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紫苏（四）（1 / 1）

单九遥突然闭门不出，任谁也不许进他的书房。

苏孜怒气冲冲推开他的房门，对上单九遥有些仓促的眼神，想了许久的话就那样憋在了心里，一时居然无话。

“你有什么想问吗？”

单九遥一如以往的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远远的对她一笑，苍白的脸在日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荧光。

“是，我想知道……你瞒着我的所有事，比如……你身上的……”

“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身上的毒并不是真正的毒，而是一种蛊，那蛊叫做同心蛊，种在两个人的身上，便会同生同死……师妹被人追杀，担心她活不了我也会死去，便自断了心脉用以护住那只蛊……”单九遥说着突然淡淡地笑了笑，清澈的眼里不含任何情感，“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苏孜唇角小幅度地抽搐了下，终是无话可说——原来，那日她呆在房门口偷听他们的谈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你师姐……”

“师姐将师妹的身体偷走，若是我没猜错，此刻怕已是毁了，”单九遥揉了揉额角，很头痛的样子，“师姐曾与我有过婚约，我与师妹的事，她一直是记恨的。如今能用这个方法让我去世，自然求之不得。”

苏孜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会死吗？”

说着说着，他唇畔突然洇出了一丝鲜血，但那双光风霁月的眸子，却依然澄澈宁静，像是谈论的无关自己的生死：“你去将曲云请过来，或许，我就能活下去了……”

苏孜咬了咬唇，她还想问一个问题，可是事到临头却怎么也无法问出口。但在走出书房的那一刹，单九遥突然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声：“苏苏，你要知道，你和玉儿师妹是不同的……纵使长得像，但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人……也不可能是一个人，我从未将你看作过她。”

苏孜背脊猛地僵了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缪曲云进了单九遥的书房后，门又被严严实实的关上了，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话，只是在不久的后来，单九遥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后，交了一封信到苏孜的手上：“这是推荐函，你拿着它去穹云山庄，那里的庄主会将你留下的。”

苏孜拉住缪曲云的袖子，急切地问：“单……庄主呢？！”

“他？”缪曲云转过了身，不让苏孜看到他眼底的悲戚，声音依旧如水般平静，让人安心，“我会带他走，南疆有个巫仙，可解天下百蛊，到了那里，他会有救的。等他好了，会接你回来。”

苏孜的手臂垂了下去，欣慰地笑了起来：“那就好……我，我会等他……等他痊愈了，接我回去。”

她连夜收拾了包裹，牵着马下山，是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在心上一样。渐渐的，再长的路也走到了尽头，站在山脚下，她最后一次回眸远望，灯火阑珊的山庄里，似乎有个人也平静地看着她，缓缓而笑。

风从她的鬓边穿过，吹得衣袖猎猎飞扬，突然想起，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她在一扇浴血的门前，看到那个孱弱苍白的青年。

一眼，就沉沦在那双清澈平静的眼底，从此，是十四年的安心。

宿云开看过那封由单九遥亲手书写的推荐函，眼底闪着睿智的光芒。他当然不会告诉面前这个眼神清澈如水的女子、同心蛊世上无人可解。只是缓而温柔地笑了：“你就是留行山庄的第一杀手，苏孜？”

“是。”

惊叹于一个双手浸满鲜血的杀手为何会有这般如初生婴儿般纯净的双眼，宿云开轻声安排她此后的归宿：“你今后，在我这里，便叫做紫苏罢。”

苏孜眸光闪烁，刚要拒绝，就又听宿云开笑道：“你莫要担心，若是日后九遥来接你了，你依旧是苏孜。只是在我这里有我的规矩，你且当入乡随俗罢。”

苏孜想了想，点头应了：“好。”

她走到门口，习武之人敏锐的耳力听到身后那个和单九遥差不多大的青年轻叹了一声：“真像……”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她回过身，辩驳道：“庄主说过，我和他的师妹一点也不像。”她此刻还没有庄主已经换人的自觉，但宿云开并不是会在这上面着恼的人，只是诧异了片刻，笑着解释道：“不，我是说，你的眼神……和九遥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吗？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眼中，这个世界是最简单的，除了白便是黑色，黑与白，泾渭分明。

毕竟……是师徒呢。

得知紫苏的到来后，最开心的是白芷，因为在紫苏来之前，整个穹云山庄只有她一个女性。兴奋地来到紫苏的院子做客，到底是生活太枯燥了，她难掩八卦之心：“你知道吗，留行山庄最负盛名的那个庄主，前不久将山庄留给了他的一个远房亲戚，远走他乡了。”

紫苏还不太适应外人这样的热情，“唔……我知道……”

“对了，我都忘了你是从留行山庄过来的人了，”白芷笑嘻嘻地捅捅她胳膊，“那个庄主，是你的什么人？”

紫苏这次很认真地想了下：“是……我的庄主，还有……师父。”

白芷有些失望：“就这些？”

紫苏垂下眸，轻轻点了点头：“嗯，就这些。”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她不明白这种酸涩是什么意味，只是知道，一想到单九遥有一天会接她回去，酸涩的感觉就会慢慢变淡……

不管……他们浪费了多久的时光，但以后的岁月，还很长。

长到，总有一天，她会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