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幕(1 / 1)
金城,一座靠西边的郡城,坐落在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之一上。长居人数虽不多,但人来人往的商贩和过客却使得这座城市充满了生气。在人群中,大概12岁的我还没有名字。没错,我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对爹娘没有任何记忆。从记事起,每天的日子就是在思考和拼命完成“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直到这一年寒冬腊月的某一天,我被初升的太阳冻醒,呼着寒气。走出这间被废弃却“好心收留”了我一晚的小庙,太阳依旧不友好的跟我打招呼,刺眼且冰冷。街上已经有一些商贩在叫卖着热腾腾的早点,人群来来回回走动,我却只能绕着他们走,孤零零的。我不敢抬头,害怕那比太阳还冰冷的眼神,还刺痛的轻蔑。
“好饿… …”也只能是心里想想。看着两步远的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包子,我只能咽着口水。
“哪来的小乞丐?走,走,快走!”卖包子的摊贩看到了我,甩着手里的抹布,一脸的嫌弃。
我还是逃开了,虽然饿了好几天,虽然好几次想冲上去拿起食物就跑,虽然… … 虽然想了很多,可我还是逃了,本能的。
“给,包子。”一个清脆的男声。我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是一位小少爷,美如冠玉。月牙白的长袍上如泼墨般画着梅花树干,上面还盛开着银红的梅花,一朵朵,仿佛带着香气,驱走了严寒。身上一件狐皮大氅看起来好暖和,大氅里腰间那块忽隐忽现的玉佩也是剔透无比。干净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轻蔑,好看的笑容让我觉得阳光不再那么冰冷了。
“我吓到你了么?”他可能见我呆滞了太久,关切的问着我。
“没… …没有… …谢谢… …”我小心翼翼的回复,可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想说,“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你笑起来真好看。”“我… …可以认识你么?”可我一句也没说出口,我怕我说得不对惹他生气,怕这样的话形容他还不够好。
拿过包子,我看了他一眼,他只是笑着看着我,不说话。我胡乱的把包子塞到嘴里,还没咀嚼几下就想咽下去,好回报他一个笑容。后来才想到我一定丑极了,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又脏又黑的脸,满嘴的食物。可是他只是笑了笑,告诉我不用吃的那么急,然后就离开了。
我试图悄悄跟在他身后,想要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吃些什么。一路偷偷的跟去,跟到最后却看到他最后走到了一间挂着“富源米粮”的店面,里面的掌柜亲切的叫他“少爷”。这一路上,我想象过他的身世:饱经诗书的官宦子弟,世袭制下的王侯将相,又或是世外桃源的云游仙人。我没想到他会是那些钻进钱眼里,为事认钱不认人的商家少爷。我跑开了,本能的。我怕他回头看到我不堪的样貌,更怕看到他看我的眼神里面有任何的不屑,像那些摊贩驱蝇虫驱我的表情。
第二天,我的身体先背叛了我的思维,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富源米粮”的门口。我躲在街对面的墙角处,偷偷看了几眼正在检查账本的他,还有和掌柜交谈亲切的表情。还是那个干净的笑容,还是那个无邪的眼神,也许是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商家少爷也许不都是那么坏的人;也许我只是单纯的被那个笑容吸引了,只是渴望着他友善的眼神。
第三天,第四天,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每天来这里看看他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一开始,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在证明他是一般的商家少爷,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我在意的地方。可是渐渐的,我发觉那只是自欺欺人,根本就是在给自己反常的行为找借口。他的一颦一笑,都我更加在意他,更加想了解他。每一天,每一天,我都觉得只要能够再多看他一眼,就已经是我活着的意义了。脑海里面全部是他的样貌,不觉得饿了,也不觉得冷了。
不知道是第几天了,我依然来到“富源米粮”的门口,可是却没有看到他,是我来的太早了么?还是说,他注意到我了,所以避开了。
“姑娘,我家少爷说他今天有事情要去别的镇子一趟,要3、5天才能回来。这几天,你就不必过来等他了。”说话的是掌柜,看上去40多岁,一个有些发福又很和蔼的人。“我家少爷还说,让姑娘注意身体,马上就小寒了,别惹了风寒。”掌柜拿出一件厚厚的棉袄递给我,粉红色的缎面绣着几只蝴蝶。我摇摇头说我不能要,可是掌柜却说,他家少爷吩咐要务必送到。
晚上,我回到那间破旧的庙宇中,坐在干草堆的床上发着呆。抱着那件棉袄,暖暖的、香香的,想象着他吩咐掌柜的表情,不禁笑了。我太傻了,他早就注意到我了。他若是嫌弃我,一开始便不会给我包子吃,也不会每天特意选在店门口看账本、喝茶、聊天。
习惯,总是非常可怕。太阳刚刚升起不久,我还是到了“富源米粮”对街的墙角,掌柜的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跑上前去说每天来都来习惯了。掌柜的也只是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等了快小半个月,终于看到少爷的身影出现在店里。可是我还是没有上前去跟他打招呼的勇气,似乎变回到半个月前那个只在角落偷偷看他的丑姑娘。
“你怎么在这?”正在我低头思考怎么开口跟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那个清脆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我抬头看着他,依然是那个暖暖的笑容,眼神里却露出一些不安和担忧。“你怎么没有穿我给你的棉衣?天这么冷,你都不怕冷么?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生病?”他上下反复打量着我,甚至把他身上那件大氅披在我身上。
面对这一连串的发问,我只是傻笑着看着他,似乎只要有了这个笑容,就如同有了夏日烈阳的热度,双颊不禁发烫,脑袋发热。
“你傻笑什么啊,我在问你话呢!”显然他有一些不耐烦了。
我微微的缩回角落,想找个缝隙逃出去。“躲起来,快躲起来。”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念想,我不想被他讨厌,也不想被他厌烦。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想要逃去。
可是他却一把抓起我的手,不等我反应,就拽着我穿过店铺,走过店后的小花园,推开一间厢房的大门,带我走进去。昏昏沉沉之中,我没有半点反应,傻傻的任他摆布。
“你现在这边等着,我去找大夫来。”说罢,他不等我反应过来,便走出房间,留我一人在屋内。
在没有主人的房间里,我坐立难安。四周精美的装饰、摆设,和窗外飘来的淡淡花香,让我觉得似乎在梦境中一般。啊,好困,好想就这样一辈子呆在这梦中。也许是长久以来未曾感受的温暖,也许是突如其来未曾想象的幸福,让我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蜷缩着坐在地上,靠着一旁的椅子,我渐渐闭上双眼。梦中,有那位笑容很好看的少爷,那位干净俊秀的少爷,那位对我好、关心我、照顾我的少爷。咦,怎么有好几位少爷?头好昏、好沉,已经无法思考了,少爷、少爷… …
“姑娘,姑娘?”蒙眬之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可是我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大夫,请问她怎么了?”啊,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位愿意对我笑,对我好的少爷。
“回淳于少爷,这位姑娘受了风寒,又因为身子虚弱,猜想今日未曾好好休息过,才会昏迷不醒。我开几副补身子的药,几日内便会有所起色。”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的说着,“请恕在下直言,少爷若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那也只是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看这姑娘的脉象虚弱,气血不足,应该不是短时间造成的。若想根除,恐怕要长期调养。”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不行,还是睁不开眼,还是无法思考。之后,我似乎听到关门声,佣人们来回走动的声音,可是意识渐渐再次离去… … 再一睁眼时,我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盖着丝质刺绣的被褥,枕着飘来淡淡檀香的木枕。这样的床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比起我那茅草堆的床自然是云端般的舒适。我想多躺躺,多享受一下这梦一般的感觉,可是想了一下,还是挣扎着起身。我怕再多躺一刻,我便舍不下这种感觉了。感觉还是很虚弱,头晕脑胀的不说,耳朵也嗡嗡的直响。靠在床边的时候才发现,身上穿着已经被换成干净纯白的衣服,身子似乎也被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变得柔顺了许多。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我一人,床边不远放着火盆传来一阵阵热气,偶尔发出木炭燃烧的噼啪声。窗外似乎飘起了雪花,偶尔一两片黏在窗纸上,却随着窗纸上的热度渐渐消失成水印。
顺着突然传来的开门声,一位侍女端着什么走了进来。“你醒了?我去叫少爷。”她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回应,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跑了出去。
不一会,那位白衣少爷便出现在我眼前。“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吃点什么?”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在确认我的体温。我想起身下床,却浑身无力,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只能支支吾吾的吐出“少… … 少爷… … ”几个字。
“叫我长卿就好。”他笑了笑,转身端过一碗粥,说,“你身子虚,不必勉强,先喝点粥吧,你都昏睡两天了,肚子也该饿了吧。”
长卿少爷扶着我,一勺一勺的喂我喝了粥,顺便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人呢?”
我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方便说的话,我也不勉强你。可我也不能总叫你姑娘、姑娘的。对了,我叫你‘伊’好不好,‘所谓伊人’,‘伊人’‘那个人’,意思正合适。”
我笑着点点头,“伊”,我喜欢这个名字,这也是我第一个名字。
“伊,天这么冷,你为什么不穿我给你的棉衣?”长卿少爷关切的问着我。
“我… …我怕我穿了之后,会弄脏。衣服… …很漂亮… …”我低着头,小声支吾着。
“傻瓜。”长卿少爷用埋怨我的眼神看了我一下,又笑着摸摸我的头,喂我喝完最后一口粥,让我好好休息。
看着长卿少爷离开,我便又睡过去了。梦中,我似乎能听到窗外梅花树开花的声音,还有一位妙龄少女在树枝花间起舞的声响。“叮咚”“叮咚”的脆响声,也是好听极了。那少女披着嫣红的袍子,穿梭于梅花树枝头的样子那样的轻盈,凡她飘过的地方,就会有梅花盛开。等枝头的花都开了,她便坐在枝头,看着百花齐放的盛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为何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