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相随（1 / 1）

忧怜和十七爷几乎找遍了阳夕城的每条大街小巷。没有找到夏雨静，倒是找到了甄御医。

甄御医一身便装，提着药箱，看到十七爷，先是行礼后是解释，说是皇傅让他一路跟随，可在前面跟断了路线，幸好在阳夕城遇见了。

十七爷扶起甄御医道：“我们此刻没了身份，不必行礼，按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甄叔。”

“十七王爷，您折煞老臣了。”随即又是弯腰行礼，被十七爷拦下。

三个人夜深时分才回到客栈，刚进门就看到夏雨静还有一个男子站在客栈柜台。忧怜激动得拉住夏雨静，哽咽道：“小姐，你吓到我们了。”

夏雨静歉意的躬身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甄御医，您怎么会在此？”

甄御医看到夏雨静，准备行礼，夏雨静阻道：“先回房间再说。”

夕阳城过了便是洛城，洛城到河谷只有三天的路程。

原来只有三个人的行程，一下子变成了六个，一辆马车有些拥挤。阮诺一身女装，模样生得美丽可人，比男装更添了几分魅力。李浩一袭紫白色锦衣，倒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相反，夏雨静倒是简装得多，依旧一身小巧男装，简单素净，李浩多次劝说让她换回女装都被无视，最后也只好作罢。甄御医是里面的老者，虽然去了身份，不过骨子里的阶级身份依旧存在，一把年纪还要跟着十七爷赶马车坐外面，任如何劝说都被推辞，说身份有别，不敢造次。

一路人多，也比先前气氛好很多，忧怜看着夏雨静脸色红润，也不由的放下心来。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多了两个人一路同行。阮诺是阳城太守的女儿，为了跟着李浩，连夜偷跑到客栈。这就是放了夏雨静的条件，当然，后来夏雨静才知道这件事。

李浩说，他一直把阮诺当成朋友，在梨园也受了她很多照顾，只是感动任凭怎样也无法转为感情，一直在找借口躲避。可没想到她倒是死缠烂打型。

夏雨静知道。李浩温柔，温柔如春水。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愿伤及他人半分，就是因为他的温柔，所以几年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也许是怜悯，也许是出于兴趣，怎样都好。只是他的那份温柔无法拒绝，让人欲罢不能。夏雨静痴迷这份温暖，如同秋后的阳光，黄昏后的夕阳。

阮诺每次抬头都看见李浩盯着夏雨静，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她见到夏雨静第一眼起就有点嫉妒她，那时，她娇小身躯坐在自己对面，两眼若有若无的神愫仿佛看穿了这个世界，与台上的残夕阳很像很像，仿佛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无法逾越的一个世界。那一刻，莫名的慌了，所以才抬手戏弄她。此刻，她依旧不知晓残夕阳和夏雨静的身份，只是知晓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也知晓夏雨静就是残夕阳不惜辛苦只要有戏就上台，哪怕独唱都要借机寻找的人。所以才想把她关起来，让她消失殆尽，与这个世界隔绝，与残夕阳隔绝，哪怕一天，一刻，一秒也好。

可是，残夕阳为了她来求自己。她认为，夏雨静真的很幸运，有残夕阳这样温柔的人记着，想着，恋着。

“前面有个小镇，今晚就在那里过夜吧。”十七爷停下马车拉开帘子说道。

夏雨静点了点头，道：“劳烦了。”

到了小镇快接近黄昏。小镇不大，被河水包围成的一座小岛，一条街通到底，街道两边都是小阁楼，街上灯火通明，倒映在水里，像画中仙景。

镇上虽小，人却很多，黄昏下的金色余晖照射在小镇，煞是美丽。

马车停在一座阁楼门前，门前两边竹篮上点着红色蜡烛，挂着连灯座，一旁还有小型花纸灯笼，上面图案形形色色，精致美丽。

夏雨静走下马车，看到阁楼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袭花色帆布衣，微微隆起的发髻系着红色缎带。十七爷走上前，问道：“老板娘，可有房间？”

老板娘看了一眼众人，随即点头笑道：“有有有，快请进。”随即挥手，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小二整理行李。

“这个小镇，灯火通明，好生热闹。”阮诺是个大家闺秀，虽说平时换个男装，可从来没有出过阳夕城，见到这种奇景美色自然很是好奇。

闻声，老板娘又是爽朗一笑道：“看样子，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倒是赶上了，您们有所不知，今儿个明儿个是镇里一年一度的寿典，当然甚是热闹，客官您们也可以好好游离一番。”

“是什么寿典？”十七爷看了一眼摆放在一旁的莲花座问道。

“瑶姬寿典。寿典这天，先是瑶姬下凡再到瑶姬庙膜拜，许愿什么的，都是放莲花灯，可灵了。”老板娘说，她本是禹都人，也是前几年战乱才到此安的家，说来有些羞愧，不过为了生计，也无从选择，毕竟一家老小都要吃饭。

夏雨静明白，那时她也是刚到禹都。战火吃紧，禹都苦不堪言，百姓移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过，现在禹都好了，只是再也回不去了。老板娘是，她也是。

老板娘倒是热情得很，现实招呼饭菜再去准备房间。一脸笑容乐呵呵。客栈不大，生意还不错，动作也很麻利，一会子功夫，饭菜便全上齐了。夏雨静刚要执筷，一碗绿油油的青菜猝然放在她面前。眼泪在眼眶打转，似乎回到了思静殿，庸默城拉着她，靠在她身边，霸道而熟悉的温暖，仿佛他就在旁边，依旧一脸只有自己才看得见的倾世温柔。

终于明白，何为相思成疾。

夏雨静抬头，所有人都看着她。只有忧怜明白，小姐又想到了皇上。李浩端过菜盘，用手擦拭她眼角边的泪水，道：“知晓你从来都不吃青菜，可为了这点小事就哭鼻子，有伤大雅啊。”

阮诺接过菜盘，摔在地上。站起来吼道：“店小二，你会不会上菜啊。”

清脆的响声，众人的嗟嘘声，阮诺的吼声，李浩的劝慰声，小儿的道歉声。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处在狂乱中，嘈杂中，不安中。让人神智迷乱。夏雨静讨厌这种气氛，慢慢转起身，看着这周遭的世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黄昏，母亲死在血泊中的黄昏，鲜红的血液令人直作呕，灯火通明的燃烧整个世界。

谁也没有料到，夏雨静突然昏倒。吓坏了一屋子所有的人。

只有李浩才幡然醒悟，吼道：“把灯灭了，把蜡烛全灭了。”

“甄叔，快看看。”十七爷也紧张道。

原来她一直在压抑，从进镇开始。

李浩抱着夏雨静的身体，冲进客房。道：“忧怜，你家小姐以前可这样过？”忧怜脸色苍白的摇摇头，似是喃语道：“我只知晓，以前四爷嘱咐过我们，在小姐面前千万不要引起火种。不然是灭九族的大罪。”

十七爷站在门前双手紧握，他也知晓，夏雨静为了火，丢了一次命，失了一次魂。而，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注意。

李浩脸色苍白的握住夏雨静的手，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忘了，你怕火。为此你还在医院昏睡过七天，雨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没有注意。对不起，对不起。”

阮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杂乱无章。不知道为什么夏雨静突然就昏倒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吼的声音太大了？不是吧，只是残夕阳神色紧张到了恐惧，还有什么医院，四爷，灭九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御医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小姐无碍，只是昏厥，休息一下便好了，无须太过担忧。”

“那你为何叹气？”问话的是阮诺。

“小姐以前本来就身体虚弱，积郁成疾，此刻相思成病，加之抑郁过度，又是长期赶路，一路颠簸，怕是有些吃不消。”

忧怜更是嘤嘤做声，哽咽道：“一路上，小姐昏睡了几次，开始只是以为睡眠不足，精神压抑，早知道就应该做些防备，明明走的时候皇傅再三叮嘱过。”

十七爷提步上前，问道：“可有法子医治？”

甄御医站起身，微微行礼道：“四爷就是药。”

李浩看着沉睡的容颜。他早些年就知道，夏雨静患有抑郁症，常年将自己关在漆黑的屋子里，就算是白天也拉着窗帘坐在角落，听屋里传来一阵阵风铃似的回声。她从未去上过课，也极少极少出门，除非是那天身体状态好，好到了极点。所以，他才会常年不断的跟在她的身后，这样她才不会突然消失。

夏雨静是小说家，她写过的每本小说他都看过，也是因为小说才认识的她。只是，在没有他跟在后面的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前虽然有抑郁症，可是身体还算很健康，只是偶尔有个胃病闹闹别扭。

伸出手触摸有些苍白的容颜，心仿佛就被刀子活生生割开一样，痛得龇牙咧嘴，道：“雨静，你到底怎么了？”

阮诺看着李浩的眼泪，浩然转过身去奔出房间。“都说戏子无情，原来戏子用情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