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问人（1 / 1）
待得洛茗倩去后，沈兰华却度进了念初院的正屋——娘的房间。说是正屋，只不过是比其他的房间略大了一点，装潢略好一点，比起她的明珠阁，自然是天差地远。
我和娘对望了一眼，相扶着也跟了进去，且看她要做什么。她要是再敢动我或者娘一下，拼着惹怒所有人，我也要她好看！我捏紧了拳头，心中愤愤地想。
沈兰华状甚轻蔑地打量了一番屋中陈设，走到屋中圆桌前站着。不待她说话，立刻就有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拿起丝帕为她将桌子旁的一个圆凳擦拭了一遍，然后垂手复又立在人后。
沈兰华仪态万方地坐下，扫了我一眼，道：“怎么，不服气？”
我正要回嘴，母亲连忙打断了我：“夫人到念初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有要紧事，否则这个念初院请我来我也是不来的。混帐东西些，没的看了晦气。”沈兰华不屑地说着，举起左手示意了下，一个十几岁的着粉色衣的丫头立刻奉上了一钟茶。这个女人，连茶壶茶杯都是让人随身带的么？
我微微冷笑着，作吧作吧，尽情地装腔作势吧，不就要显得你是当朝的明珠郡主，多么尊贵，多么讲究么？我可不吃那一套！
沈兰华慢慢地品着茶，半天，才又接着说：“我来问一个人。”
“什么人？”母亲接口到。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么！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管事的林大娘在哪里？”母亲话一出口，那个着粉色衣的丫头就对她喝到。
“呵呵，规矩？我们洛府就是个没规矩的地方，下人也要骑到主子头上。”沈兰华把茶杯搁在桌上，说到。
然而，林大娘此刻却遍寻不着，这个人平时都在念初院呆着不大出去的，怎么偏偏女煞星找上门儿来的时候不在，这不明摆着要被罚么？
过了一盏茶工夫，林大娘才气喘吁吁地跑来，随她而来的还有送洛茗倩回去后又过来的李平儿。
“老奴来迟了，请夫人责罚。”林大娘倒也乖觉，一来就伏在地上请罚。
“罚，当然是要罚的，跑不了你的。不过此刻本夫人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沈兰华不紧不慢地说到。
“我问你，你院中可有一个叫红儿的？“
红儿！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拧，红儿是五王爷的人一事，九爷他们知道，沈兰华当然也知道。她要做什么？
“确有此人，夫人若要见她，现在就可唤上来。”
沈兰华点点头，立刻有人走了出去。
“她怎么到洛府头的？”沈兰华继续问到。
“这个，容老奴想一想。哦，是了，她10岁那年，也就是六年前进的府。当时是她婶娘带来的，卖的是死契。那年衍河发大水，沿河两岸许多人流落到鼎阳城，我们洛府那年买了好多人，权当是收留难民了。现今府中很多下人都是那时进的呢。”
“行了，问你一个人，你到扯出一大堆不相关的事来。”沈兰华有点不耐。
“是，是，老奴糊涂了。”
此时，先前出去的那人又进来了，附到沈兰华耳边说了什么，沈兰华点点头，道：“带上来吧。”
我转头望去，红儿低着头进了门。虽然老早就明白她是奸细，但很奇怪的我对她就是恨不起来。一个16岁的女孩子，算起真实年龄来比我还小上好些岁，不管她为什么作了奸细，都应该是有苦衷的吧！贫穷？被权势所逼？
红儿并不看四周的人，默默地跪下。
“下面何人？”沈兰华扬声问到。
明明知道了还问，为什么，审问的战术么？
我看着，一个洛府——第一皇商的当家主母，既要管理家业又要应付跟各个皇亲国戚的关系，甚至还要绞到皇子争位的风波里，这，需要多大的能耐？需要怎样的手腕？
“奴婢红儿。”
“红儿么，平时林大娘都安排你在念初院做什么呢？”
“做些打扫上的事儿，偶尔也差去买点小东西。”
“可觉得活太辛苦？”
“并不辛苦。”
“可有人打你骂你？”
“没有。”
“可有人克扣你的月钱？”
“没有。”
“那洛府待你可有什么亏待的地方？”
“并不曾亏待。”
“那你为什么要放火烧静岚院！你对洛府有什么不满！还是，有人指使你！说！”沈兰华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几乎被震下来。刚才还似乎在闲话体贴下人的她变脸如同翻书。
红儿猛地一震，身子竟抖了一下，随即拼命磕头到：“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并没有烧静岚院，望夫人明查，奴婢冤枉啊！”
她确实冤枉，因为静岚院失火的时候她正跟我在一起。甚至九爷也看到了我们。那沈兰华应该知道此事不该是红儿做的，可现在这算怎么？
“这丫头，还嘴硬，平儿，去给我掌嘴。给我问着她，谁给了她好处，谁让她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洛府怎么养了这么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李平儿答应一声，走上前去，就着给了红儿一下，问着：“谁让你做这昧心事儿了？”反手又一下，问着：“主子的屋子也敢烧！”
不多会，红儿嘴边就见了血。两边脸肿得老高。
这沈兰华也不过只会严刑逼供而已，我在心中想。甚至有点为红儿抱不平，本就不是她做的！
李平儿打了十几下，沈兰华抬了抬右手，停了下来。
“知道你不服。不要急，我既然打了你，就会给你打的理由。我沈兰华一向赏罚分明。只不过，要先让你吃点苦头。”沈兰华说到，又喝了一口茶，动作及其优雅。
“我问你，六月初五，就是静岚院被烧的第二天，你到哪里去了？”
“奴婢、奴婢…”红儿模糊地嘟噜着，终是没有说出来。
“你去街头锦绣布装前的一个算命摊，交了一张字条给算命先生。你不是要测字，你是要告诉九爷未死的消息吧！我说得对么？”
红儿并不做声。
“你以为静岚院失火洛府就乱了？你以为死了一个小厮洛府就找不到头绪了？你以为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消息了？你也太小看我沈兰华！从静岚院失火起我就交代洛总管严密注意出府的人，两道门都加派了人暗中留意，你的一举一动跟的人可都看得请清楚楚！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以为我沈兰华查不到你身上吧？也是，念初院的一个末等小丫头本就不引人注意。但我沈兰华就不是一般人！静岚院的火即使不是你放的，你也知道是谁放的吧，啊？”
红儿抬起头来，惨然地笑道：“就是死去的那个小豆子放的。我们说好了一人放火，一人送信。”
“哼！都推到死人身上么？那个小豆子固脱不了干系，但是一定还有其他人！烧静岚院你道是烧间草屋么？你这丫头，到现在了还不老实！”
沈兰华怒火中烧，左手顺势在桌子上一挥，茶杯连同才斟满的滚烫茶水齐齐地落到红儿身上。“呀！”我掩口而叫。
沈兰华扫我一眼，又对红儿到：“你说不说？”
红儿开始并不答话，磕了三个头才说到：“洛府确实待我不薄，我也确做错了事，静岚院是我和小豆子合谋烧的，并没有他人参与，小豆子已死，奴婢原一人承担，旦凭夫人处罚。”
这个红儿！平时跟她相处，最是胆小怕事的一个人，此时却好似变了。是她平时伪装太好，还是我根本就不会看人？
见她竟如此说话，沈兰华忽然笑了，“好，好个丫头！一人承担？好！丰明，通知倚月楼的月大娘，我送她个清倌，吩咐给她，这个红儿每日至少接三位客人，既然知道愧对我洛府，为我们洛府的产业作点贡献也是理所当然的。”
倚月楼！每天三位客人！我倒吸一口冷气，红儿才十六岁！
红儿被拉了下去。
“我们洛府家大业大，人多手杂。我知道有很多忠心的人，一心护卫我洛家，但是，也有一些别有居心的人，甚至有其他地方派来的人，混进了我洛府，伺机作乱。”沈兰华端起新斟上来的一杯茶，茗了一口，接着说到：“他们既然敢来，我沈兰华也不怕，大家来比一比，看看是他们弄垮了我洛府，还是我弄掉了他们的命！”
满屋子的人均大气都不敢出，李平儿当即跪下说到：“奴婢愿誓死忠于洛家，忠于老爷夫人，他日若作出有违此誓的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见李平儿如此，也纷纷跟着跪下，嘴里说着誓死效忠的话。
沈兰华看着这样的景象，满意的笑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到：“静岚院失火一事，就到此为止。我不打算再查。不是我查不出来，我是想给那些人一个机会，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过，要是有人以为这次侥幸逃脱，不知悔改，下次又想在我洛府兴风作浪的话，我保管叫他的下场比红儿惨十倍！都起来吧。”
众人见如此说，才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有几个机灵的，还狠磕了几个头，边磕边说：“主子宽宏大量，奴婢谨记。”等语，然后才站起来。
沈兰华神色又缓了一缓，说到：“静岚院一事，查纵火人一事，忙活了这一个多月，想来大家都辛苦了，洛府也并不是那些不知体恤下人的人家。琴儿。”
“是。”那个粉红色装的丫头应声而出。“传我的话，说这个月来大家辛苦了，从负责扫洒的三等奴仆算起，给我论功行赏，出了大力的可赏二两银子，次等的一两银子五百钱，以此类推，只要无过的，最少也赏三百钱。算是洛府犒劳大家这个月的辛苦。”不待沈兰华说完，底下的众人都是满脸喜色，还有人嘴里不停地谢恩。
洛府月例，如李平儿这样的大丫头不过每月二两银子，而像我这样在外院做些杂活的一月不过五百钱，这一赏，就算轮不到那最上等的，三百钱也是许多人辛苦半个多月的钱了，怎不让下人喜不自禁。
恩，恩威并重。我在心中暗暗地想。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却最能笼络人心。其实，说穿了。没有什么方法是复杂的，只要看人怎么用，而这又偏偏是最难拿捏的，什么时候该树威，什么时候该施恩。在我看来，沈兰华审红儿不过是一个过场，一个仪式。她早就知道红儿是奸细，也早就知道她在这场大火里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她本可私下处理掉红儿，但她却偏偏要审。这审的就是一场气势，一种威慑。洛府之中，定还有红儿的同伙，沈兰华他们可能查出来了是谁，但更可能没有找到。通过这场审人，虽然并不可能象她说让那些人改过，但看到红儿的下场，再大胆的人也会有点惧怕。所谓杀鸡儆猴。
而经过一场审问，众人都看到了不忠心的下场，那么忠心的呢，自然要赏。所以又有了犒劳众人的一段。静岚院一场大火，加之又死了人，府中、街头巷尾一时之间议论什么的都有。而这一大面积地发奖金行为，把大家的议论点或多或少的转移到洛府的好上，鼎阳城洛府还是那个第一皇商的洛府。所谓一举两得。
不知不觉，我竟思量起沈兰华的做法来，越思量，越觉得她的做法是当前这个情况下最好的。突然想到沈兰华说查纵火一事到此为此的话，我倒想她未必，这很有可能是为了放松对方警惕而说的。暗地里，谁知道她会不会继续追查。唉，觉得自己最近好象也多了很多心眼，这些拐来拐去费脑子的事，我以前是想也不想的。归根结底，都是被那个心眼男影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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