,便能安于天下,自当求之不得。

小烬终是决定信他,言下决绝道:“柳大人心系苍生,当真另人钦佩!我愿意一试。”

夜寂,风沉,水榭,天外边血色染尽。

褚桑奉命陪同小烬速返睿和,岂料片刻后罗门关处火鸣作响,轰炸不觉,霎时间震耳欲聋。

小烬心中一紧,急忙道:“这声音……是火药!”

褚桑暗自猜想必定乃是柳断笛之计作效,面上仍不动容,只道:“不论发生甚么,你都要记得与柳大人的约定。”

小烬挣扎,却显然敌不过褚桑,大叫道:“你们其实早已心存不善之念!却还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同我说甚么交好平和……你们究竟布了甚么局?!”

褚桑冷笑道:“自不量力!局况如此你还看不明白?究竟是这区区数万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你们睿和百世安好更为要紧?”

小烬募地停住,吼中哽咽:“几万人……那是几万人啊……他们都有父母妻小,你教他们的亲友今后如何过活?”

褚桑冷声说:“兵不厌诈,自古如此。换睿和安宁,难道不值么?”

小烬凄怆笑道:“是,值。可是这代价……太大了。”

以几万人性命,换一纸文书,可保睿和百年盛旺,不再参与那纷扰之中。军人将士,天职即此。倘若活着不能保守城池兴复,活着又有何用?

可……他们壮年勇武,正当盛年。就此死去,当真……不甘啊……

小烬眼眶酸涩,已是无泪。事已至此……又有何法……

褚桑见他不言,便一路将他送至睿和地界,却见驻军大营百般苍凉,原本守镇之人,均也不在。

小烬闯进主帐内,则见尉迟古双目泛起血丝,形容之间,竟是他十年未曾得见的狼狈之态。小烬心中悔恨不已,如若不是自己怜悯柳断笛,又岂会将他放出睿和,使睿和失了最后一次反击之机。

“古哥哥……”

小烬向前一步,试着唤他的名字。

“古哥哥……小烬回来了……”

再唤一声,尉迟古抬起头来凝视他:“你还有脸回来……呵……”

小烬闻言霎时哽咽:“我错了……古哥哥……若不是我,睿和也不会……”

他的古哥哥知道了,知道是他将柳断笛放回宋朝,知道自己终是算不过柳断笛心机高深莫测。

尉迟古忽然昂头大笑:“报应啊……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小烬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想要上前抱一抱尉迟古,却不料尉迟古猛然从腰侧抽出佩刀,刀锋一偏,小烬手臂上便开了口子。

“小烬,我此刻真是想要杀了你。”尉迟古将泪意逼回,“从前年起,便一直有人千方百计地暗示我,若我不将苏朝北齐攻下,则会对你不利。若不是我爱慕你,将你看做净地奇珍,又如何会在意?报应……”

“古哥哥……”小烬哭的更凶,仅仅不到两个时辰,柳断笛所言一切,便以成真。

“小烬啊……若不是为了你,古哥哥怎会轻举妄动?我遣人去查,那些人便如鬼魅一般,摸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本已走投无路,如今,你要我怎样面对睿和族人?”

小烬仍是哭,全然不顾伤口处血迹斑斑。

或许柳断笛所言,无一假话。不仅是古哥哥对自己心起爱慕,而自己也在悄然无声中对古哥哥生情生意,不然为何……当古哥哥抽刀挥斩时,心会比伤口还痛,痛到伤处全然麻木。

小烬声音发颤,泣道:“古哥哥……睿和斗不过他们……也斗不过大苏……”

“是啊……斗不过。究竟是我败给了他们,还是我败给了你?”

“古哥哥……我认命……”

小烬扑上前去,跪倒在尉迟古身前:“苏朝传话……说是我们若愿意缴械投降,他们放许我们百年长安,免贡税,即不招安亦不宣战……古哥哥……这才是我们最后良机,当该好生把握……”

尉迟古闻言,竟是笑的凄凉:“你当我真是只是在乎一族之长的地位,亦或是在乎战与不战?小烬……攻北齐,我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不会……”

——你说他最爱权势,那他为何与我大苏向来安好,眼下却遽然攻城?

——那是因为,他真正在意的人,便是你。

柳断笛,你算对了,果然你才是那将天下一切都握于掌心之人。

小烬止了眼泪,轻轻抬手,抚上尉迟古的脸庞。

他轻声道:“古哥哥,不要伤心。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便让小烬……死在你的手下罢……”

尉迟古兀自怀住小烬的身子,不语。

……

褚桑差使旁人送柳断笛回苏营,自己则是奉命留扎此处,暗中留意睿和上下的行事举动。

他在暗地瞧着小烬从尉迟古那边中走出,独身回帐,心下攀起不详。小烬的背影使他不安,足下无声,竟像极了垂暮之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沉寂的小烬。

哪怕是慌张的、急蛮的、苦愧的——

但至少还存了些生气。而此时的小烬,周身笼霾着无尽的死寂,褚桑隐隐感到不好,却也并未走进看护。

两国之战,不存私情。况且自己与他,本也并不熟谙。若非柳大人怜他年纪尚轻,心地比之淳厚了些,亦也不会特地嘱托自己莫要轻举妄动。

只有褚桑一人明白,凡是牵之睿和,自己心中的恨意简直渗入骨里。是他们致使义父齐樊丧命,是他们另北齐城烟霾弥漫,更是他们,另自己失了家。

罗门关一处渐渐没了声响,褚桑心中仍还惦念着柳断笛,见是两座帐子内都悄无声息,不由也缓了警觉。

尉迟古亦是焦虑不堪,此次怕是不但无法攻克北齐,更另睿和元气大伤。

他踱步出帐,去寻小烬。

既然得不到睿和——那便护小烬万全——

小烬帐中烛灯已灭,尉迟古直径掀了帷幔。刺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尉迟古心下一紧。

习武二十余年,尉迟古从未如此惊慌失措。

他自记事起,便总有人教导他狠心从事,君王之道,已经太久不曾感触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痛意,久到几近忘却。

那股痛,交织着寒冷,从心底泛起,研磨着每寸肤体,又如投身淬火,无法自救。

他探上小烬的鼻息,已然微弱。小烬胸口前的大滩血迹灼痛他的双目。

小烬仿佛是察觉到了身旁有人,强撑着睁开双眼。

入目便是尉迟古含着泪的眸子。小烬没想到古哥哥会来,亦不曾想过,自己最狼狈难看的一面,让古哥哥瞧见了。

“我……”小烬呛咳几声,鲜血从口鼻中涌出,仍是坚持着道:“我不想……让你为难……”

其实若是可以,他更想告诉古哥哥,请他万要照看好睿和族人,那便是光,是他与古哥哥的光。

尉迟古面容僵持,只不停地唤着小烬。

“小烬从落地时……便,身负厄兆……如今……命数归天去,偿恩予圜则……”

小烬自打知道古哥哥便是睿和一族之长,便一直想着陪在古哥哥身边,看你受千人恩戴,万人供奉。只可惜,再无机会。

“古哥哥,你笑一笑啊……”

尉迟古勉强地笑了笑,眼泪却是止不住般打在小烬脸颊上,渲染了血迹。

“从此后,睿和,战如烟烬,再无血殇……”

小烬愿用一条性命,换古哥哥万世长青,扶持睿和走入盛世。

假若你这一生只爱我与睿和,那我便另你独选睿和。

我从不想你为难。

因为不只你爱着它,还有睿和族人,你也不仅仅是我的古哥哥,更是他们的王。

小烬闭了眼睛,嘴角处扬起一抹笑意。

尉迟古艰难地拥着小烬,喉中沙哑。

“小烬……你不要睡……古哥哥带你走。”

“你说休战……那就休战……咱们不打了,好不好?”

“往后你也一直陪着古哥哥,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小烬……”

“小烬啊……!!”

尉迟古嗓音凄厉,睿和帐中,惟剩哀鸣。

天外边霎时雷声大作,无尽的雨水散落大地。

睿和未变,只是从今往后,尉迟一族,无人再唤小烬。

他说此生,也只愿死在尉迟古一人手中,却终究抉择自戕偿国。

他说不想另尉迟古为难。

或许睿和今后繁荣昌盛,绵亘不绝,尉迟古亦可当歌百年,于世不朽,却也难再遇小烬那般之人。

尉迟古心中生恨——恨自己无力,也恨苏朝紧逼不退。

可,终究再无它法。

小烬听天由命,留予自己孤寂百年。

……

“柳大人果真名不虚传……末将堂下之言有失远见,还望柳大人莫要挂记于心。”

“李将军言重了,本官少从疆场,的确是不精于行军之计。此次剿降睿和,其中亦是参了不少侥幸。倒是李将军劳苦功高,倘若当初不是李将军对本官施些信任,今日恐怕也未可捷报。”

李将军心中一愧,忙道:“哪里哪里……当初瞧着局况不妙,一时情急,所以才会口出莽言。柳大人如此胸襟,果真令人钦佩!”

柳断笛微微一笑:“褚少将可回来了?”

李将军应道:“是,连日来奔波不断,又为齐将军劳心伤神,便先歇息了。”

柳断笛闻言颔首:“应该的,这些天苦了你们。”

李将军摇头:“国事如家事,何来辛苦二字。只是……末将有一事不明。”

“李将军请讲。”

“久闻那睿和族人阴险狡诈,柳大人只身前往睿和驻营,如何使得睿和放还褚少将?后又如何与兆文琦兆大人相互配合,天衣无缝?”

柳断笛轻笑一下。

他自前往北齐城时,心中便早有算计。

前至睿和,以身相逼,替褚桑脱身。两国局况严峻,尉迟古自身本又孤傲不已,断然不会猜测自己后路百般,变棋不定,只会认为苏朝此刻走投无路,至此下策,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尔后自己刻意透露虚情,谎报自方援军十万,又使尉迟古阵脚大乱。

动身前,柳断笛曾留予兆文琦详计一封。

上书几种变策,以备不时之需。

自己劝说尉迟古借以青雨烟花,实则以烟花为信。早知尉迟古会向自己行刑相逼,亦也提前串通褚桑,离开睿和后三个时辰鸣放。

——那时,尉迟古正身处风餮刑房拷问自己,断然不会察觉褚桑所燃鸣的,仅是普通烟花。

青雨烟花,与虎符无异。燃鸣后配以尉迟古口令,便可调遣大军。

时辰一至,远在苏朝大营的兆文琦便遵从柳断笛留下的计策,遣动兵队秘密后退二十里。一切就绪后,另差一千人马袭击罗门关一带。

此时,尉迟古已知十万人为假,又接到军机密报,便立即派兵应战。待到苏朝胜后,又依计放出青雨烟花,尉迟古大喜过望,认为苏朝不敌,调遣驻营所有兵马发动最后一击。

哪知苏朝刻意后退,营造不敌之象,将睿和兵马引入罗门关以南,亦是苏朝地界,点燃早已埋伏地底的火药,使睿和全军覆没。

柳断笛止了笑意,道:“只是碰巧得知那睿和首领的弱处罢了。”

“弱处?”

柳断笛摇头敷衍:“这倒有些乘人之危之嫌……不提也罢。李将军仅需切记,任何时候,都不可相信敌人所言,更不可动摇心思。”

李将军颔首道:“大人言之有理,末将定然铭记。”

柳断笛道:“李将军歇息罢。北齐已平,本官隔日返京,睿和近百年内不会再扰大苏,北齐残事,还需李将军打点。”

“末将明白。”

柳断笛望着他出帐,自己动身去了褚桑下榻之处。

哪想刚一上前,褚桑便睁眼坐起,沉声道:“尉迟烬死了。”

尉迟烬死了。

果然如同自己料想那般,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一时间胸口翻滚,柳断笛努力咽下涌至喉口的腥甜。

“怎么……死的?”

“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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