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端倪（1 / 1）
估计着时间，良久，府中都没有动静，想是并没有人发现红儿，她已经顺利逃出去了。夜还未深，我慢慢往房间走着，享受着在这炎热的夏夜里偶尔的一阵凉风。然而，不知是今晚放走了红儿心里太紧张还是天气真的太热，进到廊下的时候，我已是一身的汗。忽然好怀念21世纪的沐浴条件，一钮水就来的日子感觉已经离我好远。在这里，就算是最热的八月，也只有明珠阁的夫人小姐们才有想洗就洗的权利，有洁癖如我也少不得改过来。
想着，已经走到了娘亲房门口，娘的房间四周并无遮挡物，是一个四面通风之处。我卷起袖子靠着廊柱站着，吹着过堂风，倒也凉快，一时再也不想动。
娘亲房里亮着灯，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谈话，我这才想起今天已是八月初九，是爹爹每月过来的日子。额…我站在这里，听自己的爹娘的墙角，似乎不太好啊！正准备走，屋里的说话声突然大了起来，只听爹爹用难得激动的声音说到：“两个都是女儿，你叫我怎么忍心看她被这样对待！”
而娘的声音似乎更激动，还隐约带着哭腔：“你以为这些年来我心里好受吗？近在咫尺却不能表露一点感情。我的命已经这样了，我认了。但是要是被她知道，她会放过我女儿吗？老爷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的孩儿。不要说不要说，就这样吧…”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爹爹少有的用指责的语气说到。随即是有人站起的声音，向门边走来的脚步声。我慌忙几步跑回自己房间，隔着窗户看到爹爹怒气冲冲出来，离开。
爹爹和娘吵架？这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打死也是不信的。有时站在他们二人旁边，他们一个眼神的对望都让我感动不已，那是经年累月才有的一往情深。
可是，今天，他们确确实实在吵架。为什么？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又回想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爹爹说“两个都是女儿。”娘说“近在咫尺却不能表露一点感情。”这不象是在说我和她的关系，我是她女儿，她想怎么表露就怎么表露，蛮横霸道如沈兰华也是管不到的。还有最后那句娘一直在哀求的“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什么？
有什么东西似乎我忽视了，有一个足以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的念头突然窜进了脑海中，我有些惊恐地想压制它，它却异常顽固，异常清晰。
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娘的房间灯依然亮着，多少次，当洛悦儿受了委屈包着泪珠儿跑回念初院时，是这盏灯让她温暖。这间屋子里面有一双手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有一个怀抱包容她小小的身躯。而今天，我走进这扇门，带着洛悦儿的记忆，是为了什么？
“娘。”我推开门，叫到。
“哦，是悦儿啊。”娘亲嘴里应着，有些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突然有一些不忍心，我故意挑了这个时间，在她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的时候，能透露出更多东西，不是吗？
“怎么了？娘。”我问到。
“唉，没，没什么。你爹刚才来了，说到你下午挨沈兰华打的事情，一时忍不住…”
我望一眼桌子，上面放着几件首饰，“爹爹给你的？”
“恩。”娘扫一眼，点点头，情绪平复了很多。“你把柜子里我的首饰盒拿来，收起来吧。我出去擦把脸。”
我答应着，从柜子里拿出首饰盒，打开。这是个很漂亮的首饰盒，十分精美，精美到我看它很多次都忍不住一看再看。首饰盒共有三层，前两层竟都放满了，可见爹爹给了娘多少东西。我拉开最底下一层，一个很大的翡翠指环落入了我的视线中，无色的指环，上嵌很大一块菱形的类似宝石的雕式。
我定定地看着这个指环，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拿出来戴到手上，一下又一下摁在腰上。一下，一下，心渐渐地沉下去，直到一片冰凉…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这个让我记忆深刻的感觉，深刻到让我恐惧——洛悦儿落水那天，这个感觉让她至死不忘。就是戴这个戒指的人推了她，将她推进了湖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几乎要大叫出来。为什么是娘亲，她为什么要推自己的女儿入水！我紧紧地握着那个戒指，任它深深地嵌进我的手掌中，此时，只有这样清晰的痛才能让我继续站立。
“悦儿！”娘亲叫到，她不知何时已经进屋了，“悦儿。”她又叫了一声，“怎么了？”
我转过头去，望着她。这张脸，温柔婉约，柔情似水。我笑了，“娘，我在看，你的宝贝真多。爹爹很疼你呢！”
“你这孩子”，娘的脸竟有点红，“说什么呢，跟娘都没个正经。”
“我把翡翠镯子给了林大娘，她很是感激呢。她还说啊，当年娘可是爹爹心头的第一人，娘跟夫人都生产那天，爹爹可是一直守在了念初院，沈兰华气得不得了呢。”我说着，看着娘的眼睛。
“哎呀，这个林大娘，这么久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来，让娘看看你的脸，那个悍妇下手很重吧。”提到生产那天的事情，娘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岔开了话题。
我笑了笑，“不碍事，之后我用水敷了好久，自多不过这几天不出念初院罢了，我本也没有事情要出去的。”
“虽然如此，为娘还是心痛啊，沈兰华怎么能这样，你毕竟也是老爷的女儿，她不是不知道。”
都是女儿！听到这里我突然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兴致，只觉得好累，“娘，要是没事，我想回去睡了。”
“恩，你去吧。”
躺在床上，我望着窗外，就要八月十五了呢，月要圆了，人呢？
突然好想九爷，要是九爷在，跟他一说，他定能分析出个水落石出。跟他说？这么大的一个事，弄不好会搅得洛府天翻地覆，我竟然想都不想就要跟他说？我有多信任他？我又有多依赖他？
可是现在，我却只能靠我自己。是啊，再怕、再迷茫也要靠自己。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吴越，没有九爷。
我可能不是娘的女儿，这是我今天晚上的结论，那么我是谁？爹爹肯定知道，但他一定不会说。他太爱娘亲，爱到，有时候会包庇她的一切错误和罪恶。是的，用罪恶这个词来形容娘亲不是我愿意的，但对于她推一个女孩入水的行为，哪怕这个女孩是个陌生人也是一种罪恶，何况，我们还有近十五年的母女情分。娘要掩饰什么？要制止什么？
我想着，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保全自己？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了无睡意。从来没想到我会为活下去而夜不能眠，苦笑一下，我准备使用那个传说中很灵验的方法，“一块钱，两块钱，三块钱…”
养了四、五天，脸总算消了舯，每天照镜子，我都忍不住念“沈兰华这个更年期还真TMD的悍！”
自那天晚上之后，面对娘都会让我不太舒服，以至于后来一见到她我就想上茅房…坦白地说，有点紧张。任谁知道身边有个要致你于死地的人都不可能一点都不自危吧？考虑到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为了不落下条件反射性失禁的病根儿，我最近都不大在念初院呆。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到庭院里转悠，自我感觉，近十五从来没对洛府这么熟悉过，连哪里有个蚂蚁窝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这日清早，我又在庭院里转了半天，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明珠阁。我有点踌躇不前，这里可是沈兰华的地盘。但想到念初院那个，潜意识觉得沈兰华还没那么让我害怕，顿时豪气万丈地走进了明珠阁的院子。
进了院子，才发现这里一派繁忙的景象，下人们或是搬着器皿，或是托着果盘、布匹等物来来回回地走着。大总管洛凡正在指挥着几个小厮搬花盆儿，抬头见我立在院子里，很是惊异，随即却面带笑容走了过来：“悦儿啊，怎么有空过来啊，老爷叫你吗？”
他笑得很慈祥，我心中一下就对他充满了好感。但是问我为什么来，额…我有点尴尬地笑到：“大总管忙什么呢？”
“呵呵，丫头忘了，两天后可是八月十五呢！每年洛府不都要庆贺庆贺团月节？”大总管解释到。
哦，对了，我们的中秋节，这里称为团月节的，就是两天后了啊！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哪有大总管那么事事管心上，娘老说我丢三落四呢！”
正说着，我遥遥地看到洛琴儿向这边走过了，想避开却最终没动，和洛总管谈话让我几天来的阴郁心情有所好转，我还真不想就这么离开。
“爹爹”，琴儿叫着过来，“夫人叫你去呢！”见到我站在她爹爹身侧，她也是一愣，并不搭理，只催着她爹爹，“快去快去，夫人在催呢！”
“怎么不见过姑娘？”洛凡却不许她如此，口气严肃地说。
洛琴儿不情愿地皱了皱眉，终是拗不过她爹，冲我扶了一下身，我还了礼。
“老爷在书房呢！”洛总管对我轻轻说到，笑了笑跟女儿走了。
我又站了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去见爹爹，不见吧，都到明珠阁了，见吧，见了他我又能说什么呢？
正犹豫着，忽见爹爹出了明珠阁，正往院门外走。他一抬头，我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原来，潜意识里，我并不想见他。我心里面其实是在埋怨他把娘看得比我重要么？
他却早已看到了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说到：“悦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找我？我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他却牵起我，往明珠阁的主屋走去。
“爹？”我有点不确定地叫到。虽然洛家人心知肚明我们是父女，表面上在下人面前还是要做着主仆的样子的。而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牵了我走？
他却并不答话，牵着我直直走进了屋里。
大厅里，沈兰华、洛茗倩跟一众丫鬟婆子正在挑布匹，那卖布的老板娘殷勤地忙前忙后，嘴里不住说着“夫人的皮肤白”、“小姐的身段儿好”之类的话，洛总管也旁边凑着趣，说得两位女主子满脸笑容，一屋子言笑晏晏。
我和老爷走进屋子，看着这副和睦的图画，我心里暗念到：“对不住了各位，破坏气氛了。”
果然，一见到我们，一屋子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洛茗倩一见我，赌气地撇过脸去。嘿，这小妞儿！我有点好笑地看着她。真个是洛府里最单纯的人。
“老爷，可是有什么事？”还是沈兰华先说话。
“我来说个事儿，今天先说了，十五日晚上家宴的时候再举行仪式。我要收悦儿当我的义女，从今后她就是我洛府的二小姐。”
“什么？”洛茗倩第一个叫了起来，其他人虽不敢大声说话，却也一时议论纷纷。
沈兰华刹时脸色刷白，不过她反应甚快：“老爷与悦儿投缘我一向是知道的，但这收为义女一事并不是小事，今儿才突然说起，两日后就要举行仪式，是不是太仓促了点？何况老夫人也还在螺髻山，并不知道…”
“我心意已决，这事就这么定了。夫人一向能干，两天的时间必定难不倒你。至于娘亲，悦儿从小就很得她老人家喜欢，不是问题。”
我站着，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闭着好。
“今儿在裁布做秋衣吧，正好，方老板，给悦儿量一下，做两套鲜活的衣服，两天后就要，可赶紧，别误了。”爹爹交代完，看了一眼四周，冲洛总管道：“你来，帮悦儿看着，完了过来报我。”话完，他老人家潇洒地离开了。
唉，留下了个什么烂摊子啊！我无辜地眨眨眼，请沈悍妇明鉴，这回可不管我事儿，可别又把巴掌往我脸上招呼！
一时之间，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沈兰华看着我，又似乎不是在看我，眼神空洞，搞得我心里发毛，她老人家还真不适合走这种幽怨神秘型路线。
“呵呵呵呵，我们来看布，来看布，来来来，先量完大小姐，再量这个…二小姐。”卖布的方老板不愧是生意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哎呀呀，大小姐这眉可生得好，似新月弯弯，又似柳叶，真跟夫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额，呵呵呵呵…”
那方老板看一眼沈兰华，突然笑得有点尴尬。我忍住笑，那沈兰华明明是挑眉入鬓的人，有哪点弯弯了？忽然，心中一动，大小姐这双眉，不像沈兰华，却极像另一个人！若真是如此，我觉得这事儿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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