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绝望(1 / 1)
青寻一直与阿婆相依为命。印象中总会听到阿婆苍老的声音对着青寻语重心长,“考上好大学,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
A城,糟心的地方。是这个老人留给我最深刻的比喻。
自从儿子儿媳离开再没回来后,乖巧懂事的孙女就成了这个留守老人唯一的希望。然而它却在那个日光熠熠的下午被人亲手扯断。依赖着助学基金的生活如履薄冰,如今更是举步维艰,阿婆病倒的那个夏夜,我至今都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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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乔宇桐的短信已近深夜。我正和一道高数题较劲,抿了一口姑姑端来的热牛奶,明亮的台灯下手机的淡蓝色荧光稍显暗淡,过了几分钟我才注意到新消息的震动——去找青寻,她家出事了。
发信人是乔宇桐。
我心里一咯噔,急忙把窗户拉开,扑面而来的夜风里,夹杂着女人尖锐的吵叫声和细小的抽噎声。我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冲出家门。开门的时候正对上对面阿妈看过来的目光,她打量了我一会,像是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我这才注意到走廊连着几家窗户亮起了灯,也许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隔壁的几户邻居披着外衣悄悄拉开门缝朝楼下张望。
始终没有人站出来。
我踏着拖鞋下了楼梯,脚步在水泥地上踢踏作响,像是某种控诉。
近到楼梯口的时候,声音更大了,透过杂乱交错的电线,我看到青寻乞求着挨家敲门,因为哭泣的原因而口齿不清,“求求你们帮帮我,阿婆病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谁能帮我背阿婆去医院...求求你们...”
弄堂里一片凝固的黑暗,灯光毫无生命力的惨淡的笼罩着一小片混黄,有水滴从房檐上滴落的声音。
没有人开门。
我攥紧了拳头,跑上前去,将自己的外套胡乱披在她身上,“青寻。”我叫她,她抬头,双眼肿的像核桃,残留着泪痕,满是恳求与绝望。
我咽了口吐沫,连着嗓子里的干涩一起。然后我对她说,“你快回家穿件衣服,我现在就打急救电话...救护车进不来巷子,我让姑姑送我们去路口。别愣在这里了!”
她怔怔的看着我,好一会才回过神一般眨了下眼,然后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家里跑去,外套掉落在地上。
我看着她消瘦,狼狈的身影消失在印着窗花的门洞前,鼻子猛地一酸,我咬着牙,用手背狠狠的摸了一把眼睛。风吹过,冰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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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点多的医院一片死寂。
我们坐在走廊冷冰冰的长椅上,头顶的日光灯惨淡的亮着。很少有人路过,目光所及无一例外冷冰冰的苍白的脸,像死人,或是即将死去的人。
抢救室的信号灯鲜红刺眼,青寻两眼空洞无神,眼眶是流干了泪水后的干涸,我咽下嗓子里的哽咽混沌,抬手将她的头轻轻顺到肩膀上,她的身体单薄如纸,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医生走出来摘下白口罩,“病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他顿了顿,“我们尽力了。”
怀里的人僵硬了一下,然后像是被大雨冲垮的山坡,轰的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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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了整整一个通宵后的黎明,苍白的天空淡漠冷清,几只燕子划破寂静,低低而过,一些生命就此截止。
巷子里弥漫起晨雾。熟悉的印着青花的纸窗里黑漆漆一片,青寻站在门口,眼眶一圈圈慢慢变红,湿漉漉的像是下起了雨,她抬手揉揉眼眶,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下来,渗进泥土里。
我沉默的站在她的身后,鼻子一阵泛酸,即便咬着牙,嘴唇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看到青寻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掏出钥匙,试了五六次才勉强□□锁孔里。然后是转动匙舌的声音,沉重的像是转开了另一个世界。
青寻回过头看着我,像每次放学回家那样,“再见。”她说。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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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她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