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救赎（三）（1 / 1）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当那个柳成被云中醉灌得有了四分醉意时，她从屏风后袅袅走出，果不其然捕捉到了柳成眼中的惊艳。
她就知道，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她刻意装点出的美丽。
她含着一份笑，走到男人身边，如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然后就是在熟悉不过的一切——曾几何时，她每晚都过的这样的生活——男人粗糙的手在她身上抚摸，她巧笑着迎合，心里却毫无知觉，就像那个媚眼如丝呵气如兰的女人并不是她自己。
她甚至感到自己像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女人开口轻声问：“三大门派联手举办试剑大会，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你问这个，呃，做什么？”
女人嗔怪：“人家就是好奇嘛……”
柳成终于意乱情迷：“告诉你也无妨……来，让爷亲一口……其实是为了……”
为了什么？
秦艽竖起耳朵。
然而，她已经没有机会听到了，因为就在这时，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踢开，屋外站着的少年眉宇间带着她所陌生的怒气与凝重，看着她的眸子黑的像最深的夜空，没有一丝光芒……她平生第一次突然很是惊慌，低着头不知所措，却依旧能感到他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剑，刺过来，刺得她体无完肤。
“你怎么会在这？！”
她慌张地问，想找个衣服遮掩住自己，伸手摸到的却都是衣不蔽体的单薄纱衣。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才是！”苏合的嗓音很低很冷，一点都不像一个正在变声的少年的嗓音，还微微沙哑，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这句话说完他就走了过来，看也不看一旁分不清状况的柳成，一把拽住秦艽细白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走去。
秦艽下意识挣扎了下，苏合却就在这时停下了脚步，松开了她的手腕。
她低着头，看着手腕上明显的红痕——是他太用力了捏出来的。他的手心很热，现在那里依旧留有余温，却渐渐冰凉——
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冰凉。
看吧，他也嫌弃她，她就知道……
像她这样的女人，只会遭到人唾弃，又怎么会、怎么能渴望——
渴望那像□□一样一旦沾上就再也舍弃不掉的温暖呢……
她早就知道的，她早就学会不在乎了。
是啊，她早就不在乎了……
明明点着烛火，世界却仿佛都陷入了黑暗。
可是，下一瞬，身上突然一暖，十分干净的味道瞬间包围了她，还带着少年的体温。秦艽愣怔地抬起头，触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双眼，又软又清澈，像山间的溪水，还有最纯粹的温度。
她觉得有人拉住了她，就在她快要彻底沉入黑暗的时候，有一双手紧紧拉住了她。
这双手来自面前的少年。
这种心里汹涌而起的澎湃，它叫做——
救赎。
苏合显然还在生气，唇被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他裹紧了她身上的衣服，抱着她，一路沉默，施展着轻功，飞到住下的客栈。
这一路，秦艽的心情居然是异样的平静……
这一段路明明不长，她却有种错觉——如果能就这样，就这样一直飞跑下去，那似乎就是永远。
哈……她似乎又想多了……
她掩盖起这一瞬的脆弱，带上那惯常的娇笑，在黑暗中，坐在床上，仰着头看向还没离开的苏合，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至少明早才能到呢。”
“我担心你，就弃马先用轻功跑回来了，”苏合说着向前一步，明明不算高大的身形，却分明有种扑面而来的压迫，让她瑟缩了一下，“你是故意将我遣走的，是不是？”
“哈……你想多了，我为什么要故意遣走你，”秦艽勉强笑了笑，下一瞬，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耐烦，她抬眼看着苏合，再也不掩饰眼中的讥讽，“你还想说什么？说我不能这样做？说我丢了你们穹云山庄的脸？还是责怪我不要脸？如果要说这些的话你就省省力气吧，我只在乎结果，你知道的，如果不完成任务我就没有理由留在穹云山庄，不留在穹云山庄我就会没地方住……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在乎，你若是看不起我，那就请你现在……”
“不要再糟蹋自己了！”
苏合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怒气掩盖住了悲戚。
秦艽感到有只无形的大手拽住了她的心脏，无法呼吸，怒极反笑：“你说什么？嗬……在你眼中，我就是随便糟蹋自己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秦艽冷笑：“哈……真抱歉，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一直是青楼里的花魁，千人枕万人骑就是我的宿命，就算好心被你救了，我依旧不能痛改前非，如果你救我只是为了保全穹云山庄的声誉那你就……”
她越说声音越急促，越尖锐，却没看到苏合脸上那抹复杂的神情……苏合终于轻声开口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了悲伤与怜惜：“阿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切发泄而出的话语就此被掐断在喉咙口，她怔然地抬起头：“什、什么？”
苏合蹲了下来，目光与她齐平，柔软干净的眸子让她想要就此沉溺，“我回到山庄就听说了你的事……可我不相信，我想，一定是哪里出错了。阿艽，你是个好姑娘，你会救下一只受伤的兔子……你说着你不在乎，但是每次我看向你，都觉得你眼底很悲伤，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也有苦衷对不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合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直以来，她听到的全部都是：你不可以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
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来问过她一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她曾经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她也曾经以为会平平安安的长大。
她也曾经幻想过能遇到一个白首齐眉的好夫君。
她也曾经……
可是，命运对她从来是残酷的——因着这副皮囊被拐卖到销金楼，当年老鸨对她们的打骂依旧清晰刺骨，同屋的一个女孩因为不服从活活被折磨死了，那青红交加的身体也依旧历历在目，每一刻，那些不断回放的碎片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为了活下去，她根本没有选择！
根本……就没有过选择……
清冷的月光下，秦艽终于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