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一季——第五篇 第五章（1 / 1）
第一季——第五篇
第五章
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米兰昆德拉
“紫菀，今天咱们白班，你去看看谷老师的手术还有多长时间，用不用接。”交完班之后我老师对我说。
我去第一手术室，看到谷老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的进修生小冯在一边记录麻醉单，我过去小声的跟小冯说，“冯哥，今天我老师白班，问问你这个手术还有多久，用不用接。”
“不用接，快完事了。” 小冯还没说话，谷老师闭着眼睛说道。
我看着谷老师，他依旧闭着眼睛，小冯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了一眼术野，这是一台急性消化道穿孔的手术，早晨5点多来的，估计也快结束了。
我回去对我老师说：“谷老师说不用接，快结束了。”
“你谷老师是不是在那睡着，小冯在那看着？”楚老师在另一边问道。
我还没有回答，就听在屋里的其他老师都嘻嘻的笑了起来，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
凌游的老师今天是无痛人流的班，所以凌游和胡老师也还在科里。凌游问楚老师：“为啥楚老师能够未卜先知啊？”
楚云非眉眼如丝，嘴角含笑的说道，“他一直都是那样，这是早教班了，要不然你交班之前来，估计他在床上睡着，小冯在术间忙着。”
我觉得这位谷老师也是一神人了。
我老师说道：“老谷那也是一种能力啊！你没听说吗？有一次他在术间坐着睡觉，小冯在边上不知道干嘛，老谷闭着眼睛给他制止了。老谷跟他说，‘你别以为我睡着了，就管不着你了，我光用听的就知道你在干嘛！’”
我和凌游都觉得不可思议，胡老师说道，“嘿嘿，老谷有一手。”
楚老师说，“嗯，听说以往夜班，他睡一宿，人家小冯和秋棣忙一宿。”
他说完老师们似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哈哈大笑。
这时候电话响了，我跑过去接。
“喂，你好，麻醉科。”
“我们有一个卵巢破裂的患者，马上就上去了。”
“啊？”
“嘟嘟。。。。”
我想，这我还没问怎么回事哪！但是知道一定是急诊，很急的急诊。
“紫菀，啥事？”我老师问我。
“说是有一个卵巢破裂要马上上来。”我说道。
“卵巢破裂？黄体吧？”楚老师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就说一句，就挂了。”
佟老师站起来拿起自己的箱子，说道，“两套准备吧，拿一套腰硬包，再拿一套插管包，你知道急诊手术备品在哪取吗？”
我说道，“知道。”
我老师拎着箱子先走了，我赶紧转回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个柜子，里面是急诊用的备品，每天下午麻醉护士会来清点，看是否能和急诊手术对的上，然后再配好定量。
我拿好东西去第二术间，我问老师，“包打开吗？”
我老师沉吟了下，说道，“等会看看吧，打开不用就要废了。如果出血量大，休克了，我们就不能再腰硬联合麻醉了，就得全麻了。”
我点了点头，拿出新的螺纹管和面罩，接到麻醉机上，刚准备完，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喊痛声，我老师说道，“听这声，应该不会太严重，你把腰硬包打开吧。”
我赶紧去打腰硬包，那边患者也被两个护士推了进来，我们合力将患者从移动平车移到手术床上，一动她，她就“嗷”的一声，吓我一跳，不敢去碰她，我老师说道，“肚子疼啊？”
患者说道，“疼。”
我老师说，“你好好配合，一会就不疼了。”又对我说，“你先给监护接上，我去找家属签字。”
我赶紧把监护给患者接上，过了一分钟，监护仪上显示，血压110／73mmHg，心率90次／分，血氧97%，我看着一切还都正常，就继续把准备工作做完。这时候我老师进来，说道：“外边到底谁是你直近亲属啊？怎么我一问谁是家属，好几个人说是你男朋友，让签字却没人签？”
我惊讶的不行，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患者咬着嘴唇说道，“医生，你不用理他们，我自己签，等我做完手术再收拾他们。”
这气势，整个就是一女王范啊！跟刚才进来时的痛不欲生状完全不同。她签完字也安静了下来，还很配合的让我老师完成了腰硬联合麻醉。
妇科医生早已风风火火的等在一边，患者才翻过身，她们已经洗好手，一个医生给患者消毒，两个医生开始穿手术衣，等这边铺完无菌单，那边也都就绪。
“佟桐，还是这腰硬好啊！”一个年纪大的妇科医生一边做手术，一边说道。
我老师回应道：“呵呵，是啊，主任。”
原来那位是妇科主任，她继续说道，“原来硬膜外，要等半个小时，才能上台，这腰硬翻身就能做了，而且效果也确切。”
其他两位妇科医生也应和着，我老师笑着说道，“医学也是不断在进步嘛！”
在手术中，外科医生之间、外科医生与麻醉医生或者护士聊天是很正常的事情。手术医生不会因为聊天而耽误手下的活儿，而聊天的过程，不仅可以增加彼此的了解，可以更好的配合，也可以缓解紧张的气氛。但是基本上在关键步骤的时候，外科医生大多数还是缄默，遇有紧急情况，更是连语气都不善了。
“嗬，还真是卵巢破裂，幸亏主任给普外拦下了。”一个年轻医生说道。
“怎么回事啊？”我老师问道。
“他们以为是阑尾炎，做过尿检，并不是宫外孕，他们普外想收了，我们主任去会诊，给拦了下来，触诊之后说是卵巢破裂，他们还不同意，后来后穹隆穿刺有血，他们才让我们收进来，我们就赶紧推手术室了。”年轻医生继续说道。
“你别这么说，本来卵巢破裂就和阑尾炎难鉴别，急诊科也做过尿妊娠试验，排出了妇科常见的宫外孕，卵巢破裂不那么常见，忽略也正常。急诊不是找咱们会诊了吗？这人家就没错，普外医生也不是咱们妇科医生，不了解也常，话别乱说。”主任平静的说道。
那位年轻医生低头继续拉钩，没有再说什么。我不禁对这位主任的公正生出崇敬之情。人家都说，三等外科医生手低脾气大，二等外科医生手高脾气大，一等外科医生手高没脾气。我想，这位妇科主任是一等吧？
“大夫，我的卵巢能保住吗？”患者问道，因为不是全麻，所以术中她是清醒的。
“能保留，就是破了个洞，给你修补好就好了。”主任说道。
“额，那太好了，太感谢了。”患者说道。
“你的附件有炎症啊，以前做过人流？”主任犀利的问道。
“做过，”患者也不含糊，应答如流，继续说道：“做过几次。”
“那你以后要孩子可能要难点。”主任继续说道。
“额，那倒也好。”患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啊？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还没结婚，怎么就不想要孩子？”主任不得不诧异的说道。
患者沉默了一下说道，“没人会娶我。我给谁生孩子去？”，然后又笑着说道：“再说，孩子那东西就是赔钱货，我还得搭时间搭精力，有那时间，我还不如自己好好玩玩哪！”
“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妇科主任继续说道，“先不说孩子的事，我看你也挺漂亮，也挺懂事的，怎么就没人娶你？外边不是好几个等着娶你吗？”
“他们？”患者轻蔑的说道，“不过是玩玩罢了，如果不是他们，我能躺在这？”语气里颇有些不忿。
“这话怎么说？他们打你了？”妇科主任惊讶的问道，“他们打你的话，我们可以替你报警。”
“那倒没有，”患者说道，“就是，就是，主任，你不是说除了外力，那个，那个之后也能这样吗？”患者期期艾艾的说道。
主任说道，“额，有的会在合房后发病，具体原因还不是很清楚。”
“那就对了，他们三个一个也跑不了！”患者恨恨的说道。
我与老师对视一眼，我觉得这里面信息量有点大，超出了我的脑容量。
妇科主任一时也没了言语，估计也被雷到了。
手术做完，我去送患者，看见了传闻中的男朋友们，见患者出来都围了上来，我让他们推着车，一个个前前后后献着殷勤，而患者只是不说话。
“大夫，我女朋友怎么了？不会是你们给麻傻了吧？”男朋友一号问道。
我一愣，这叫什么理论，刚要开口，就听到患者说道，“别他妈在这胡说八道，人家大夫救了我一命，也没让我遭罪。你不会说话一边呆着去。”
我一听她这么说，就没有说话。男朋友一号果然乖乖的走在一边了，而男朋友二号和三号面有喜色，二号说道，“就是，就是，会不会说话？”然后讨好的跟患者说道，“亲爱的，你受苦了。”
患者没有说话，男朋友三号撇了撇嘴，男朋友二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是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回到病房，男朋友们忙前忙后，照顾的无微不至，我真是不能理解他们如何能这么和平相处。但是看起来也都是很尽心的照顾着患者，不知道为什么患者本人那么悲观，还说不会有人娶她，我看这三位不是很殷勤吗？
下午坐在办公室，只有我老师、秋老师、水老师几个老师在。我老师在电脑上录账，麻醉护士管药和备品，而我老师和安老师管账，所以没事的时候她两会坐在电脑那录账。我和昊天坐在各自老师的办公桌上看书。秋老师歪在办公室边上的沙发上“假寐”，这是我老师说的。水老师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秋老师那边，我不由得信了前一阵楚老师说的水老师喜欢秋老师。
秋老师180cm的身高，体重不详，看着挺瘦的，长得也还过得去，性格也还挺好，就是当住院总的原因吧，总是得那歪那，眼睛没事的时候总是闭着的。而水老师个子不高，有些微胖，大大的眼睛为整张脸添彩了不少。我正偷偷的观察这两个人，就见水老师站了起来，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见她去接了杯水放在沙发边上的窗台上，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看秋老师没有动，我老师嘴角翘了起来，正要开口，就见水老师又进来了，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个毯子，她直直的走向沙发，温柔的给秋老师盖上，秋老师仍旧没有反应。水老师面上有着失望和幸福交杂。
我心里不禁有点叹息，水老师性格还真是温柔似水，可惜秋老师心如止水，不见丝毫反应。
“佟桐，佟桐。”楚老师兴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在办公室。”我老师应道。
“上午那个患者，你做那个卵巢，”他人未进屋，已经开始八卦了，“我刚才去妇产科查止疼泵，你猜怎么着？”说着人已经进来了。
我们都提起了兴趣，看着他，他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我去查泵，又发现了男朋友四号！”
“切！”我老师嘲笑道，“这不稀奇，有三就有四吧！”
“就是！”秋老师居然接口说道，看来刚刚果然是在假寐。
我看水老师脸有点红，没有再看秋老师一眼，而秋老师却站了起来，拿起窗台上的水喝了起来，水老师低着头甜蜜的笑了。
“你们听我说完啊！”楚老师似乎没注意到他俩之间的眉眼官司，继续说道，“后来的这位貌似才是男朋友一号！”
“怎么说？”秋老师坐下问道。
“呵呵，有兴趣了吧？”楚老师得意的笑着说，看着大家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才继续说道：“这位后来的，先叫他四号吧，年纪有四十多岁，西装革履，还有秘书跟着，反正看着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前边那三位看见他都挤坐在一个沙发上，默默不语，四号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对患者说道：‘倩倩，你知道我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你想找乐子，我也不反对，但是这次是不是有点过火了？’语气不咸不淡啊！完全听不出吃醋。但是那女患者急了，喊道：‘你还来管我死活干什么？你去陪着你家的黄脸婆去！’我本来要进屋，门也没关，可是一听这话，我哪敢进屋啊！就想着等这男人走了再去看患者吧！这时候我又听那男人说道，‘这个卡里有五百万，你拿去，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我知道你不会出去乱说的是吧？至于你们三个，呵呵，你们看到了什么？’那三人异口同声说什么也没看到。我一听还有被灭口的危险，赶紧转身，假装正在往病房走，在门口恰好遇见他和秘书出来，那个男人还看了我一眼，真是挺有威严的，不过我是谁啊？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看都没看他，进去大声问患者疼不疼之类，我看患者手里拿着一张□□，呆呆的坐着，都有点傻了，也没理我。那几个男朋友这才缓过劲来，说没听见说疼，我就赶紧回来了。”
他说完一会儿，大家才缓过劲来。水老师率先说道，“这个社会太复杂了！”
我老师也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患者说的话了。”
他们都开始问内容，我老师就简要的说了一下患者和妇科主任的对话，他家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分钟，楚老师说道，“所以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才有钱！五百万啊！我们一辈子也赚不到！”
秋老师笑着说道，“你这人整个三观都有问题，你也有变坏的资本啊！”说完笑嘻嘻的看着楚老师。
楚老师“哼”的一声，用手整理了下头发，万分妖娆的说道，“我知道你嫉妒我长得比你帅！”
秋老师“哈”的一声，没有理他。
楚老师装作深情的看着水老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蔓菁，你看我是不是比秋棣好十几倍？你可以考虑追我，这样你的审美水平就上升了不止一个段位。”
大家哈哈大笑，水老师低下头，脸红红的，但是没有出言反驳，秋老师仿佛没有听见，没做任何回应。
我老师斥道：“这里还有小孩子，别教坏我们小孩子。”
我淡淡的笑了，没有说话，昊天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水老师说道，“这个女孩子也挺可怜。”
佟老师说道，“那还不是自己作的？人挺年轻漂亮，同龄的追求者肯定不少，非得找个有家室的，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承受这样的后果！更何况，这个女孩子也太不自爱了点。”
秋老师说道，“佟姐说的对，脚下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
水老师也点了点头，一时间大家默然无话。
下班的时候我和凌游在电梯里讨论研究生考试报名的事，电梯门开开合合也没太注意，到一楼的时候，我俩准备出电梯，看到甘泽站在电梯按钮边，微笑的看着我，我和凌游跟他打声招呼。
他和我们一起走了出来，看着我说道：“紫菀，你要考研啊？”
我点了点头，说道，“嗯。”
“考哪？”他问道。
“咱们学校。”我答道。
“哦，那挺好的，好好努力吧！”说完他先走了。
我看着他向员工停车场走去，有些怔然。
“走吧！”凌游在我身边说道。
我看了看他，跟着他一起向医院的大门走去。
路上，凌游对我说，“你知道吗？杜老大不考研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说道，“还真不知道，我看他最近也在看书啊！”
“那是看的麻醉学的书，不是考研的书。”凌游说道。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记得大一的时候，他对我说，“紫菀，我们毕业一起考研，考哪里好哪？”我却没有当真，那个时候，毕业之后的事要好遥远，我没认真想过，我只是随口说道，“协和吧！”那个时候的我，也不知道考研意味这什么，也不知道协和的分数有多高，有多难考。但是我记得，那个时候，他是一直想要考研的，目标十分明确。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游低下头看着我，仔细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想从我的眼里看出什么，只是无所谓的回看他，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这你要问他了。”
我想起备品室的一幕，想起我们如今的关系，说道，“还是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他肯定是权衡之后才做的决定。”
凌游突然笑了，长叹一声，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