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人间何处不伤神(1 / 1)
踩在绿琉璃忍冬纹砖装饰的地面上,李晛在府中慢慢走着。年少时的场景在眼前历历浮现,景物如昨,却已物是人非。
行至后园,远见漪兰和飞雪在赏芍药,经周围景物一衬,漪兰便真如诗中画里人一般,淡雅若兰,清新如水。
飞雪眼尖发现了他,欢快地唤了声:“哥哥,你回来了!”漪兰侧身,向他微微颔首,眉目如画,光华流转。
他疾步走近花圃,花圃中各色芍药争艳,紫蝶献金、凤羽落金池、墨紫池、砚池漾波、冰青、玲珑玉,姹紫嫣红皆开遍。飞雪说:“记得从前婶娘最喜欢芍药了,这些年乏人打理,从前的花都萎谢了,这些是我特意移来的,好看吧。”李晛伸出手去抚摸花瓣,小心翼翼,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嘴边牵出一抹笑意:“真的,像从前一样好看。”
飞雪漫不经心问了句:“咦,阿爷阿婆跟你说什么了?”
他转顾飞雪一眼:“不过是些问候罢了,哦,回来时看见二伯父了。”飞雪眨着眼睛略想了想,只“哦”了一声。
“过几天要去贺兰山围猎吗?”
飞雪一下来了兴致:“哎对啦,我正要跟你说呢,这次围猎哥哥你一定要去呀,还有柳姐姐,一起去吧。”她用热烈的目光看着漪兰。漪兰道:“如果你哥哥邀请我去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未待李晛开口,飞雪嚷嚷道:“那好啦,哥哥自然乐不得柳姐姐去呢,我替他答应了,姐姐你一定要去哦。”说完冲李晛扮个鬼脸,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
看了一会花,飞雪顿觉无趣,偶然瞥见不远处有石桌石凳,一下又来了主意。“哥哥,陪我下棋怎么样?”李晛摇摇头:“我可不跟你下,你惯会悔棋。”飞雪一下不乐意了:“哥哥,要是不悔棋我哪辈子能赢你啊。”又转一念:“不如这样,你跟柳姐姐下吧,我学习一下。”
遂摆开棋盘,取出一副吉州窑瓷质棋。棋分黑白两色,人们认为黑子似乌鸦,白子似白鹭,因此围棋别号“乌鹭”。
不同于先世执白先行,如今是执黑先行,于是李晛让漪兰执黑子。
漪兰在棋盘上扣下一枚黑子,李晛随着下了一枚白子。十九道三百六十一点的棋盘上,二人你来我往,棋风迅捷。
李晛一疏忽,棋子气无,便被漪兰提出盘外。他不敢怠慢,集中精力仔细应对,战局胶着,二人时不时凝眉沉思。
这时,都罗明光来禀报:“殿下,北平王派人送来些酒。”酒是西夏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饮料,西夏酿酒技艺亦相当之发达。西夏酒曲分麦曲、清水曲、百花曲,酒有小区酒、普康酒、醇酒、酽酒等。李晛手拈棋子说:“知道了,得空帮我送些回礼过去。”
见明光没有退下之势,面上愤然,李晛问了句:“怎么了?”都罗明光一脸不屑:“不是送美女就是送美酒,他……”一声棋子重重置于棋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李晛轻轻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二伯也是好意,有些事的结局无法预知。再者,再怎么说,对北平王你也是不该出言不逊的。”
一旁飞雪说:“食色性也,二叔这些年的不顺遂大多都是源于这个吧。佛家讲因果,二叔的儿子鲜有长成者,也是果报。”李晛笑笑:“几年不见,我们飞雪令我刮目相看嘛。”“那是自然,这几年的郡主可不是白当的。”李晛面上报以微笑,没来由地,心中却蓦地想到了母亲,当年母亲那么喜欢芍药,只因那是父亲送他的礼物。殊不知,芍药的另一个名字,是“将离”,有缘的人,就算形如陌路也终会殊途同归,无缘的人,纵然如藤蔓附树,也终将凋零分离。
飞雪喃喃地说:“虽然当初三叔在的时候,阿婆最不看重的就是三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三叔并非阿婆所出,但是,若没有那些事情,三叔该是他们兄弟中活的最舒心的一个了。”李晛仿若没有听见,只对弈并没接话,漪兰不清楚他们对话中尘封着怎样的故事,也不好多言,也只静静弈棋。
侍卫过来通报:“殿下,高良惠大人求见。”李晛闻言,十分高兴:“快请。”转头对漪兰说:“高大人是先父的挚友,也是这偌大中兴府中少数几个我崇敬的人之一。”漪兰起身:“既有客到,我就先回去了。”飞雪也起身,姐姐我送你回房,正好我也要回府了,再不回去阿娘又该说我没有邦之媛也的品性了。”二人遂一同离开。
没走多远,迎面遇见侍卫引着两个人前来。走在前面的人两鬓微白,双目有神,面色和善。打照面的时候,漪兰见礼,没有察觉到那人有一瞬的失神,倒是看见跟在后面的家仆一脸惊奇。前面的男子冲她点点头,对后面的家仆说:“阿骞,走吧。”待他们走远,飞雪说:“刚刚走在前面的就是高良惠大人。”
李晛与高良惠畅谈多时,期间多次听到二人的朗朗笑声。他已很久没有如此开怀笑过,足见二人之投缘。华灯初上,高良惠才离开,走入中兴府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