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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看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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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发作极快,凌琛不一时已经不能动弹,鼻息沉沉地昏昏睡去。温郁渎抚着他半裸的身躯,埋首在他的颈间,牙齿轻柔地磨过一根微微跳动的血管,吞噬的欲望在喉间漫延……他骤然松开凌琛,这个时候对他和他,都太危险。凌琛说的对:他会伤了他……出征宣化府一事却万不能有差错,这关系到北戎的国运,自己的王位……

他直起身来,凝视一刻怀中的晶莹容颜。凌琛确实是个绝色的美男子,但是无论在朝堂,宫庭还是沙场,都少有人会将注意力放在这副俊美容貌上。稍有不慎,世人就会被玩弄在凌小公爷的股掌间……温郁渎万般不舍地离开那美妙身躯,叹了口气,往外间走去,向守在殿外的侍从命令道:“传我的令,开宫门,带方文述入宫。”

他回到房中,将沉睡的凌琛从案上抱了下来,放在椅中安置好,为他盖上一件狐毛披风。又回至案边,拿起有皇帝私印的独孤丞相密信,忽地眉头一皱——上面多了几道殷红血痕!他瞧瞧那纸张褶皱一角,看看椅中睡得安然的凌琛,知道是被方才他挣扎时所抓。小心谨慎地细瞧一回,又对着烛火照了照,见那血痕零乱,只是普通抓痕,想来无甚大碍,只得将那信重新折好,与自己方才写好的信一并封入羊皮袋中,用火漆封印。

方文述入宫,心中忐忑,不知是凶是吉。伍伦倒反过来偷偷安慰他道:“凌小公爷既然能送出消息来,就是告诉我们他在想法子。我们怎能堕了志气?”方文述瞧着他苦笑,心道他们已陷入这等绝境,哪还有法子?

他走入温郁渎内宫之中,阉奴将他领到书房门前,便即停步不前,在门前躬身报名。方文述见状,知道此处定是规矩森严的禁地,犹豫一刻,自行入内。

甫一进门,便见着了在椅中昏睡的凌琛,心内一紧,只得向坐在一边的温郁渎躬身行礼,道:“不知王上阑夜召见在下何事?”

温郁渎挑弄着凌琛额发,问道:“听说方先生曾与武德将军同朝为官,可是真的?”

方文述听问,审慎答道:“虽如此。我六品微末,又是文官,不曾与武德将军交通。”

温郁渎笑道:“既如此,我将方先生荐与武德将军,令先生重回大浩,可好?”

方文述大惊,不明白他的意思,竟会这样轻轻放过自己?正满腹狐疑间,便听温郁渎道:“我有一封独孤丞相的密信,要请先生为我作个信使。”

方文述疑惑地瞧着温郁渎,又瞧瞧一边鼻息深沉的凌琛,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方好。温郁渎却不容他多作考虑,道:“我已命人在王城外等候,请先生现在便出发。”

原来他总有疑虑:不愿让凌琛与方文述再有接触。且凌琛方才所说,也确令他担心——他的部族军队不一定能拖得住北平王,若有禁军相助,便可万无一失。他手持有皇帝私印的独孤丞相私信,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看着满面疑惑的方文述,道:“先生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却不是将徐元直扣在营中的曹公。无论先生是否与独孤将军交好,此时不都是先生返回大浩的大好机会么?”

方文述知道此时此刻,不容自己犹疑,便道:“王驾要我作信使,可是要与武德将军谈判么?”他既不再为北戎效命,便也不须再唤温郁渎作自己的王上。温郁渎道:“不错。我思来想去,觉得先生之计甚妙。只要将北平府军拖在特律河谷,不到开春,北平府军就会粮困马乏,不得不撤军。因此请先生与武德将军商谈。”方文述道:“只怕武德将军不肯应承。”温郁渎手指划过凌琛下颌,笑道:“武德将军只有答应下来,方能保北平王世子平安!”

方文述一惊,温郁渎笑道:“先生也一样。北平府军退兵之后,伍伦亦能返回大浩。至于‘解忧’一药,北平王世子……”他又垂头去瞧凌琛睡颜,微笑道:“自然能令你等再无忧虑。”

方文述明白这是凌琛为自己周旋而来的退路之机,因此只能默然。忽地看看安静沉睡的凌琛,沉声问道:“世子也用了‘解忧’?”温郁渎笑道:“先生与我说过:世子面相贵不可言,当得天下。既如此,我岂能不在世子面前,早谋前路?”方文述看着温郁渎,慢慢道:“既然王驾为我谋划周全,我也须恭祝王驾心愿早成。王驾深恩,无以为报,如此,我便为王驾看一次相,可好?”

温郁渎一愣,心道怎么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事情来?但方文述相术精绝,曾与北戎数名贵族看相,过去未来俱能中的,无一错失。温郁渎曾请他为自己看相,却被他婉言拒绝。如今听他要为自己看相,倒也有些好奇,便道:“先生请讲。”

方文述端详着温郁渎,道:“王驾龙行虎步,有帝王之相,那是不消说的。但是我一直奇异,王驾脑后生有反骨,那却又是人臣才有的面相。因此不敢与王驾相看。”温郁渎是读过《三国》的,知道诸葛亮因反骨杀魏延的典故,心中不悦,笑道:“如此,先生是看不准本王了?”方文述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今日灯下看来,我方知道,王驾此骨生的奇异,不是反骨。”温郁渎追问道:“那是什么?”

方文述扫一眼凌琛垂在椅侧的带血五指,慢慢道:“此骨名‘六府逆’,为人者反,为龙者逆。”见温郁渎听得一头雾水,便解释道:“便是说,若人生此骨,便有反骨。若龙生此骨,便是逆鳞。”温郁渎一笑,道:“那先生看来,本王是龙还是人?”

方文述缓缓道:“龙御于天,王驾虽偏居北疆,却也是御天之龙。”温郁渎一笑,正要说“借先生吉言”等语,却听方文述又道:“逆鳞者,人不可触,触必为龙所杀;但若触的是另外一条真龙……”温郁渎低头看看凌琛,笑道:“先生有话,不妨明说?可是想要提点我如何‘不触真龙’?”

方文述一揖,道:“我只是看相,却不能观人。相术如此,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了。”说完,向温郁渎行了跪拜礼,取了书信,转身退出宫去。温郁渎自派了人在宫外等候,护送他出了王城。

他晓行夜宿,快马加鞭,随着护送自己的北戎骑兵,避开往河谷周遭汇聚的数支北戎部族军队,进了河谷深处。此时北平王已与北戎军打过了两场遭遇战,北平府军借地势之利,令骑兵迂回,已将几支作先头部队的部族军队围歼在特律河谷入口处。方文述只得抄小道穿过特律河东岸,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刚刚到此与北平府军会师的禁军大营。

此时,独孤敬烈方当见过北平王,以禁军将领怠慢军令的名义向北平王请罪。凌毅虽为野塘江一战恼怒异常,但独孤敬烈扫辽东各部,穿桓都峰而来,这等奇正相合的用兵,令凌毅又是惜才又是感叹。又知他已杀了始作俑者刘承恩,便也罢休不提前事,只与他议论军务,决定取下河谷中数处重地,动摇准备决战的北戎各部军心。

独孤敬烈方回营中,便听侍卫报捉住了北戎奸细,又说那奸细行为古怪,直称要与武德将军见面,有要事通禀。独孤敬烈便命将人带入帐中,见来人却是方文述。他自是知道是方文述在野塘江边卖了凌琛一事的,因此见着方文述与自己见礼,便是眉头一皱;又听方文述说带来了自己父亲的书信,眉头更是皱的重峦叠嶂,目光阴森。幸而邹凯等人已不再随在他身边,瞧不见这等眼神。否则都要为方文述的性命捏一把汗了。

但是当独孤敬烈拿过北戎王书信,抽出父亲密函时,阴冷肃杀的眼神却完全变了。

他瞧见了信纸上干涸发黑的几缕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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