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加之他自幼养在深宫，即便幼年受过冷遇，也是一直衣食无忧不知旁人疾苦，原本便当不成仁君。”

他忽然顿了一瞬，再次开口声音多出了一分低哑：

“而易燕南，幼时失落民间，饱受了极寒屈辱，心中有蓬勃野心，做起事来也不乏心狠。易燕南在小云教养之下，谙熟了帝王之道，又因后来召集兵马之时受尽了打压，虽不曾历经沙场大战，却已经极为擅长小队袭扰。假以时日，真正的征战沙场怕也不再话下。”

说罢，他忽然猛烈的咳起来。韩素心中一紧，旋即自他怀中挣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啦～＼（≧▽≦）／～

☆、战事

秦陨安的突然病倒，将所有人击了一个措手不及。即便是早对他的状况有几分了解的韩素，也未曾料到他这番重病会来得如此迅猛。

然而就在秦陨安昏厥不醒的第三日，西楚对东嘉发兵了。

战事在即，秦陨安的病被彻彻底底的瞒了下来。在他这次晕厥之前，秦陨安曾吩咐过苏毅等人，一旦他突生重病，东嘉的一切事宜交予韩素决策。如此，东嘉与西楚的战报被悉数呈到了韩素面前。

韩素接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苏毅命为督军，率先派去边关。随后，韩素按照秦陨安事先的交待，排布了驻守都城的官员以及各地调动的人马。办妥这些之后，她便带着昏迷不醒的秦陨安，在苏毅引领的大军之后往前线出发。

即便是在昏睡当中，秦陨安的身子也仍是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折腾的。行了不过几日，他的状况越发严重起来，常是高烧伴着无意识的咯血。

韩素心知这样下去秦陨安必定支撑不住，只好将他交予穆风照料，自己则带上一支小队，加急策马前往边关。

等到韩素抵达了边关，苏毅与一众将领已同楚军进行了数次交战。

边关的将领皆是第一次见到沐王妃，却齐齐对她表现出了惊人的敬意。他们的敬意是出于对秦陨安无条件的信任，信任他找到的王妃必定不同凡响，也信任即便任命自己毫无作战经验的王妃为督军这样的事看起来极为荒唐，秦陨安却必定自有他的道理。

韩素入驻军中全然没有遭到她预想中的阻挠。她抵达边城之后，嘉楚两军又进行了数次小型的交战，双方皆有损伤。而每次交战，毫无例外皆是楚军发动突袭。

韩素到来之前，边关将士为等候后方秦陨安的指示，行兵总是颇为谨慎。韩素来了之后，众人却仿似放心不少，将领的决策远比此前果断。加上韩素对易燕南知之甚深，知道如今他屡次突袭嘉军乃是因为心知自己擅长的是奇袭，虽说如今西楚的兵力与东嘉如今抵达边关的兵力势均，易燕南对兵法以及大军交战的所知不足，也必定会造成楚军战败。

韩素当即下令众将率大军出击。果然，早年曾随秦陨安交战西楚的将领远比易燕南通晓大军作战之道。历经三场战役，楚军被逼得且战且退。直到西楚被迫让出边境的三座楚城，韩素却忽然下令大军不再前行。

入驻楚城之后，韩素忽然发下一个惊人的军令。她下令将城中妇孺尽数缉捕，羁押在城墙之上，并公告楚军，嘉军在这些城中停留的时日，他们若是胆敢前行一步，她便将全城妇孺尽数斩杀在城墙之上。

楚军果然再不敢妄动，连此前不曾停歇的小型围袭也被易燕南放弃。两军僵持在楚城两侧，齐齐暗下不动。

颁下军令的当夜，苏毅找上了韩素。他对韩素行礼时，面上的冷峻之态显然对白日里的军令极为不满。

“王妃，臣自知位卑，有些话或许没有资格提，可臣仍要说上一句。王妃，若是王爷在此必定也会不喜王妃今日作为。”

韩素面上浅笑不变。

“我知道，那又如何？”

苏毅被她一噎，却仍是续道：

“臣不知王妃为何要在此时，我军势盛之时突然下令行军，臣也不会问。因为臣知晓王妃是心中澄明之人，不会办糊涂之事。只是即便要停军，也望王妃能换一个法子。王妃身为王爷之妻，如今更是东嘉的督军。王妃的一言一行都系着王爷，甚至是东嘉的名声。还望王妃万莫再为王爷添上骂名了。”

韩素轻笑起来。

“苏卿多虑了，且不论东嘉如何，沐王秦陨安何曾在意过自己的名声。我知道我今日的作法与王爷的风格很有几分不同，可是即使是夫妻，我与王爷也是不同的两个人。我不会去仿照他的行事之风，他也不会认为我定要按他所喜行事。苏卿不觉得，王爷将我任为督军之时便该料到我今日的作法了吗？可他即便不喜，也仍是由着我了。”

韩素的眼里露出一分戏谑，口中续道：

“苏卿若还欲劝我，便莫再拿王爷说事了，还是换个理由罢。”

苏毅望着韩素面上笑容，倏然怔住了。在今日之前，他眼中的沐王妃是个随性却又无比执著的女子，执著得一旦认定一件事，便可将其他的尽数抛却，又随性得仿佛除了看在眼中的那件物事之外，世间的一切尚不值得她一个眼神。可是今日的韩素，浅笑凝立在驻军城头，面上淡然，一双温雅清和的眸子却仿佛承装着整个天下。她身上悠悠透出的威压竟与苏毅熟知的另外一人如出一辙。

苏毅脸上的惊诧褪去，忽然一声轻笑，道：

“王妃，您与王爷，越发相似了。”

韩素一愣，随即再次笑起，说道：

“我本来就是这个模样，所以，我与他不是越发相似，只是太过般配而已。”

苏毅怔住，转而浅浅笑起，眸里的笑意却藏着满满的苦涩。他自己与另外一人，是一点都不相配。

苏毅的沉思忽被一道箭矢之声打断。一直火羽驰上城头，没入城上旗帜之中。火光顿时迸发悦动，将城头的石墙映得透亮。

驻守城上的嘉军疾速奔行起来，器械与盔甲撞击之声充斥了整个城墙。各处的垛口守上全副武装的兵卒，箭楼之上顷刻立上拉满弓弦的守军。

韩素望着此景，生出一瞬叹服。东嘉军士的守备攻防，原来并不比被誉为天下最为凶悍的辽军要差。

只是此刻的她却无暇再去欣赏嘉军的迅猛。她望着不远处火势之下已成灰烬的军旗冷笑一声，转而淡淡说道：

“看来，这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真能狠下心呢。我又怎好叫你失望呢，阿南。”

楚军射入城中的火羽只有寥寥数枚。这番果然如韩素所言，只是试探嘉军是否会真的对城中百姓下手，或者该说，是易燕南在试探韩素能够做到那种地步。

她浅浅笑着，望着城墙之外楚军营中闪闪颤动的火光。

“苏卿，谴人去数数这城上射入了几支箭矢，然后，”她笑得悠然，口中说道却是，“有多少支箭，便从这城上丢下几个人。便算是对楚帝陛下的还礼。”

苏毅身形一震，望着韩素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他从未曾料到眼前这个总是柔柔和和笑着的女子会有一日发下这样的命令。韩素却是笑意不改，回首望他。

“怎么？苏卿觉得这份礼不够丰厚？若是那般，我们其实可以成倍的来。”

韩素淡然温和的语气和说出的冷酷至极的话语，让苏毅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他压下涌上心头的恐惧，急急对韩素行下一礼，一字一句的吐出：

“一支箭一个人，臣立刻去办。”

苏毅转身离去。

韩素一人立在守满士卒的城墙之后，面上的笑意顷刻散去，余下的是一种其意不明的茫然。韩素虽然一直冷情，却并非残暴之人。就在方才，她笑着说出的一句话便定下了许多人的死生。她笑着，但她并不是高兴的。她只是知道，她是一个女子，没有惊世绝艳的才学，也没有动天盖世的武艺。她能用以在短时间内震慑敌人的，只有心狠而已。好在，她的震慑只需要“短时间”。

城上遭受火羽进攻的夜里，数百名西楚平民被扔下了城墙。整整一夜，城中是遍地的哀嚎哭喊。在这一夜之后，韩素也变成楚民口中面若神女、心似毒蝎的妖人。

韩素对此不以为意，她只是很高兴、很释然，那夜之后，城墙之外的楚军果然再不敢妄动，而城中自然也未再死人。到半月之后，韩素终于等到了这半月间她费尽心思等待的人。

秦陨安的车舆抵达了边城，仍在病中的秦陨安也已经醒转。想来他已在路上听闻了韩素在边关的作法，一见到韩素便板上了面孔，眼中也闪动着说不清的复杂。韩素却是毫不在意，自顾自的给他把脉诊疗、施药用针。秦陨安心中本就愧疚将韩素带上战场，见她如此，心里隐隐的怒意也被无奈和歉疚压了下去。

秦陨安抵达边关那日，楚营皇帐之中忽然射入了一只箭矢，其上缠着一只绘着祥云的信笺。易燕南拆开查阅。信上并未署名，字迹却是韩素的笔迹。

那信上写着此前在沐王府中，秦陨安对韩素说出的对燕君北、弈梓轩以及易燕南本人的评点。端坐皇帐之中的易燕南，阅着信上的一字一句，脸色却一寸一寸的白了下来。

信笺之上，秦陨安对南越、燕君北、弈梓轩的评说字字恰到好处。然而让易燕南惊惧的并不是秦陨安此人对天下局势以及每一个人极致的知悉。易燕南读着手中的信，耳边蓦然开始回想当日在定王府后山之中，与韩素相见她说的那句‘一切都在朝着东嘉所想的方向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