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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三章(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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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盏茶功夫,顾风居然依言入宫寻到苏偃,苏偃听闻是青衣传话,忙扔下茶碗赶去柳府。

一入门,便瞧见柳断笛卧在榻上双目紧闭,一旁的暖炉中烧着柴火,噼里啪啦地作响。

苏偃内心隐隐绞痛,简直想要将苏麟碎尸万段。一手托起柳断笛的身子,一边替他绾起散落的发丝。青衣适时递了药来,苏偃接过,轻声唤了唤怀中那人的名字。青衣便退身出去。

柳断笛闻声睁眼,苏偃已然舀了一勺汤药送至他唇边。

此时此景,仿佛近来经常浮现啊。柳断笛暗暗自嘲。或许是真的如同周太医所说的,命不久矣。

当今天下表态祥和,老皇帝为人端正,却太过心慈手软。大皇子身缠沉疴,久治不愈,怕是难登大堂。三皇子虽胸怀报复,但生性暴戾,并且做事不择手段,纵然最有能耐夺得天下,亦是无法安守江山。而四皇子……柳断笛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四皇子。

四皇子文韬武略,坦诚正直,更重要的是,善良而不卑逊。

他咽下了苏偃送至口中的汤药,竟是鬼使神差地问他:“殿下想过……那个位置吗?”

苏偃持着药匙的手轻轻一颤,脸上紧了神色。他看了柳断笛半晌,终是为柳断笛眼神中的清澈打动,他道:“以前没有,现在,算是有一些罢。”

柳断笛唇角轻勾,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既然如此,我便会尽力辅佐你。”

苏偃此刻已然平息了方才的惊慌诧异,只又舀起一勺,送了过去,道:“这话也就与我说说,若你诚心如此,便早些养好身子。”

柳断笛一口一口地将那汤药吞入腹中。苏偃终是忍不住,又问道:“你……为何帮我?”

柳断笛默然一阵,道:“不为你我,只为黎民。”

苏偃心头一暖,心喜自己的确没有看错人。不过——即使不为百姓,这个皇位自己依旧会去争,仅仅为了柳断笛。柳断笛喜欢和泰民安,那么自己定会为他争取一个千秋万代。

“你又何必想那么多?”苏偃笑一声,“先顾好你自己再言其他。”

“四殿下。”柳断笛稳住他的手腕,一双眸子牢牢盯着苏偃:“你不害人,不代表别人不害你。有时候,表面上越是宁静的人,翻起浪来便更加汹涌。”

不能。

不能直白地说出,苏麟一副皮囊底下的私心。

尤其是对苏偃——太残忍。

苏偃并不是个如何在乎权位的人,所以他更不知道,夺嫡之中暗藏的杀机四伏。

那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胜败,亦是赌不起的一场棋局。

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但于苏偃而言,孰胜孰负都无所流连,惟有相戮相残与血骨至亲才是真正的束缚。

“为何突然跟我说这个?”苏偃似乎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手下依旧不紧不慢地喂着榻上那人。

“……,没甚么。”柳断笛道,复又补了一句:“没甚么。”

无论苏麟怎样安排,自己都断然不会帮他谋人性命。

即使拼尽全力,也会护苏偃,以及他所珍惜的一切,安好周全。

柳断笛暗暗地失笑,喉间一瞬喑哑。

恍然如梦中,竟是情已深。

柳断笛永生永世都难以忘却,方还是孩提之际,便失了母亲的苏偃孤身一人坐在廊檐下哭泣。

那时,柳府已然家道中落,就连这座并不体面的宅子,也是房东伯伯好心匀出来一间;那日,整个京城大雨滂沱。柳断笛隐隐听见门口有动静,便撑了把油纸伞去看。却见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童,后背抵着门口的石墩,哭得伤心。

柳断笛站在他身后,并未瞧见他的样貌,只看见从房檐顺流而下的水滴不断地淌在那人的衣衫上。适时大雨愈演愈烈,夹杂着冷风,柳断笛不禁寒颤一下,接着便小跑过去将伞撑在那人头顶上。

小苏偃生长皇宫,做事都是谨慎万分。而身边突然凑过来的暖源,却仿佛将他的心也一并消融了。小苏偃止了哭泣,警觉地抬头望,就是那么一望,瞧见了自己平生见过的,最美丽干净的笑容。

小小的柳断笛学着大人模样,冲着地上坐着的人伸手,莞尔一笑:“这里好冷,跟我进去。”

苏偃并未迟疑,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摸去面容上的泪痕,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进了破烂不堪的屋子。

苏偃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心,平日在皇宫中压抑到透不过气。母妃过世时,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等到人终于散齐了,他才一个人奔出宫去放声大哭。然后,走着走着,便走不回去了。

然后,遇上了他挚爱着的柳断笛。

也教柳断笛遇上了苏偃。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这般匪夷的感情,柳断笛极度不安,但很快便释然了。

当初对苏麟也是这种淡淡的悸动,只不过,对待苏偃更甚而已。

柳断笛心中苦笑,自己不近美色,似乎并不完全是朝堂中琐事连连,或没有精力去管顾这些,而是因为自己爱的那个人,始终都在身边。

而且偏巧,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

可是太医不说,柳断笛也早就明白。不久之后自己便会离于尘世,更无法回应苏偃的爱。

而这所谓的“不久”,又会是多长时间?十年?五年?三年?或者……就是下一刻?

所以,与苏偃的关系,还是就此停消。他不戳破,苏偃也大约不会提起。等到苏偃被他人吸引,他便可以做出最后的放手。

如果苏偃不是断袖,世间还有那么多贤淑的女子,若苏偃是断袖,那便愿他下一个爱上的人,能与他执手白头,至少不要这么早就留他一人自斟自饮。

柳断笛不甘,不愿苏偃难过,却也自私地想要为苏偃做些什么。

思考了许多个日夜,还是打算将这座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给他。

无论是苏偃,还是黎明百姓,都会赞赏这个结局。

待到自己百年之后,若苏偃依旧活着,瞧见这片大好河山的时候,会不会记起自己?

代价则是毁了与苏麟的约定,半途倒戈。

“阿笛,我抱你去沐浴罢。”苏偃轻轻抚摸着柳断笛的发顶,也使柳断笛醒神。

柳断笛窘然,还未出声,苏偃便当他默认了,将柳断笛连带着被褥一齐打横抱起。

苏偃抱着怀中没甚么分量的阿笛,心里狠狠地疼。

前些阵子周太医与顾太医接洽一番后,给柳断笛嘱咐下来的方子中便多了几张,是专为柳断笛的病症而下。苏偃瞅着其中有药浴的方子,不由心赞这二人还真是足够心细,不过药方实在太过繁琐,若是交给柳断笛自己抓药,那么他多半嫌弃麻烦,然后撇在一边。

幸而苏偃早就有所准备,不劳柳断笛吭声,竟将这些零星散落的药材收集的妥妥当当。

苏偃在柳府中已是混的轻车熟路,不再要青衣引入便到了后堂。

手肘将门撞开,迎面扑来阵阵药香。多种药材混合在一起,倒是消散了不少苦味。柳断笛却还是轻轻皱眉,探头去看:“这是?”

苏偃道:“是太医嘱托的。他们说药浴疗百病,自然能渐渐改善你体虚之症。”

柳断笛被苏偃安置在红木椅上,盯着浴桶良久才道:“其实不必这么费心。”

苏偃手下迅速地解去柳断笛的中衣,一边佯装恶相:“不必费心,你总让我不必费心,结果到最后费心的还是你。”

柳断笛方才痛的昏昏沉沉,服药之后清醒不少,他恍然察觉苏偃的行径,连忙想要阻止他。

苏偃这才发觉自己在做什么,手指无意间抚上柳断笛秀白的肌肤,一股暖流从腹下骤然涌上。苏偃停手不再继续,低声道:“抱歉。我去门外候着,你好了之后唤我一声。”

柳断笛脸色通红,点了点头,苏偃便出去了。

一出房门,苏偃疾奔井口,舀起一瓢冷水灌下,终于将身下的小小苏偃压了下去。

怎能愚蠢至此……苏偃连连责备自己,可脑海中还是将方才那副艳丽模样抛之不去。若不是跑了出来,此刻怕是早就将柳断笛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苏偃可以不顾自己,但万万不能不管柳断笛。如果自己强要了他……

苏偃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生生地制止他呼之欲出的臆想。

那是柳断笛面色惨白的样子。

那是柳断笛惊恐的神色。

那是柳断笛依靠的断弦。

所以……

不能有那个念头。

此刻正是二月,天气泛寒,冰雪未融。苏偃大口大口饮着冷水,以刺骨的寒意迫使自己不再生出令人怖畏的念头。

“四殿下……我……”

苏偃听见柳断笛的声音,扔下水瓢赶进去。

柳断笛□□全身,浸泡在浴桶里,面色依旧潮红。他小声道:“我好了。”

苏偃换上笑容,轻声问道:“冷不冷?”

柳断笛摇头,房中的火盆烧的正旺,心中却在差异为何苏偃在门口站了片刻,脸色就这样青白。

苏偃找把椅子坐下,再也不敢近柳断笛身,偏偏听柳断笛道:“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着凉了?坐近点,暖和。”

苏偃怕柳断笛受寒,屋中的火盆全部挪去柳断笛身边。但是苏偃哪儿敢明说,自己这一脸惨样不是冻的,而是怕不小心吃了你。

“谁像你一样那么弱不禁风?”苏偃口上这么说,但还是蹭到柳断笛身后。

柳断笛突然停声儿,苏偃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别误会,我只是心疼你。”

手下瓢起一勺药水浇在柳断笛背上,替他轻轻按摩后背。

柳断笛愣了半晌,才应道:“让四殿下如此这般,真是难为了。”

“莫要这么说,一点都不难为。”

是的,一点都不。

若是能够教阿笛好过一些,赴汤蹈火又如何?

空气中霎时生出一股暧昧,使得柳断笛心底下略微有些失措,一晃神儿,便又似回到了当初在筹南发病过后,苏偃言语中遮掩不住的担心,甚至连续几个晚上不敢搬回自己房间,柳断笛半夜偶尔辗转难眠,苏偃都要询问几声才肯作罢。

这幅模样的苏偃,除过柳断笛一人外,怕是再也无人能够得见。

皇帝引以为傲的四殿下,人人赞颂的四殿下,竟也会心无旁骛,独独将那么一个人庇如掌珠。

“三月初便要前往治洲祖坛祭天,我们现下应该尽快将任命文书送去扈从的各位大人府上。”柳断笛阖上双目,靠在浴桶边缘,与其继续那些莫须有的念头,还不如借这个空档处理正事。

苏偃替他绾发,道:“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你且省省罢。”

柳断笛对这话充耳不闻,应着方才已经向苏偃坦白,便也再无其他顾虑,道:“寻常都是天子祭天,如今陛下偏偏委了你代行,朝中的口声早就莫衷一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苏偃道:“这些我也自当清楚。只是其中无诈无诳,他们也不敢就此多做文章。”

柳断笛摇头:“你无诈,可居心叵测的人未必能够光明磊落。”

苏偃住手,道:“何意?”

柳断笛睁开眼,转头望着苏偃,正色道:“古往今来,在这条祭天路上丧命的人,太多了。”

代天子行天子之仪,多半为后继身份已定之人。

苏麟更是料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偃旗息鼓,静待变革。

哪知苏偃听后,反而笑道:“阿笛的担心当然是必不可少,但是我也正好想让他们知道,属于我的东西,我定当仁不让。”

柳断笛心底酸楚,却也只是附和着说:“殿下早有防备?”

苏偃思索片刻,亦是率直答道:“不,毫无防备。”

柳断笛诧异:“那……”

“那我如何临危脱险是不是?”苏偃抢着道,而后轻轻俯身下去,在柳断笛唇角啄了一下:

“这个,就足够了。”

柳断笛如同过电似的,不敢置信地望着苏偃。

苏偃倒是对于这个反应极为满意,虽然不曾怡悦,但至少并不排斥。

只要能够得柳断笛为执念,那么即使筚路蓝缕,也定能够走到最后。

柳断笛深深为之动容,但却还是选择面容缄默,告诫自己不可坠入情网。可又不忍苏偃那般的付出得不到回应,只苦笑着说:“四殿下,生死大计,确是不可如此唐突……”

“遵命遵命,柳大人。”苏偃面上装作从善如流的模样,心下早就乐的不可开交,但又不敢在柳断笛面前显得过度欣喜。

苏偃按揉着柳断笛后背的穴位,倒是另有所思。阿笛的意思,是有人将要兴风作浪,搅扰祖坛祭天?还是更加歹恶行径,直接危及皇室安危,杀人图利?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教他们得逞。尤其是阿笛……无论如何,都不能使阿笛收到波及。

廊内岁月仍静好,廊外暖意已回春。

朝霞在默然中笼罩整个京城,天际边的红晕无声惊艳整片整片茶梅花。

苏偃整日在宫内尽孝,脱不开身去柳府探望柳断笛。

那天柳断笛嘱托过后,苏偃便已经将文书逐一送抵。此次治洲祭天,不少朝廷重臣都将随行,苏偃着实心里没底,但看着柳断笛亲力亲为地拟写祭文,也平添几分底气。

算一算日子,已是有五日没有见着柳断笛了。苏偃暗想,却一边感激苏桥,如若不是那宝贝公主向皇帝提出想出去走走,自己大概仍是无法出宫。

不过,皇帝却顺水推舟,说让那日的纪姓小公子一起去。

苏桥不假思索地应了,苏偃微微有些不乐意。纪韶云是被人宠惯了的,并且苏偃的目的并不是逛劳什子的灯会,而是转头去寻柳断笛。那日柳断笛从苏麟府上出来后,倒在自己怀中无声无息的模样,实在让他后怕。况且那纪韶云,又是苏麟的人。

苏桥特地挑了并不十分华美的服饰,但还是敛不住周身艳贵。

车夫牵着马不紊不乱地从灯会大道中穿过,苏偃突然叫停,而后便要下车去。

“四哥好没诚意,净想逃走了。”苏桥笑道,手中却揽着纪韶云。碍于苏麟不在身边,纪韶云便如同这京城中云端形色似的,变化莫测。苏桥哄了好一阵才将他带上车。

苏偃身旁坐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远不及那遥身净土般的柳断笛。尤其是纪韶云拽着他的衣袖,一会儿看这个新奇,一会儿又冷着脸不理人,苏偃无法,只想尽早脱身。

“桥儿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苏桥听后故作痛心地摇摇头:“教四哥和桥儿呆一小阵,竟是如此不耐。”

苏偃心道,若是独处当然好,只是身边跟了累赘。他看了看纪韶云,竟是没能说出口,“以前天天围着你转,后来不也是让你赶跑了。”

苏桥眼梢轻勾,笑道:“那是四哥哥脾气太好。”

苏偃恐吓说:“当初归当初,现下你要是再敢拦我,当心我这‘脾气好的四哥哥’也会翻脸。”

苏桥听后倒也不怕,只是轻声一笑:“那让我猜猜是谁可好?”

“……”

苏偃不作声,苏桥便自顾自地接道:“是刘大人家的千金?”

“不是。”

“那,是蒋太师府上的艺妓?”

苏偃脸色一变,狠狠刮了刮苏桥鼻尖,责备道:“混丫头,越来越没个正经。”

“四哥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苏桥拍掉他的手。想了想,却是一脸不敢置信:“难不成还要借今天去谈正事?”

苏偃额首:“大概罢。”

“好没情趣。”苏桥骂道,过了稍刻,还是扯着苏偃说:“四哥哥,好四哥,你就告诉我罢……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我就放你走。”

苏偃被她磨得没方子,只得屈服道:“柳尚书。”

“柳尚书?”

“国宴那日,保和殿内替你题词之人。”

“呀……”苏桥惊叹,“四哥哥竟是去寻他吗?”

“有何不妥?”

“毫无不妥。”

苏偃正要放下心,却又见苏桥邪邪地笑道:“只是——谁不是呢?”

苏偃觉得身边溢起阵阵恶寒,终于还是扭过头去正眼望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苏桥若无其事地扬扬肩:“怎么?只许四哥哥去找他吗?”

“直说。”

“这就动气了啊?”苏桥捅了捅他,随即笑道:“你还真当我是出门儿消遣?四哥怎么忽然间就糊涂了……我不过是借口想去瞧瞧他,这样也得体一些。”

苏偃徒然感到紧迫,道:“瞧他做什么?堂堂一介公主,想见谁见不得?”

苏桥闻言,突然对着怀中的纪韶云道:“云云,你去后头跟着顾风大哥坐如何?”

纪韶云不满地囔道:“不要不要。”

苏桥想了想说:“这样罢,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去找麟哥哥,怎么样?”

“此话当真?”纪韶云来了兴致,见苏桥点点头,便跟着小厮下去了。

苏偃见她引开纪韶云,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止了声不再说话。苏桥缄默半晌,才说:“不是的,四哥。我好像……好像有些心仪他了呢。”

苏偃心下不由自主地乱了阵脚,明明已有察觉,却为何还要亲耳听她说出口?他凝视苏桥,警告自己必须冷静,这个人是自己的妹妹,哪怕她所爱慕之人,也是自己爱的人,那同样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妹妹。

“你……”苏偃多想,多想厉色呵一声‘那是我的,你不准有任何非分之想!’;又多想直言爱慕之情,可转念想到柳断笛,终是无言,只道:“既是心仪,那便……好好待他。”

“四哥你这算是答应了?”听苏偃说了这话,苏桥全然不曾注意自己哥哥面容渐起的黯淡,满心满意都是欢喜,她道:“谢谢四哥。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也永远不会让他痛苦!”

苏偃第一次在苏桥面前沉默了。

如若柳断笛是女子……或者柳断笛与自己的身份并非如此极端,那么自己也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承诺出口。

“我一定会好好待他——”

“也永远不会让他痛苦——”

可是,却,那么艰难。

不过,无法承诺又如何?

世俗都无法阻止,苏桥怎能打破?

苏偃锺爱柳断笛,从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已然做好万劫不复的打算。

不过是万劫不复,尽管是讥刺詈骂,只要——只要能爱他,便是此生无悔。

苏偃忽然感到掌心中阵阵刺痛,定睛去看,才发觉指甲刺破了皮肤,那处点点血渍。

“四哥你……流血了。”苏桥执起苏偃的手,一边找碎布包扎,一边指摘道:“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大意。”

“不必了。”苏偃止住她的动作,抽手回来。

苏桥苏桥,你教哥哥如何面对你的温柔?

此后,你不放弃,我也同样不放弃。

因为那个姓柳的尚书,此生此世都是我苏偃一个人的。

假若你恨……尽管恨罢。

马车绕了良久,终是停在柳府门前。

车夫小心翼翼地搀着苏桥下来,苏桥瞅着两扇并不体面的朱红色大门,暗暗嘀咕:“爹爹竟是如此苛刻待人的吗?”

苏偃道:“与父亲无关。是柳尚书本人,不喜太过于隆重附庸,也不常去打点。”

“果然如此。”苏桥点头,瞧是大门虽不华丽,却也是静洁无比,不由更添几分好感。

车夫上前叩门,苏桥突然止住脚步:“四哥等等。”

苏偃诧异道:“怎么了?”

苏桥双颊染上淡淡的红色,道:“你我就这样进去,会不会略有些唐突?”

苏偃愣了一下,笑说:“无妨。柳大人性情随和温婉,只怕你这公主身份惊到他才是。”

苏桥连忙问:“会吗?”

苏偃宠溺地笑道:“逗你的。走罢。”

唐突啊……

苏偃这回,是真的会心笑了。

自己早已“唐突”过那么次,阿笛早就见怪不怪了罢。

片刻,几人便入了柳府,柳断笛只是吩咐青衣看茶,倒也无什么太大反应。

苏偃上下打量柳断笛,见他脸色并不似当日那般惨白,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又想起适才苏桥的那番话,苏偃一时无措,恨不得将苏桥立刻塞回宫去。

苏桥一改冷艳,竟然羞怯地不知如何开口。游移一会儿,才道:“冒昧来访,还望柳大人海涵。”

苏偃私下鄙夷地望了她一眼,好歹也是一朝皇女,偏却学人家一本正经。只听柳断笛说:“不敢当,二位殿下涉足寒舍,下官也不曾准备,委屈二位了。”

“柳大人不必如此,无关筹备,不过是微服私访。”

柳断笛闻言,竟是勾眉浅笑一声,“既是这般……那不知下官究竟犯了何事,劳二位大驾?”

不知怎的,苏桥完完全全沉浸在这轻轻一笑中,语塞片刻,便如着了魔似得说道:“柳大人言重了。只是从我四哥那里听来,柳大人为人温和;加之近日实在无聊得紧,柳大人可有兴趣陪我二人赏回灯会?”

“是吗?”柳断笛含了笑意,望向苏偃。

“不……”苏偃突然记起随顾风一道的纪韶云,忙想阻止,却被柳断笛生生截住。

“荣幸之至。”他道。

苏桥见他答应了,心中暗喜,口上却说道:“柳大人果真是性情中人。”

“不敢当,正好也想出去走走罢了。”

苏偃黑了脸,又忍着不好发作。凭什么苏桥一句话,柳断笛就能顺从地听着?——自己劝了那么多回,这个人可是从来不吱声的。

柳断笛那么精明的人,又可曾会不知晓苏桥的心意。

但愿这次,不要太快。那么自己方还能够逆转局势。

苏偃暗自闭了闭眼。

但愿。

柳断笛回房拾好公文,起身却瞧见青衣站在门口,不声不色。

“怎么了?”

“主子……可以吗?”

“有甚么可以不可以的?”柳断笛抬眼看他。

“这段时间发作的太厉害,不易受风。”

“原来是这回事。”柳断笛道:“放心罢。已经没事了。”

青衣仍旧不太放心:“四殿下可知晓?”

“他啊,他又不是我的管家婆,何必知道这么多?”

“那我——”青衣忙要转身去找苏偃。

“站住!”柳断笛拦了他,声音不由放大了些:“我的事情,千万对他保密。”

“主子,四殿下他一片镂骨情真,您,当真要辜负吗?”

柳断笛神色怔了怔,却是没能反驳。他低下头去,将面容之上的一丝黯然隐匿在黑暗中。

他道:“不,你不明白。我正是不想辜负,所以才……”

话说了一半,竟是再也无法出口。青衣仿佛意识到错了,不免愧疚:“主子,我不是成心的。只是不忍心,于您,于四殿下,都不忍心。”

柳断笛勉强地笑说:“我知道。”

语毕,他躬身从暗格中零零散散拿出些宣纸包裹着的物什,交到青衣手中。

青衣顺势嗅了嗅,吸入鼻中的却是芬芳香气。可那味道愈加熟悉,青衣终是想起出处,忙道:“主子这是做甚么?不至于连这些周太医给的药材都拒之门外罢?”

柳断笛摇头,那些药材的确是能够安眠,可是自己,却不能再拿所剩不多的时光歇息了。他皱皱眉道:“不是,这阵子已经好多了。这些东西味道太大,反而熏得透不过气。”

“当真吗?”

“真是越来越啰嗦。”柳断笛道:“不管你如何处理,总之不要再拿来就是。”

“……”青衣盯着手中的药材,还是妥协:“好罢。”

“不要告诉任何人,切记。”

青衣无奈地点头,而后退下了。

柳断笛跌坐在木椅中,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啊。

柳断笛望着堆砌一旁的公文,憩息顷刻,就随了苏偃苏桥二人出门。

却见府门前停了几乘马车,竟是还有他人……?柳断笛略有不解,正要询问苏偃,便被轿中传来的争执扯走目光。

“凭甚么不让我下去!”

“少爷……二位主子去去便回,您还是再等等罢?”

“胡说!你就是不安好心!生怕我碍了谁的事!”

“少爷……”

那人显是劝不住,还是将人放了下来。柳断笛方才只觉这声音极其耳熟,现在明了了,大约就是名唤顾风的随侍罢。而他身边的那个孩子……

柳断笛细眼望去,一时僵在原地回不过神儿——这个孩子……自己见过……!正是苏麟一直宠嬖有加的孩子。还有,上次在廉亲王府……

上次在廉亲王府……听着苏麟说出真相的人。

柳断笛不由一阵心悸,足下失力,将好苏偃及时虚扶一把,才不至于太狼狈。

苏偃在他耳旁小声道:“无需理会他,我会一直陪着你。”

柳断笛全然不将这番话听入耳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能教苏偃知道。

他鼓足一口气,用以掩盖自己的失措。偏巧纪韶云瞧见他,更是不把顾风放在眼里,指着柳断笛大声道:“不是想让我消停吗?好!教那个人过来陪我,我便消消停停的!”

“少爷……”顾风没辙,又不敢如何忤逆,只得回头请示苏偃。

苏偃听罢,一股子火气从心里燃上来,再也抑制不住。他正了正身子,道:“纪少爷自重,别是你麟哥哥连这点儿礼数都不曾交过罢。”

苏桥怎能不急,却也拉住他劝道:“四哥,权当是个孩子,何必太较真。”

纪韶云脸颊臊红,一跺脚:“我纵是再怎样不通礼数,也比那个人好了千万倍!”

此话将出,苏桥跟着一愣。她真真没能想到,眼前看似清澈孩子竟是说出这种话。

苏偃直视他,眼底充斥着浓浓的寒意,仿若生冰:“最好把这话收回。不要觉得这里还是能供你撒泼的边疆外域,就算有人处处庇护你,又如何?”一定是苏麟!这都是什么事……苏偃发觉身边的人愈是沉默,心里就硌得慌。

纪韶云冷哼一声,偏头过去。

“要么上车,要么现在便遣人送你回府,你自己斟酌。”

“你……凭什么!”纪韶云闻言,却又不依不饶起来:“即便我是回府去了,还是随我高兴!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都管不着!”

“我管不着?”苏偃道:“不错,的确如此。可你那麟哥哥呢?他也管不着么?!”

“我……我……”纪韶云听他昭然若揭地提起苏麟,似乎稍有些收敛,一时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若是你麟哥哥知晓你就这般被人遣回去,怕也是颜面难堪罢。”

“我,我才不要回去!”纪韶云急道。

“那么,上车。”

纪韶云自从记事起,从未受过如此苛待。一脸不满也明目张胆地摆在脸上,正要回马车上赌气,却是听到方才那个沉默半晌,一言不发的人温声道:“算了,只是个孩子。教我陪,我陪便是了。何必为此伤和气呢?”

柳断笛轻笑,望着苏偃,重新强调了一遍:“只是个孩子罢了。”

苏偃眉间担忧,柳断笛自是收入眼底。苏偃道:“是个孩子,但这孩子的确是俏皮了些,你不去也不打紧,犯不着强迫自己。”

柳断笛安抚道:“无碍的,他大约是孤单太久了。”

苏偃不语,好容易才妥协道:“好罢,我不拦你。但是,我不允许他欺负你,也绝不允许你由着他欺负。”

“多谢。”

苏偃盯着柳断笛温婉的眉眼,还是不舍地放他离开视线。目送柳断笛踏上纪韶云的马车,苏桥便凑身上前小声道:“云云居然当着我的面,劫走我的心上人……”

苏偃不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他终是叹了一声,道:“走罢。”

彼时正值一年热闹之际,柳断笛同纪韶云坐在马车内,窗外随行的暗卫不可估量,而街上吆喝声四起,也像极了寻常人家出门消遣。

纪韶云一直在偷偷打量身边坐着的人,这个人——从上车之后,便一直不焦不躁,没什么奇特的。惟有一点就是,长相实在清秀;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带着一丝温婉,极为舒适。

纪韶云看呆了,一时竟将方才的出言不逊与怒气抛开脑后,道:“你叫甚么名字?”

柳断笛闻声收了视线,道:“少爷不知?”

纪韶云对上他的眸子,不甘示弱地扬扬脖颈:“哼,家里那么多人都有名字,记来记去的烦死人了。”

柳断笛三言两语便已然摸清纪韶云的性子,虽然脾气骄纵的使人难办,但却是难得纯净。适才悬起的心稍稍放纵一些,身上的疲惫感居然又借这档口接踵而至。柳断笛不动声色地向后倚了倚,道:“免姓柳,上断下笛。”

“我见过你,也记得你。”纪韶云说:“我叫纪韶云,爹爹可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呢。”

“令尊那处,在下亦是久闻大名。”

“谁说要你闻他的名了!”纪韶云不满道:“现在在你跟前的人可是我!”

“纪少爷说甚么便是甚么。”

“当真?”纪韶云问,忽又掀开帷裳,向外探了探。

集市之上,各个样式的摊点层出不穷,纪韶云显得十分感兴趣,眼珠盯着那些物什转来转去,终是停在捏塑泥玩具的摊子上。他指着瞧上去足是玲琅满目的泥雕,道:“我要那个。”语毕,又想了想,接着说道:“我要你亲手买给我。”

柳断笛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便瞧见一只玉环孤零零地躺在油纸上。做功即便再如何精细,却也都及不上一旁陈列满的人偶。

就是这样一件不起眼的玉环,生生刺痛了柳断笛的内心。

已不记得,那是多少年之前,苏麟也送过自己一枚与之一模一样的玉环——苏麟担心自己不收太贵重的东西,专门委身去集市上买的。

可是后来,却被苏麟亲手摔碎了。

柳断笛苦笑一下,没想到这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居然和苏麟的眼光相似至极,不由道:“非要那个么?”

“不是说我听我的吗?我就喜欢那个。”

“不过是觉得有好几样都完全在它之上。”

“怎么?你要反悔吗?”纪韶云盯着他,眼眸中失望的神色还是唤醒了柳断笛内心的温柔。

柳断笛轻声道:“等我片刻。”

之后喊停了马车,下去替纪韶云买回玉环。

玉环本性温凉,谁知此刻握在掌心中,却仿佛烫的无从下手。

苏偃远远看着他,竟是有一抹说不出的滋味。

柳断笛不多逗留便回马车上,纪韶云迫不及待地将那红绸包裹的东西抢了去,一边拆开看,一边道:“还是你最好。说听我的,就真帮我买了回来,不像前头那几个人,丝毫不靠谱。”

柳断笛笑道:“本就并非难办之事,在下自然乐意效劳。”

“哼,好歹也是费了银子人力的,见麟哥哥可不用任何周章。”

柳断笛听见那个名字,心底不由觳觫一下,低头缄默。纪韶云似乎并未察觉,只是扯了扯柳断笛袖襟,道:“喂,你对我好,有甚么企图吗?”

“甚么?”柳断笛略有些不解,这个想法颇是稀奇。

“我麟哥哥说了,没有谁会对别人诚心诚意的好。”纪韶云道,“不过,我倒是不怎么赞同。譬如麟哥哥,麟哥哥就是诚心诚意待我好。”

“……是吗?”柳断笛小声问道。像是在问纪韶云,也如同在问自己。

纪韶云面色带了几分骄傲:“当然啦,自打我记事后,麟哥哥一直都陪着我呢。”

柳断笛阖了眼,半晌才说:“嗯,真真是用心了。”

“不过,我也最喜欢和麟哥哥在一起。”纪韶云笑的幸福,“他可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啊。”柳断笛轻吟。

“你不信?那次见你,他的确有些反常,但我笃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诟谇我的。”

柳断笛闻言望向他,原来他真的不曾忘,上回在廉亲王府内的事。可——这未尝不是一个执着而又单纯的孩子?……希望苏麟不要害他太深。

柳断笛答道:“那便好。纪少爷是三殿下的逆鳞,所以才会如此珍爱。”

“甚么叫做逆鳞?”

“就是……逆长的生鳞,一触便可痛入心骨。”

纪韶云似懂非懂地点头道:“不如这样罢……你待我那么好,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柳断笛推辞道:“纪少爷委实不必这样。”

“不是说听我的吗!”纪韶云板起脸,佯装气愤。柳断笛终是动容,道:“好。”

“你快想想,要甚么?嗯——太奢侈的也行,只不过麟哥哥又要问起了。”

柳断笛凝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倘若纪少爷如此盛情难却,那我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你说。”

“就当从未见过我可好?——就当从不曾与我碰过面,可好?”

纪韶云一愣,却是立刻不满道:“这算是甚么要求!”

柳断笛平静地说:“只此一求,再无其他。”

假如苏麟知道纪韶云同自己私下来往,肯是免不了一番说教。走到那步,待纪韶云明了一切,也一定会厌恶自己的罢。

况且……苏麟那个人的假面温柔,便是心狠手辣的底牌。

如此洁净的纪韶云,苏麟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这个孩子——毕竟连自己都于心不忍。

纪韶云撇撇唇角:“那好罢。”

柳断笛歇下心思倚在一旁,透过帷裳边角,望着那残缺的集道,暗暗自嘲。

再美好的尘世,也总会衰败的罢;再合适的两人,也终逃不开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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