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报复(1 / 1)
走出楼道口的一瞬间,剧烈的日光忽然从头顶笼罩下来,白色斑点映在红色视网膜上,我眯起眼睛,好一会才看得清街对面的店铺招牌。
我掏出口袋里的钱,将里面仅剩的50块钱攥在手心里,跑到了对面的超市里。从超市走出来的时候,50面额的钞票变成了一沓零钱。我揣进口袋,拎着装食物的袋子过了马路。
小巷口梧桐枝郁郁葱葱,零星几片发黄的叶子挂在绿棕相间的枝桠中显得突兀。像是站错了位置的棋子,无力的等待着被对方的棋子吞噬,然后出局。
真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我站在楼梯口,透过锈黑的铁质梯阶间的空隙望着对面的女生——关早早。
她头上扎着暗红色的发带,和路口刚好轮到的红灯一样的颜色。我耳边响起尖锐的警鸣。
她抬头看了看这个楼梯尽头上被无数电线交错缠绕写着‘私人妇科诊所’的牌子,然后对着我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们站在路口的两头沉默的对望着,像是一根通了电的绷直的电线。谁都不肯先把目光收回去。
直到我的眼睛开始发酸,我无力地垂下眼,鞋子里像是灌满了水,沉重的再迈不上去一步。我尴尬的站在楼梯口,再抬头却消失了女生的身影。
刚刚的位置空无一人,盛大的梧桐树绽放着,舒展着,理发店门口坐着迎客女郎,翘着二郎腿,正给自己涂着指甲油,烟熏妆像是黏在墙角被吞食的苍蝇,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指示灯红绿变换,一切依旧运转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上楼梯——那是我记忆中走过的最长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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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时,护士正在帮青寻拔针。撕开胶布,针头挑起皮肤,□□带着红色的血迹,青寻一张脸疼的皱起来,却在看到我之后急忙把头转了过去,等再看清她的脸时,已没有了痛苦的表情。
我想起了刚刚关早早灿烂的笑容,忽然觉得胸口酸胀的难受。
护士看也没看青寻一眼,沾点酒精,压上了一根棉签,“半个小时后没不良反应就可以走了,别把东西落下。”她说,一边收拾好塑料针管和吊瓶,离开了病房。
我叹了口气,握住青寻输液的那只手,凉的吓人。
“还疼吗?”我问。她摇摇头,惨淡的笑了一下,眼角遗留着轻细的水渍,我抬手帮她擦了去,和手一样凉。
“刚下楼买了面包和牛奶,你先对付吃点,虽说输了葡萄糖,可空着肚子总归不好。”我用自己温水瓶里剩余的凉水去饮水机兑了点热水,瓶子变得温热起来,递给青寻,她接过放到发白的嘴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我张了张嘴,把到嗓子边的话咽了下去。
然后我对她说,“休息好了,我们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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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周之后的某个中午。我从食堂往班级走,路过操场边的公告栏,聚了一堆不多不少的人,议论纷纷。我本不打算理会,却被几句漏掉的对白定住了脚步。
“青寻是谁?哪个年级的?”
“就总是跟在乔宇桐后面的那个,兔唇的家伙,丑死了。”
“平时看不出来啊,觉得她人还挺好的。”
“啧啧,伤风败俗。”
...
我挤进人群,皱皱巴巴的人流报告被平铺在黑色的塑料板上,姓名一栏被红色圆珠笔刺目的标记着,各种颜色的订书钉斑斓的像是庆祝什么。与之呼应的是人群中愈演愈烈的议论,脸上挂着幸灾乐祸或是事不关己的笑容,恶毒的字眼从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倒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传到我耳朵里却像是一把把沾着剧毒的刀子,割着耳膜火辣辣的疼。
我想对他们大吼“闭嘴,你们这群讨厌的家伙!”...可我张不开嘴。我只有死死的瞪着她们,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变成一把利剑刺破她们的嘴唇,叫她们再说不出话来。但这样的反抗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和青寻受到的伤害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我慢慢退出人群,想起了那天下午小巷口关早早如花般精致的笑容,还有仰起头不畏惧的得意目光,心里像是被滚烫的热水烫过后又刮过一阵西伯利亚平原上的寒风,刺痛着,空洞的如巨大的隧道。
我走在喧嚣的走廊,觉得四周忽然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温度,甚至连光线都渐渐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我推开班级的门,扑面而来的议论像是警铃一样在耳畔嗡嗡作响,我下意识的向青寻的座位看去——空无一人。
“青寻呢?”我拉住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子,紧张的问。
“被老师叫办公室去了,好像是有事要问她。”女孩神秘兮兮的凑过来,“你还不知道,你没有看操场上的公告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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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什么速度可以逼近光速,那一定是流言。
从一个人的嘴里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然后经过毫无依据的脑补,别有用心的加工,包上黑色罪恶的外衣从另一个人的嘴里传到更多人的耳朵...像无法抑制的流行传染病,这些话语化为一把把沾上剧毒的锋利刀子,笔直的刺向唯一的目标——那个长着兔唇的女孩。
事情后来的发展在我预料之中,学校调查了整件事情,决定全校通报批评,学籍档案记过处分,并撤除所有评奖评优资格,包括她一直赖以为生的助学补助金。
调查过程中,关于模拟试卷的事,青寻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