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一侧的韩若白好似并不十分满意韩素这般答话,面上却仍是笑着继续说道:
“素儿可知,那个传言其实是真的。”
韩素一怔。她的确未曾想过那个传言是真,只觉得是宁州为韩清与易燕南造势编出来的瞎话而已。
“当年素儿和清儿尚在襁褓之中,父王。。如今是父王了。父王携着我们兄妹三人出行,那时遇上了高僧了空,而传言中的那句‘长女当为天下主母’,也是真的。”韩若白忽然停了口,双眼定定的朝韩素望去,倏尔续道,“你高兴吗,清儿?你兴许将成这天下主母呢。”
亭内的空气忽的仿似停滞了。韩清与易燕南比肩坐着,面上是默契的茫然。对面,韩素含笑回望韩若白。韩若白眼中的压迫,仿佛未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兄长如此敏锐真是叫我很是意外呢。兄长是何时察觉的?”
此话一出,倒是韩若白的面上闪过一瞬的惊诧。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韩素悠然笑道:
“我也是去过南越一趟才慢慢想起的。”说罢,她回望着韩若白,似是在等他回答她此前的问题。
“若说察觉,实在一早便该知道了。”他对着韩素与韩清悠悠说了起来,“你们幼时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幼时的清儿性子安静、极是温和,而素儿可爱顽皮、性子跳脱,两个人坐在一起即便是一个模样也全然不会弄错哪个是哪个。后来你们遭到掳劫受了惊吓,回家之后都有一段时日有些呆傻。父王与我分辨不清,便只好去问你们自己。起初你们仍是惊怕得不敢回答,后来却有一日,其中一人喃喃答了一句‘素儿’。自此,父王与我便自以为将你们分清了。”
韩若白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只是后来你们渐渐好了起来,性子却仿佛调了个个儿,清儿变得跳脱,而素儿越发的安静了起来。我与父王起初也曾起疑,后来听大夫说你们在南越受了太大刺激,被掳的那段时日又一直相互依持,回来之后性子互换也是不无可能的,我与父王便打消了疑虑。”
一侧的韩清听着这话总算有些明白了过来,面上的神色却越发古怪,口中低低说道:
“不会呀,我明明记得。。。”说着,她的面色白了下去。
韩清原本想说她明明记得自己是韩清,被韩素带着逃出王府之后遭受掳劫,却忽然想起那件事其实是韩若白告诉她的。如今想来,好似是她自己循着韩若白告诉她的事,自己在脑中造出了那件事的画面。
韩若白望向越发茫然的韩清。
“清儿,当年你与素儿从南越回来其实是双双失忆的。只是后来素儿被长平道长带出了府,而你一直留在府中。我与父王与你讲了过去的许多事后,你似乎渐渐想起了幼时的事,只是如今看来,你只是将我们告诉你的事重新记下了而已。”
韩清听罢停滞了一瞬,随即呆呆呢喃了起来:
“所以,我其实是韩素,而素儿是我的姐姐韩清?”
她身侧的易燕南听着这一番话,面色也渐渐白了下去。
“所以,了空大师口中将为天下之主的,是素儿的丈夫,也就是如今的沐王?”
韩素听着倏然轻笑了起来。
“不过是互换了一个名字,你们何需如此在意。若是当真仅凭高僧的一句话,仅凭一个名字便能定下这天下的归属,在座之人这么长时间的辛劳又都是为了什么?”
韩若白面上的表情莫明了起来似笑非笑:
“素儿,你不信命?”
“我信。”韩素答道,没有分毫犹疑,“只是了空大师再是了得只是个凡人,既是凡人,便也是这天道轮回之中的一员,如此,对自己的命途尚是无可奈何的人,又有何资格去断言天道会将他人的命途推向何处?”
韩素说着,又是一声轻笑:
“说不定,了空大师的那番话本就是天道的陷阱,存在只为有朝一日证明是错。凡人若不能走到最后,又如何能知所谓的命究竟为何?”
韩若白也笑了起来:
“这话听来倒好似素儿不愿做那天下主母呢。”
韩素笑得莫明,道:
“兄长也唤我素儿了,难道还不明白我的话是何意?大师口中所说的是‘长女韩清当为天下主母’,可是兄长,我虽是‘长女’,却已不再是‘韩清’,日后也并未打算便回韩清。所以了空大师口中的人或许是我,也或许不是,而对此我都不在意。毕竟,人,总是只有走到了最后才能知道谁的话对,谁的话错。”
韩素与易燕南等人在后山亭中一聚之后,即刻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她此次带着穆风逃家做的比之前那次高明许多,当然,最终能够成功逃出依靠的或许还是秦陨安的刻意放行。
推开客栈房门,不出所料的,秦陨安正坐在轮椅之上怡然浅笑着等她。
韩素快步迎了上去,俯下身子将他紧紧拥住,深吸着他胸前发上的药草清香。
秦陨安在她发顶低低笑了起来,胸口随着这一声笑轻轻嗡鸣。韩素听得心间一阵荡漾,转而抱得更紧了一些。明明只分开了数日,她却实在是想他。
秦陨安笑罢将韩素轻轻拉开,安坐到一侧的椅上,板上面孔眼中却仍余着笑意:
“这般殷勤也莫想着蒙混过去。素素该有些什么需要解释。”
韩素并不买账,淡淡笑着回道:
“我以为沐也有些什么需要解释的。”
秦陨安一愣,掩唇干咳了一声问:
“何事?”
韩素笑得狡黠,捏起秦陨安肩头一缕发丝把玩起来,口中说道:
“比如。。方才我在后山的时候你在哪处听着,比如。。你在后山的时候听到了些什么,再比如。。你听到了些什么之后想到的又是什么。”
秦陨安轻叹起来,道:
“我原以为我的功力已恢复得足以隐匿无形了。”
说着,他握上韩素的手,在几个解乏的穴位上轻轻揉捏起来。
韩素舒适的眯起了眸子。她和穆风一路未曾停歇的奔来宁州,到今日着实有些疲乏了。
“你的确隐匿得极好了,若不是我鼻子太灵的话。”她笑说着,随即补道,“那么解释解释吧,夫君大人。”
秦陨安仿似受了那一声称呼的取悦,眯着眸子笑了起来,回答也变得爽快:
“你的夫君大人在后山全都听到了,而且,”他的神色莫明起来,续道,“他好像什么都没想。”
韩素的面上僵了一瞬。秦陨安的这个回答她不算满意,又挑不出错处。秦陨安十五岁时在南越曾蒙一个叫素儿的女童相救。后来长平受他所托到韩家将韩素接了出来,可是长平接到的韩素与救下秦陨安的“素儿”或许并不是同一个人。
韩素垂首沉默了下去,秦陨安见她如此却忽的轻笑了起来。
“素素,”秦陨安温柔的唤着,一手抚上她低垂的面容说道,“素素与素儿本就是不同的。当年南越山中救过我的那个孩子我极是感激,可是后来在禺山之中与我相隔千里却仍心心相依的是素素。再后来,嫁予我,关怀我,让我喜,让我忧,叫我此后再也放不下的,也是素素。”
唇角压不住的上扬了起来,如同此刻心头泛起的甜意一般。
秦陨安却忽然收了笑容,怅然长叹了一声,道:
“不过当年遇上的不是素素仍是有些遗憾呀。”
韩素的笑容僵住,耳边却听他继续说道:
“不然,便可算早上许多年与你遇上。”
韩素怔住一瞬,低眉轻笑起来。她忽的一倾身,覆上他唇上温软。
屋外,初夏的早蝉,悄悄躁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些遗憾也是好的呀
☆、瞳色
韩素与秦陨安回到长祁之后,整个天下仿佛又归入一番平静。
易燕南的部下在宁州集结了二十万人,此后去再没有动作,而西楚朝堂也好似忘了易燕南的存在一般,一派的静谧。
只是回到长祁之后,秦陨安却突然生了病,卧在榻上一连数日高烧不止。韩素日日贴身照料,施以针灸良药,他却总也不见好。直到半月之后,秦陨安自病中醒转才开始慢慢好了起来。这次身子一好,他却再不肯用轮椅了,即便自己走起路来还并不大顺畅。
韩素倒也乐得他如此,只是对他蛊毒祛除之后的身子却越发的担忧了。
秦陨安望着第十次在他眼前走神的韩素轻叹起来:
“素素,别再想了。”
桃园之中,韩素恍然回过神来,回首望向一侧与她十指交握、并肩而立的秦陨安,眼眶竟倏然红了起来。
秦陨安见此慌了起来,抬手抚上她的眼角,不知所措。韩素却忽然委委屈屈的说道:
“你的身子这个样子,日后如何陪我踏遍万里河山?我命苦,好不容易嫁了一个夫君,却是个不顶用的。”
秦陨安被她逗得轻笑起来,抬手将她拥入怀里。
“是是是,都怪我,不顶用。素素打算如何处置?”
韩素被秦陨安拥着,高度刚好够到他的肩头。她窝在他怀里闷闷答道:
“休了。”
秦陨安在她头顶低笑:
“素素舍得?”
韩素一瞬没有言语,随即低声喃道:
“不舍得,沐,分开一天我都不舍得。”语中竟有一瞬的哽咽。
秦陨安轻拍在她发上的手顿住。少顷,他长叹一声,默然的将韩素拥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