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当某一种态度已经成为习惯之后，似乎当初的原因就已经不再重要，所以秦雍很久都没回忆起过了，甚至都已经快遗忘。但老实说，那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起源，只不过是发生在过往里的一个故事罢了，或许根本也没有任何意义。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雍那时还小，而从那时间点再往前推送一些，才发生过一件颠覆了秦雍幼年整个世界观的大事件，因此在那之后老长的一段时间里，秦雍的情绪都有些不太稳定。好在他还小，还狂乱不出什么幺蛾子，在大人眼里，也不过是过去的胡闹再放大了点。

秦雍对一个人的感情更复杂，那人正是他的亲弟弟——秦雍还没叫过这个称呼，毕竟直到不久前这个弟弟还是“妹妹”来着——秦微。跟娇丽的蔷薇没有丝毫关系的名字，秦雍忽然就被强制灌输进了这个事实，他朦胧的意识中那么美丽的一朵花就此凋谢了，长出一棵不起眼的小草来。

这对秦雍是多么大的打击！可惜根本无人关注一个熊孩子内心的挣扎。

软萌的妹妹没了，还差点陷入性别错乱的深渊中，更要承受另一群熊孩子的无心最是伤人的嘲讽，秦雍的委屈说不出口，也无处放置，于是从小就深谙欺软怕硬的他直接就把错归到了让他错乱痛苦的源头上，妹妹既然没了，弟弟他也不想要！

小孩子的心思本就千姿百态，哪有什么逻辑可言，没有宽度广度长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结束。在被愚蠢的大人的无视与放任下，长成如何猎奇的形状都有可能。

秦雍这别扭的情绪就自顾自成长着，变成了无比微妙的姿态。面对现今不再是妹妹的秦微的纠缠，秦雍也没想着全撒手，但要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也不干。看着秦微时，他偶尔会想像以前那么好地对他，没过一会又自己不甘心起来，恨不得海扁他一顿。这两种情绪交替在秦雍的脑海里出现，让他像个不定时的爆弹一样，如果不是年纪小，还挺怪吓人的。

秦微自然而然地处在受害者的一线位置。

所以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那一天风和日丽，是个携家出游的好日子，于是秦雍家也出动了，呼朋唤友的，带上自家的孩子去了山清水秀的地方。

那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秦雍已经全没映象了，那次之后他再未去过，不过那时候城市还没有严重污染，郊区也没被过度开发，既然那么多市民都趋之若鹜，想来还是个不错的郊游去处。也或许秦雍没什么印象，是因为那天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留心观赏，另一个意外抢走了他全部的心神，便再无暇他顾。

那一天接连发生了两起意外，都和孩子意外落水有关。

而其中一起事故的主角正是秦微，而秦雍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秦雍在这个节点卡了很久，回忆像隔水探花似的，浮浮沉沉，他记得那人在水中挣扎的影子，也记得扑腾出的水花，在阳光下晶晶发亮。湿透全身的衣服闷得像要让人窒息，而他望着被救上岸的人苍白没血色的脸，心中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恐惧。

即便那时的痛无法传达到现在，那一瞬间回忆起的惊悸还是让他全身一冷。

不对，还有……那人睁开双眼后，沉默地望着他的没有一丝亮光的黑色瞳仁，是如深渊一般的颜色，久久的，一眨不眨。

面对的瞳孔中没有任何生气，也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死了一样。

死？秦雍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他全身都颤抖起来，吓得想要逃跑，却一动也不能动。而周围的人却都以为他只是受冷发寒。

我……才不是我，冰冷的身体中一再重复着一句话，却在发现躺着的人短小的手指不知何时拽住自己的衣角时，一瞬间变傻了。

就在不久前，也是同样的一只手突然地拉住了他，只是那时的指尖还透着富有生气的血色，而秦雍正在溪潭边甩着小石子。

他只是看了拉着自己的人一眼，只是最近才形成的条件反射那样，莫名得就起了不耐烦。他都还没收拾好心情，这家伙就不能省心点不来凑热闹吗，他就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所以越看一脸企盼的小人越烦。

也就是那一下子，秦雍映象里自己不过是转了个身，也许是速度急了点，不过是甩了个手，也许是力道大了点。

在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打到了什么的时候，大水花已经溅了起来，□□的双足被打湿，感受到微妙的凉意。

惊呼声接连而起，与扑水的声音交融，让人无端发毛。

当时的秦雍脑袋里一片空白，所以后来跳下去的事，把人拉上岸的事，他一点也不记得过程了。明明在水中捞起的身体重得可怕，明明当时好像都环抱不来了，怎么还会爆发出那股力量的。

秦雍跪在岸边时，只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秦微如死水一般睁着的眼不真实，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也不真实，拽着自己的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手。

“不是……”当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将自己从令人发冷的想象与现实的夹缝间拯救出来的时候，那一双眼却再次闭上了，于是阻断了秦雍全部的出路。

后来，在雪白屋子里发生的场景更成为了秦雍被围困的牢笼。

事实是什么呢，解释有用吗，在那个场景里，幼年的秦雍在仓皇逃跑的途中，想起了对方高热泛红的皮肤，像正燃烧的火，而他自己手脚冰冷，如冻结的冰。小孩子也懂得的道理，冰火怎么能相容呢，靠近只会互相受伤罢了。所以他们一定也是因为这样，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妹妹变了，是弟弟了，所以肯定不能同以前一样了。

不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然还会有这样的警告。

不是他的错，秦微自己不也那么说了，所以他们不要再有联系了。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也就不用害怕了。

秦雍在那一天这样想着，后来也就那样做了。

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真的是这样吗？

秦雍的记忆还是有些单薄模糊，毕竟过去的感情还是难以与现在再起什么共鸣，就算是本人也无法再还原出更真实的面目。而那感情其实在更早就也消失了，剩下延续着的不过是既成的习惯，没了那么多的道理与深意。或许其中还藏着本能，直觉对危险的排斥与规避。

所以当他们再牵连在一起，仿佛就预示着不详。

秦雍从突然陷入的回忆之中回神，全身像被泼下了一盆冷水，他的眉头深皱着，表情呈现出与平常迥异的模样，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秦微……”

秦雍尾音忽然一抖，然后被自己吓到一般，过了好久才泄出一口气。秦雍平时并没有那些细腻的心思，只是偶尔的预感却挺灵验。不过也许他只是被苏雨的这件事给气到了……不对，不对，还是不对劲。

将投注在苏雨身上的心神放空出来之后，秦雍突然就注意到了其他的一些事。

秦微怎么会莫名其妙掺合进来的？秦雍冷静下来后越想不明白。这发展实在是有些说不通，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微怎么会突然回来的？他可不像秦雍这样有如此自由的时间，退一步就算做研究生可以自由来去，秦微难道就刚好回来，刚好去了教堂，刚好就也看上了秦雍看上的女人，再把她抢走了？一切都用巧合来解释的话，未免太不令人信服了。

秦微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头，他也不可能早就认识苏雨吧？

秦雍扶着自己的额头，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见到秦微的那个早上，混乱的思绪好像找到了部分线头。本该在另一个城市的人莫名其妙就回来了，还一身酒气地坐在家门口，这明显就不正常。这么显而易见的异样却被秦雍给忽略了，他那时只想着苏雨的事，何况出问题的还是秦微，这一截就被他习惯性地选择略过了。

肯定得有一个理由，秦雍想。这变化出现得快过头，离奇过头，还没有一点预兆，必有妖啊！

秦雍第一次去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秦微在想什么？可是他马上又烦躁起来，才想要和那小子不相关联着，这会儿竟然又绕回去了。

和苏雨断就断了吧，秦雍一向做了决定后就可以放下的很快，那么秦微再和她怎么样也和自己没关系了吧，也没必要再考虑秦微的事。可是想是这么想，秦微烦躁地抓抓头，心中还是有压抑不下的一股骚动，刺激着全身做出反应。

他想，再看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