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秦南石篇(一)(1 / 1)
这篇文最初的男主设定是秦南石,后来……放在番外里,算是个补偿吧!暮秋,夜风冰凉入骨。
秦南石眼角微扬,东方天际薄暮泛白,身下的马儿一夜狂奔已疲惫不堪发出重重的鼻息。自己也全身凉透,执着缰绳的手骨节处青白一片,知觉全无。目光再往下,落到环到他腰间的那双白嫩纤细的,心底忽地泛起异样的感觉。
是了,他正在发疯。
一定是疯了,昨夜才会没有丝毫犹豫就带着背后这个臭丫头连夜奔逃!
她到底是谁?
她要究竟要做什么?他全不知道。秦南石冻得麻木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快,再快些,赶在天亮之前抵达灞桥。
看样子,他做到了。
郊野的黎明寂静而荒凉,秦南石勒马缓行,身后的小女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若不是那双小手一直紧紧地环在他的腰间,他定会认为她已经死。
“到了。”
“哦。”过了半响,身后的人才轻轻应声,“放我下来吧。”
秦南石飞身下马,忽想到为了奔逃方便,上马前那小丫头将自己绑在他身后呢!正想着,环在他腰间的素手缓缓移动,用力去扯绳扣。许是勒得太紧,那双小手扯了良久也没扯开。秦南石冷眼旁观,只是抬手之劳,他却故意不动,心中涌起一阵恶作剧的快感。
求我啊,求我就帮你。
可那双手的主人却不知从何从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硬生生将绳子割断了!
这女人,简直……
秦南石没由来的气恼,几近粗鲁地扯开束缚在他腰上的纱绳,狠狠地丢到地上。这白绳就是从客栈床帷上扯下的一片帐幔,极寻常的素纱织锦,可此时,对于秦南石来说却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瞧着它孤零零地躺在野草丛里,竟觉得难受。
他没从见过这样的女人,明明柔弱得两根指头就可以捏碎,却强硬得恨得人牙痒痒!
骏马高壮,梅衣抓着马鬃小心翼翼滑下,脚未沾地,身子先软了。
秦南石分明瞧见了,却赌气似的故意视而不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说吧,怎么报答?”
“你说如何,便如何。”梅衣头昏心冷,身上无一处不疼,好在脑袋还算清明。
秦南石愈加愤怒!人人都骂他疯癫,这臭丫头竟比他还疯!
他能说之前这臭丫头就只是扯着他的衣襟,可怜巴巴说一句“带我走”,他就屁颠颠地照做了吗?
难道他真看不出来这女人用色相勾引他、利用他吗?他知道,女人的这点小伎俩他清楚得很,可他居然心甘情愿被牵着鼻子走!
大爷的,就算是“美人计”,他也忒亏了吧?
“如此甚好。”秦南石摆出最恶劣的嘴脸,“不如这样吧,小娘子你就以身相许如何?”
梅衣仰头,望着秦南石,好一会儿,然后,低头解衣衫。
“喂,你干嘛呢?”
“脱衣服啊。”
“你……你个女人,要不要脸?”
梅衣一脸无辜:“是你说的,以身相许。”
“擦!擦!擦!”秦南石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爷不是这个意思!”
“哦。”梅衣又慢悠悠系上衣扣。
秦南石彻底疯了,这个女人太无耻了!勾引男人居然都敢这么理直气壮!
八水绕长安,自古以来灞桥就最为长安冲要,凡自西东两方面入出峣、潼两关者,路必由之。过往之人,送客至此桥,无不折柳赠别。八年前,一场大水毁了这座百年古桥。楚圣武帝以为不吉,遂将迁址一里开外,更名“长存桥”,旧时的“灞桥”遂一天天荒芜。
如今柳枝虽在,却已经枯黄,只落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凉风中寂寞摇曳。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梅衣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
“你要去哪里?”秦南石咬牙切齿。
“不知道。”梅衣摇头。她只知道要逃,逃离这里,却没想过究竟要去哪里。
秦南石:“……”这女人真的是疯了!
梅衣苦涩一笑,缓缓上桥。一步,两步,三步……秦南石终于忍不住跳下马,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扯住她的衣襟,恶狠狠道:“你究竟要去哪里?”
“你后悔了?”
“什么?”
“后悔带我出来。”
“擦!小爷做事何时后悔过。”
“那就好。”梅衣抬头望向茫茫江面,神情萧索,“我这一走,必会给你引来麻烦。不过,应该不会太严重。你回去吧,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
秦南石脸色沉沉:“你是说昨晚上那个男人?”
“嗯。”
“他是你什么人?”
梅衣沉默了,良久才自嘲一笑:“曾经是我以为这世上唯一会嫁的人。”
唯一会嫁的人?
秦南石暗暗将这句话在心中咀嚼好几遍,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大爷的,原来这臭丫头的心特么不是石头做的,还知道要嫁人啊?
“嘁!那小子有什么好?”秦南石极不屑地哼了声。
梅衣转过脸,没有说话。其实她想说,那男人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不再喜欢她了吧?又也许,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一直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想着想着,眼圈竟又红了。
瞧着梅衣失魂落魄的模样,秦南石胸中酸胀难耐,一肚子的气不知冲如何发泄。心中暗暗骂自己蠢货,没出息!不就是个小娘们么?不就长得有几分姿色么?就这样的货色小爷他想搞多少搞不到?用得着舔着脸问东问西使劲犯贱吗?
小爷我走了,不奉陪了!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溅起阵阵黄埃!
很快,便散了。
秦南石的突然离开,让梅衣突然感觉广袤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巨大的孤独感铺天盖地涌来。破晓前的天空仿佛被打翻的墨汁晕染,沉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梅衣静立在古老残破的灞桥上,古老的河流,衰黄的芦苇在秋风中簌簌摇动,如此的安静而苍凉。
这里,就是她第一次遇见时暮寒的地方。那一年,她七岁,他十一岁。
刹那间,八年的时光转瞬而逝去。
此刻,物是人非。
东方的天际终于射出第一道金光,随着这金光而至的是一道冷峻威武的身影,全身披着玄色的盔甲,长长的红斗篷飘在风中,炫目得近乎天神降临。
梅衣抬起头,愣愣望着那道身影。
世间的一切仿佛静止,唯有冷峻的身影在一步步靠近。
“雪衣。”
“呵,不亏是凤翎卫大统领,这么快就找来了。”梅衣收回目光,一脸嘲讽。如果说出的话真可以伤人,她早就被自己的口是心非刺得遍体凌伤。
其实她想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但,她不能说。
这个人,曾走进她的心,为她描绘了一幅美好得令人沉醉的美梦,一场他亲手建立,又亲自毁灭的梦。 哭过,闹过,哀求过……可即使她泪流成河,这个世间依旧一如往常,没有任何事物因为她的悲伤有任何改变,包括眼前这个翻脸无情的男人。
现在,就算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早就卑微如尘,却还是想维持那么一丁点可笑的尊严。
“跟我回去。”时暮寒神情冷硬,语气更冷。
“为什么回去?”梅衣冷冷笑着。
“大人很担心你。”
“是吗?”梅衣生硬地转过脸,望着浩淼的江水,“你应该说他很担心与十一皇子的定下的婚期将至,而他又没有旁的女儿可嫁,怕不好应付吧?”
“你明白就好。”
“明白,我当然明白。”梅衣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担心过我吗?”
“没有。”
“哦,难道你是不担心捉不到我,不好回去跟你的主子交差吗?”
“你逃不掉的。”
“是吗?”
“孟雪衣!”时暮寒像是用罄最后一份耐心,字字锋刀,寒气逼人,“礼、乐、射、御、书、数,你哪一样不是跟我学的?你想用我教你谋略来对付我,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他生气了?
虽说这个男人一直冷冰冰的,不笑,却也极少发怒。梅衣看着时暮寒强忍着没有冲上来掐住她脖子狠狠揍她的暴躁模样,竟觉得有趣。
“嗯,是挺可笑的。”梅衣点头,忽然柔声道,“暮寒哥哥,抱抱我,抱一下我就跟你回去,好不好?”
时暮寒没有说话,梅衣便得寸进尺。她快步跑到他跟前,痴迷地望着如神祗般高大冷漠的男人,这个她一直倾心爱慕、依赖的男人,长得真好看呢,就连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都让她怦然心动。梅衣似着了魔,踮起脚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冷峻的脸庞,他紧绷的唇角……
这时,有个人坐不住。
十丈开外的芦苇丛中,秦家三爷狠狠吐出叼在嘴里的苇叶子,咬牙切齿。大爷的,这叫什么事儿?!人家分明是会情郎来了,你还赖着不走干嘛!
他恨不得狠狠赏自己几个耳刮子,叫你蠢!叫你贱!
手刚扬起来,又缩回去了。秦南石又扯了根苇叶,叼到嘴里,眯着眼冷笑。他是蠢,可不是他一个人蠢啊!你看那个混账玩意穿得人模狗样的,手里头还擦着把长剑,瞧瞧,不也是臭丫头勾一勾手指就屁颠颠地凑过去了吗?
还有,你瞧那怂样,被个小娘们摸来摸去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突然,梅衣猛地勾住男人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
秦南石“噗”地一口老血!
擦!欺人太甚了啊!
秦南是脑子一热,正要撸袖子上冲上去时,突然发现不对劲啊?
哎,哎,那臭丫头手里头拿的啥?她……她想干嘛?!
即使隔得有点远,秦南石还是看得很清楚,梅衣手里拿的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一边亲着那个男人,一边将匕首缓缓贴近男人的后心……
说实话,秦南石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既希望梅衣一刀扎下去,结果了那个碍眼的臭小子。可若梅衣真的下手,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即使他被利用,被抛弃,他却从没认为她真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这臭丫头,到底是谁?!
不管秦南石想,或不想,匕首最终还是出手了。
不过,不是后心。
秦南石直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看见梅衣把匕首一转,竟往自己脖子里刺?
哎呦喂,臭丫头不是要殉情吧?正当秦南石第二次要冲出来,结果又看到梅衣趁那男人夺她手中匕首时,又飞起一脚,狠狠地喘向男人的……咳咳,那个地方!
大爷的,他光瞧着就一阵阵蛋疼!
梅衣踉跄着站稳,扶着栏杆下桥。方才那一脚,拼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当然,要放倒凤翎卫的大统领,凭她这两下子根本就是挠痒痒。关键,是那个吻。亲吻,是两人间最甜蜜的接触,却也可以化为最致命的伤害。
步下桥最后一级,梅衣回头瞥了一眼静静卧在地上男人,凉凉一笑。“时暮寒,原来只要没有心,真的可以赢你呢!孟雪衣一生所有的眼泪与软弱都因你而起,今日,就算作个了断吧!”
秦南石不由打了个寒颤!
女人一旦翻脸,果然比什么都可怕。瞧那臭丫头笑得,好瘆人!
“出来吧。”不知何时,梅衣竟已经走到秦南石藏身的芦苇丛前,一脸看白痴的神情。
“带我回去。”
“啊……什么?”
“送我回东来客栈。”
“擦!”秦南石猛地从芦苇丛里跳出来,“凭什么你让我干嘛就干嘛?!”
“不愿意,那算了。”梅衣扭头就走。
“哎,哎,等等……”秦南石立马又怂了,拦到梅衣跟前,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梅衣心想,看你的脸就知道了,不过眼下还是不要太刺激这白痴。“时候不早了,等回去再慢慢跟小爷您解释,如何?”
“那小子……死了?”
“没有。”
“那你回去干嘛?”
“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