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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海上明月,天涯此时,但愿人长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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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的天气热得令人心慌、郁闷,好像太阳不是高高地挂在天上,而是戴在人们的头上,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即使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站着都能汗流浃背,全身火辣辣的。空气里几乎没有一丝流动的风吹过,树叶静止不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头,有气无力的样子。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无可奈何地选择尽量呆在屋里,尽情享受空调,吹风扇,或者努力摇扇子,晃手掌,以求一丝凉意,就差没有像门前的小狗那样吐着舌头大喘气了。

现在是午后时间了,太阳的火焰未减反增,强烈地直射大地。大地滚烫得仿佛要冒出烟气来。不过,宇宙的变化有时并不能轻易改变人的习性。比如周爸周大千,他现在已经一如往昔一样躺在卧室窗下的躺椅上安然睡着了。两手交叠放在肚腹上,未睡前看的报纸斜枕在腿上,黑边框的眼镜也低低地戴着,没有摘下。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他如雷的鼾声。周爸睡得很是安稳,须不知危险已经逼近。

一阵风倏然而至,一抹红色出现在房中央。然后无心欣赏这布置雅致的房间,慢慢走向躺椅,眼睛粗略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安睡的老人,而后视线直直落在老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这把钥匙乍看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和普通的大门钥匙大同小异。若说出奇,那就是它是纯金打造的,不过颜色早已黯淡褪色,并且锈迹斑斑,可知其年代之久远。一把破钥匙,丢在地上也没有人想捡,但是对于龙妙歌来说,它却是大有益处。

待走近后,龙妙歌的手直接伸向了那把钥匙。不过就算她再小心翼翼,不想妄动杀念,少惹是非,天却不随她愿。一向睡得深沉的周爸今天却出人意料地突然醒来睁开眼睛。

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周爸一睁开眼,眼睛就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带着怔窘和凌厉的陌生眼睛。周爸不觉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性地迅猛从躺椅上蹦起来,声音一时难掩惊慌和质疑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房里,想干什么?”

龙妙歌没想到周大千会突然醒来,一时愣住,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阴鹜地直视着周大千,冰冷地说道:“我要你脖子上的钥匙,乖乖交出来,否则……”说到“否则”二字,龙妙歌嘴角擎起一抹冷笑,透露着深深的威胁意味。

“休想!”周爸大声拒绝,手下意识地抓住挂在胸前的钥匙,紧紧护住,就像守财奴在盗贼面前极力护住自己的财产一样。这把钥匙是碧城市国库的钥匙,关系着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关乎民生大计,怎么能丢失,那比要了他周大千的命还严重啊!

“找死!”龙妙歌恶狠狠地说出这两个字,再也不想多费唇舌,轻轻摇动右手腕上的镯子,一道令人睁不开眼的强光直击周大千。

强光袭来,周爸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但是只觉胸口一痛,“啊”地痛呼一声,整个人飞离地面,破窗而出,重重摔在走廊上。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一摔,直让得周爸眼冒金星,腰骨疼痛,四肢发软。不过人在面临危险时,身体的潜能有时候会超乎人的想象。若是平时,随便的一点疼痛周爸都会病恹恹几天。现在逃命要紧,保护国家财产要紧,周爸不顾伤痛,颤颤巍巍地扶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外跑出,决意不回头看,也不敢回头。

彼时,周妈正在大厅里教龙曲陌和凌欣可剪窗花,其乐融融。周梦野则窝在一旁的沙发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打发时间,时不时抬头偷瞄不远处的龙曲陌,偶尔用报纸掩面偷笑。整个场景显得和美静好。而周爸突如其来的痛苦叫喊声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大家都被这凄厉的叫声吓住了,大吃了一惊。感觉出事了,都停止忙碌急忙跑出去查看情况。其中周妈最为忧心,老头子午睡很少会这么早醒,就算早起了也不会叫得这么凄惨吧。他这人向来宠辱不惊的,一定是出事了!这样想着,周妈的脚步不觉加快了不少,把身后的几个比她不止年轻一轮的年轻人生生甩出了一段距离。她这样极速的速度,让周梦野都不禁咋舌,平时做事慢半拍的胖老妈今天怎么像胖地鼠一样溜得飞快?今天老爸老妈都这么反常,难道真的出事了?思及此,周梦野也不觉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并催促着凌欣可和龙曲陌快点。

那边,周爸刚拼了老命跑到前院,屁股被重力一击,整个人极速弹起,前扑到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而这时,周妈循着声音已经赶到前院,看到周爸摔倒爬不起来,不觉惊叫出声:“孩子他爸!”说着,向周爸方向跑去,脸色因担忧和惊悸而变得青紫。

“不要过来,快走!”周爸觉得自己的内脏都已经移位了,身体痛得不行,但看见周妈,意识到危险,还是拼尽力气阻止她靠近。

周妈心里担心自己的丈夫,一门心思只想跑到跟前看看,根本无心观察周围的状况,所以脚下的动作丝毫未停。然而还没跑到周大千面前,面前突然出现一抹红色,还没看清,因为惯性,身体猛然撞上那抹红色,强力反弹,整个人就止不住往后倒去,跌坐在地上,屁股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疼。

“妈——”

“周妈——”

“周妈——”此时,周梦野三人也已经赶到院子里,看到周妈摔倒,几乎同时惊呼出声,集体跑到周妈身边。

“你是什么人,意欲何为?”周梦野扶起自己的母亲,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穿着红色皮克裙的陌生女人,充满警惕地问道。

而龙曲陌却只是冷笑着说道:“你没有资格知道,更没有资格问。”说话时,眼睛狠狠地挖了一眼周梦野身边的龙曲陌。

龙曲陌在收到自己姐姐冷冷的扫视后,心猛地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发了一个冷颤。刚才一看到自己的姐姐,她的心就已经止不住地咯噔了一下,暗暗叫苦,竟然是姐姐!这让她如何自处?

感觉到身旁的人儿害怕,周梦野微微侧头对她温柔地说道:“别怕!”

因他这句话,龙曲陌觉得心里暖暖的满是安心。

“哼,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点良心,竟然对两个老人下此毒手,真是恶毒如蛇!”凌欣可满脸怒气和鄙视地指责龙妙歌道。说完,移步向周爸走去,想扶他起来。不曾想,只见龙妙歌手一挥,凌欣可就一声尖叫向后倒去,在距离周梦野他们几米的地方跌倒,手捧住腹部,口中有鲜血吐出。

“欣可——”周梦野惊叫。

“可丫头——”周妈和周爸异口同声地心疼地叫道。

龙曲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远处脸色瞬间苍白的凌欣可,而后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心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深秋中最后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又像冷冬中迎着风雪行走的人猛然被人浇了盆冻水,冷得牙关紧咬。

凌欣可捂着胸口,咬了咬嘴唇,极力挤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难看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事!”

周妈转身气鼓鼓地瞪着龙妙歌,眼睛睁得有些猩红,手指着她,大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真他妈的一悍妇,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善终,一生不得真爱!”

一听到这句咒语,龙妙歌狠狠地回视周妈,眼光冷峻凌厉异常,浑身散发着寒气和杀气,手一伸,手掌一握,周妈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向她飞去,脖子捏在她的手中,动作之快,让周梦野都来不及拉住自己的母亲。

周梦野疾步跑上前,正欲对龙妙歌动手,却冷不防被对方伸腿一踢,整个人不敌,在地上滚出好远,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周妈一边担心儿子,一边又痛得不行,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断气时,被龙妙歌用力一甩,只来得及尖叫一声,整个人就撞在一棵树上,然后跌落地面,趴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意识涣散,气息微弱。

“妈——”

“孩子他妈——”周爸看见周妈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没有回应,心里又惊又怕又急,挣扎着想起来走过去看看,不料被龙妙歌的法术再次击中,自己又身不由己地翻到了另一边。

龙妙歌冷哼了一声,正欲走近周爸,却正在这时,方月半和他的那个情人打情骂俏、嘻嘻哈哈地从外面回来。一看到院子里的情景,两个人都愣住了,僵了表情。但向来迟钝的方月半今天却出人意料地很快看清了状况。于是也不管凌欣可朝他大喊让他快跑的劝告,张牙舞爪地向龙妙歌冲去。

龙妙歌对方月半的突然闯入早已不满,现在看见他还这么不自量力地挑战自己的耐心,于是一个不屑的眼神闪过,方月半就像抛出的肉包子一样摔倒在地。

“啊——”他的那个叫做茱莉的热火情人一见这阵势,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倩女失魂了。看见月半摔倒,也不想去扶一下,转身向外跑去。凌欣可不由得狠狠地朝她后背白了一眼。可是那女的也没跑几步,后背中招,摔在地上和大地来了个深情相拥,连□□都来不及□□一声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肥婆奶奶的!”方月半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这个薄情寡恩的女人。不过现在危在旦夕,救命要紧。伸手摸到磕着他屁股的石头,迅速站起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想,拼尽十二分力气,手一抡,狠狠地把石头掷向龙妙歌。

但是龙妙歌只是轻轻地用手一指那石头,电光火石之间,那块石头瞬间碎成粉末,紧接着一道气流直扑方月半。

“月半,小心——”凌欣可大吼一声,跳起来挡在了方月半前面,被那团气流击中,向后倒去,撞在了方月半身上,两人齐齐落地。凌欣可大口喷出鲜血,整个人虚弱无力地倒在方月半怀里。

“欣可,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方月半扶着她,声音哽咽地说道。凌欣可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谁让你救我的,笨死了!”方月半心疼的嗔怪道。凌欣可苦笑。

“怎么样,满意我的手段和杰作吗?乖乖把钥匙交出来,饶你们不死!”龙妙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大千,云淡风轻地说着残忍的话。

“这是国库的钥匙,比性命还重要,你休想!”周爸咬牙切齿地拒绝道,倔强地仰着脖子回视龙妙歌,没有丝毫惧意。

“包括他们的命?”龙妙歌轻笑,眼中布满邪恶与杀气,好像她下一秒就会这么做。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周爸毫无畏惧地瞪视着面前这个面容娇好却蛇蝎心肠的女人。

“找死!”今天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些不知所谓、不自量力的凡人身上了,龙妙歌不想再白费唇舌浪费时间了,既然他们冥顽不灵,那就无须客气了。

这样想着,龙妙歌的右手弯成鹰钩爪,手中慢慢聚集力量,挥手就欲向周大千劈去。

一直站在一旁左思右想、心急如焚的龙曲陌,看见姐姐决意要取了周大千的生命,心猛然收紧,摇动手腕想阻止姐姐。

龙妙歌发觉身后的袭击却没有停止动作,腕上的手镯已经自动启动防护系统,由一团蓝光形成的结界把龙妙歌包围住,把龙曲陌气流反弹了。

正当龙妙歌的手狠狠劈向周大千千钧一发之际,龙曲陌瞬间幻影移行坐在地上挡在周爸前面,兰花指一翘,手腕交叉,用自己的灵力阻挡着龙妙歌的灵光。

众人看见龙妙歌居然拥有超乎寻常的能力早已经惊奇不已而又百思不得其解了,更让他们惊异的是平时少言寡语、文质彬彬的龙曲陌也拥有和这红衣女人一样的法力。不过想到龙曲陌始终跟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上,也就暂且不去理会个中原由了。可是,更加离奇之事还在后头。

龙曲陌几乎用尽了力气阻挡龙妙歌的灵力,可是自己修为尚浅,又怎敌比她多活几百年又天资聪颖的姐姐呢。因此,龙妙歌手上稍一加力,龙曲陌就歪侧一边,吐出了血。

“曲陌——”众人大惊,大喊,可是在瞥到龙曲陌吐出的血之后,所有的语言都在顷刻间停顿了,生生卡在喉咙里。除了龙妙歌,在场的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惊悚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愧是一家人,喝同样的水,吃同样的米,连神情都惊人的一致。

她的血,竟然不是红色的,而是——

蓝色,深深的蓝色,如深海之水!

“曲——”周爸看见龙曲陌受伤,手扶住她的肩,却在看到她的蓝色血液之后僵硬了搀扶的动作。

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龙曲陌都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姐姐又要动手,她伸开双臂挡住了周爸。

“姐姐,不要——”龙曲陌低声恳求道。

“姐姐?”众人又是大惊,今天是什么鬼日子,这么多天方夜谭的惊喜。不,是惊吓!现在仔细比较,龙曲陌和龙妙歌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同颜色的眼睛,几分相似的容貌,但性情气质却完全不同。

“滚开!”龙妙歌大声吼道,别说她,就连龙曲陌都想不到向来唯唯诺诺的自己有一天会违抗自己的姐姐。

“姐姐,他们是好人,你怎么可以乱杀无辜?”龙曲陌责问道,依然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一样大张手臂护住周爸。

“挡我者死!”龙妙歌就如同抓不到小鸡而怒不可遏的凶狠雌性老鹰。

“不——”龙曲陌摇头,“姐姐,这里是人间不是深蓝,万事都有其自然的法则,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它的原有秩序,否则会有报应的!”

“哼,是吗?自古以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才是自然的生存法则。要怪就怪这些凡人太过愚蠢无能。”龙妙歌冷嗤。

“姐姐,他们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份上,算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们!”龙曲陌再次开口恳求道,希望姐姐能感念姐妹情分,放过周爸他们。虽然和这些人相处时间不久,但是她却可以深深地感受得到他们的好。虽然每人都有自己的小脾性,但他们的心是真的很善良的,所以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丧命,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姐姐犯下滔天大罪。

“好,可以。我要那把钥匙!”龙妙歌敛眸,收回戾气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听到周大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声脱口而出的“不可能“三个字时,眼中立即恢复阴鹜凌厉之色,吓得周爸一阵哆嗦,但神情依然坚定。

“姐姐,你为何执意要这把钥匙?”龙曲陌问道。

“为了冰星。”龙妙歌回答道。这段时间,她用尽办法,耗费不少法力,还是无法深入卓峰山内部。山的外层因为雪层包裹而冰冷刺骨,险些把她冻僵冰封在山岩中。而内层又有浓浓岩浆肆虐,炽热非常,她根本不能靠近半分。所以根本拿不到冰星。百思不得其解中,她几乎翻遍了碧城的所有图书馆和书店,好不容易才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令她振奋的答案。这把钥匙是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神物,内里蕴含着无穷的惊天能量。可以穿凿冰凝的雪层,浇灭酷热的岩浆,从而拿到冰星。它是开启卓峰山的生命之钥。

“冰星?为了召唤石船?”龙曲陌问道。虽是疑问,神色中却透着肯定。

“没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只有拿到冰星,我们才能召唤石船,回到深蓝。而要拿到冰星,必须靠这把破钥匙。”龙妙歌手指着挂在周大千脖子上的钥匙说道。而听着她的话,周爸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钥匙,仿似护着自己的老命一样紧张。

“可是,一旦你拿到冰星,卓峰山的火山就可能即时喷发,到时碧城就完了。再严重一些,也许你还没要从山里逃出来,火山就喷发了,到时连你也会被火山岩浆吞没的。那样,我们又怎么回深蓝?姐姐,不要再一意孤行,执迷不悟了。”龙曲陌循循善诱道。

“这不需要你费心,我有灵力护体,再加上冰星的保护,一点点的火山灰奈何不了我。你只需要在指定时间带着苏暮来找我就行了。”

“不,姐姐,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涂炭生灵,残害无辜。姐姐,求你了,放手吧,好吗?”龙曲陌真的词穷了,她双膝着地,跪在龙妙歌身前,拽着她的衣袖,哭着哀求道,只求自己的姐姐能生出恻隐之心而放手。

“曲陌,你不要求她。算了,生死有命,既然我们技不如人,就怨不得人。”周爸劝慰龙曲陌,随即又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神情看着龙妙歌,“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钥匙,我是绝不会给你的,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誓死捍卫。杀吧!”

“不要,周爸!”龙曲陌焦急难过地对身后的周大千说道。看见龙妙歌就欲动手,连忙护住周大千哀求道:“姐姐,不要!”

“滚开,否则休怪我对你也不客气。”龙妙歌恶狠狠地对着龙曲陌咆哮,“我没有多少耐心和你在这里消耗。既然这些人不知死活,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不,姐姐,你要杀他们,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我和他们生死同依。”龙曲陌坚定语气,如发毒誓般坚决地说道,眼眸直视龙妙歌,“就算你拿到冰星,召唤到石船,我也不会跟你走的。”

“哼,龙曲陌,你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龙妙歌冷笑着指着不远处的周梦野问道。

龙曲陌顺着她手的方向看过去,对上周梦野错愕的视线,一派惶恐、颓然。

“哼,龙曲陌,你那点小心思逃不过我的眼睛。几天不见,长能耐了!我看你是找死,竟然爱上个平庸的凡人。”龙妙歌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把她脑袋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思想撕成碎片。

“是,我是喜欢他,又有什么错?”龙曲陌抬起头,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姐姐,“姐姐,我和所有平凡的女孩子一样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美梦,也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隐秘情感。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他,就是我的倾城色。所以,姐姐,你放过他们吧。”

“你疯了!该放手的是你,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姐姐,我明白的。虽然你总是骂我笨,嫌我单纯天真,不懂人情世故,其实我什么都懂。我的心里也安放有自己的明镜台,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多想而已。就像师羽哥哥常常跟我说的,他让我不要对什么事情都胡思乱想,自找不必要的烦恼。他希望我活得简单一些,纯粹一些,这样就会活得更快乐。一直以来,我也是遵循着他的说法来生活,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比姐姐过得开心。姐姐,梦野纵有千般不好,可他对我确是真心实意的。还有周爸他们,他们对我真的很好,像家人一样。自从爸爸妈妈和师羽哥哥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像他们那样对我好了。所以,姐姐,求你不要伤害他们!”龙曲陌拉着龙妙歌的手恳求道,脸上原本未干的泪痕再添新痕。

“曲陌,你……你怎么可以爱上凡人?你知不知道你将来要付出什么代价?你不要傻了!”龙妙歌心烦意乱地说。

“我知道,不管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已想过,也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人间流传有一个故事,说是一条白蛇爱上一个凡人,为了他甘愿舍弃千年道行,放弃成仙的机会,最后还被镇压在不见天日的雷峰塔,可她依然无怨无悔,甘之如饴。周妈和欣可还告诉我很多关于仙女和女妖爱上凡人的故事。爱情,真的很让人着迷疯狂的吧。要不然,当年师羽哥哥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少给我在这里说教。曲陌,你不要被眼前一时的温情蒙蔽了。真心实意?哼,换做之前,或许是。可是现在,你的真实身份已经被他们知道,他们心里只有惶恐和仇视。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异类,当做洪水猛兽,甚至会像对待妖魔鬼怪一样把你绑起来,用火烧死。你不要傻愣愣地等着他们把你害死。”龙妙歌怒吼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的样子。

“姐姐,那是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会离开的。但请你千万千万放过他们。”龙曲陌苦涩地说道,心中亦一阵酸涩。

“你想都别想。我说过,如果你动了情,我必杀了他,免得他害人害己。而且,我一定要得到那把钥匙。”龙妙歌毫不退让,一副食人鱼的凶狠模样。

龙曲陌急了,“霍”地站起来,冲着龙妙歌大声说道:“就算你如意拿到了冰星,师羽哥哥也不会跟你走的。姐姐,你不要再自以为是、自欺欺人了,师羽哥哥不爱你,从来都不爱!”

“闭嘴,不要说了!”龙妙歌大声斥责道。

“这是事实!姐姐,一直以来你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爱师羽哥哥,自以为师羽哥哥爱你,自以为自己可以捉住那份不属于你的爱情,自以为你可以掌握自己的幸福。你总是怡然自得地活在自己自以为是的世界里,总是不顾身边人的感受一意孤行。你从来都不肯承认,师羽哥哥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来都没有……”龙曲陌此刻不管不顾了,只想一吐为快。既然无论苦苦哀求都没用,她只能拖延时间另想妙计了。

“你给我住口!”龙妙歌听着这些狠戳她脊骨的话从自己向来温顺的妹妹口中说出,不禁怒火中烧,几乎用尽力气挥起巴掌。只听“啪”的一声响,龙曲陌的左脸顿现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清脆的声响,刺眼的掌印,让在场人的心如针扎般疼。

龙曲陌手抚着受伤的脸颊,眼睛坚毅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徐徐说道:“怎么,触犯你的禁忌,恼羞成怒了?这一巴掌,我知道我迟早是要承受的,因为我知道,有些话我迟早会忍不住说的。当年,战乱之后,师羽哥哥不顾众人劝阻,执意要做一个凡人,只为了那个对他有一命之恩的女孩。现如今,他爱的是丝言姐姐。这里是他和丝言姐姐相遇相约的地方,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何况,他已经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一切前尘过往,也忘记了你和我,又怎么肯这样不明不白地跟我们走?周爸周妈他们一直待苏暮很好,苏暮也一直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一直珍视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这座城市对于苏暮来说,就是他的根,他的家园。这里有太多他眷恋的理由。如果你毁了这里,那么,他对你,就只有恨。再者,你觉得,蓝王会轻易原谅私逃的我们吗?姐姐,你清醒一点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要带他回深蓝,至少也应该问问他的意见。”

“你,不要说了。”龙妙歌心底此刻一片荒芜,浸染着无边无尽的苦涩痛楚。她觉得全身无力,像被判了刑的囚犯一样深感无力。也许,她真的应该和苏暮好好的谈谈。

龙妙歌收敛身上的戾气,腕上的手镯发出强烈的蓝光将龙曲陌团团包裹。片刻之后,蓝光收回,龙妙歌最后看了妹妹一眼,转身离开。

“姐姐!”龙曲陌喊道。她的伤,龙妙歌刚刚已经用灵力帮她治愈了。她就知道,她的姐姐心里到底还是关心她这个唯一的妹妹的。

“你说得对,我是应该见见苏暮。尽快把你这里的红尘俗世处理好吧。我会回来找你带你离开的。你不能在留在这里!”说完,龙妙歌就消失不见了。

望着龙妙歌离去的方向,龙曲陌的心里一片说不出口的感伤,还有对命运的无奈和深深叹息。曾几何时,她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够得到所爱,她的执着,她的坚持与付出,她如何不知。只是痴心错付,终究不过是一场伤逝。她希望姐姐能够彻悟,只是好像很难。

失神了片刻,看着地上伤情严重的众人,龙曲陌挥动了手镯,一团团气流将周梦野、方月半等六人围住,为他们治病疗伤。片刻时间,周梦野他们就觉得身体一阵轻松,疼痛也逐渐消失。

收回法力,龙曲陌不发一言,默默转身朝□□走去。刚刚消耗太多灵力,需要运气修复。她知道他们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情绪,决定她的去留。那么,她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不需要说,只需要静静等候佳音。只是想到最坏的结局,心中不免一阵苦涩、失落。看着经过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径,虽然来这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是自己竟然已经对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熟悉,连空气中的因子都透着一份熟识的意味。只怕离开这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吧。如斯想着,龙曲陌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经过龙曲陌的治疗,周梦野等人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受伤最严重的周妈也已经完全康复,只有那个叫茱莉的女人还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概是受惊过度还没苏醒吧。

众人看着龙曲陌离开的落寞背影,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只用眼神进行无声的交流,从彼此的瞳孔中窥见彼此复杂的情绪。

龙曲陌站在后花园的花坛旁,看着坛中的花朵出神。鲜艳的花朵争奇斗艳,压满枝头,好不热闹。看着它们的笑脸,龙曲陌不禁感慨,无论世事怎么变幻,天气怎样无常,它们总能高高扬起笑脸,乐观人生,好像什么都不为所动,不为所苦。如果有下辈子,可以选择,她也愿意化作一朵花,每天自怡自乐,晒着日光浴,看着蝴蝶在身旁款款而舞,蜜蜂采摘自己的蜜汁;晚上伴着月光星辰沉沉入眠,梦中与花仙共饮。若真能如此,大抵最好!天上的云彩活得真逍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像变成什么样子就幻化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我也能随心所欲地活着?

唉,也许只能在南柯中做做白日梦而已。

正在自怨自艾的龙曲陌没有注意到,花园的拱门入口,几个人在那里推推搡搡着,准备派代表和她谈谈。

方月半和凌欣可助着周爸周妈一臂之力,推搡着周梦野去和龙曲陌谈谈。无法,周梦野只好慢腾腾地向龙曲陌走去,不时回头瞄几眼门后的四人,脸上难掩犹豫之色。众人躲在门后一边噤声一边挥手示意他大胆走过去。

周梦野倒不是害怕,只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难免觉得尴尬,难以启齿。虽然他平时一副游戏花间的纨绔模样,其实不过是逢场作戏、装模作样扮酷而已,并没有真真正正地谈过恋爱,本质里还是一个羞涩的大男孩。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有些话避免不了要说的。死就死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免得蹉跎了大好时光。这样想着,周梦野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稳了稳思绪,又整理了一下着装,便毅然决然地走向龙曲陌。

龙曲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慢慢转身看过去,看见是周梦野。对上他温柔的目光,身体默然一僵,怔愣了一下,尴尬地收回视线,转回身,低下了头,静静地等着周梦野说话。身前的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有冷汗在溢出。

周梦野在龙曲陌身后半米的地方站定,一时半会也没有说话,只羞涩地低着头。园中一片寂静。到时门后的四人急得直跺脚,对着周梦野的背影龇牙咧嘴,严重鄙视他的懦弱。

好半响,周梦野的声音才弱弱地从他的声带里传出:“那个……曲陌……”

听着身后人断断续续的低沉声音,龙曲陌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心想摊牌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但嘴里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头依然低着,双手绞得更紧,手指一片通红。身后周梦野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个……我……”

周梦野还是语无伦次地支支吾吾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呼出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气,伸出右手握着龙曲陌的右臂,坚定地说道:“好吧,说实话我并不介意和一个1800岁的老姑娘谈恋爱!谁叫我是真的喜欢她!希望她也不介意和一个比她小的男人谈一场姐弟恋。”

听到这里,龙曲陌一脸错愕地回身看着周梦野,对上他盛满爱意和笑意的眼眸,尴尬地迅速转回身,头低得更低。

而那边,听着周梦野的独特表白方式,方月半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周妈和凌欣可则掩嘴偷笑,周爸则一脸自傲,沾沾自喜地想着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多少还遗传了自己的浪漫追妞天分。

这边,周梦野虽然看不见龙曲陌的脸上表情,但从她火红的耳根就知道她此刻已经满面通红了。看着她娇俏的羞涩模样,周梦野觉得心花一路怒放,开到荼蘼。

“你说好不好?”

“嗯!”龙曲陌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真的?太好了!”周梦野一阵欣喜,激动地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心爱的女孩。

龙曲陌把头轻轻靠在周梦野温暖的胸膛,手覆上他环抱住自己的温厚大手。心,被爱意和温暖紧紧包围着,感觉从未有过的充实。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嗯?”周梦野贴近龙曲陌的耳朵,轻声细语地问道,话语中带着无限的柔情。

“我……”龙曲陌害羞地低喃,“没,没多久。”

是什么时候为他失了心,丢了魂?龙曲陌在心中自问。也许是在他风雨无阻地坚持每晚给她做宵夜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带她去游街看海放烟火的时候;也许是在每天清晨,当她醒来就会看见窗台上放着的那一支还带着露珠的娇艳玫瑰花的时候,偶尔起得早还会看见他踏着步、哼着小曲愉快远处的背影。他是那么的快乐,那么的愉悦,在不经意间敲开了她孤寂多年的心,温柔了她的年月。在平凡的生活缝隙中,遇见幸福。

对于龙曲陌这个明显敷衍的回答,周梦野可不想就这样放过她。依她的性格,以后只怕更难从她嘴里撬出什么甜言蜜语了。刚想再接再厉继续追问,还未及开口,躲在门后的方月半“呦呼”的大声欢叫,蹦了出来。其他三人也从门后走进了花园,脸上带着阳春三月的灿烂笑容。

看着众人从门后走出来,龙曲陌吓了一跳。刚才只顾着害羞,没有发现门后的动静,现在糗大了。想着,龙曲陌迅速地从周梦野的怀里出来,含羞地低着头,脸火辣辣的热。

“噢,大团圆结局啰,Yes!”凌欣可欢欣鼓舞地说道,快速跑到龙曲陌身边,亲热地拽住她的手,大声嚷嚷:“曲陌,你和梦野结婚的时候,我要当伴娘,然后帮你狠狠地敲诈梦野一笔,想想就兴奋!说定了哦!”说着又对着周妈嚷道,“周妈,以后周家又多了一位贤内助了。您高兴不高兴?嘻嘻!”

“高兴,高兴!我早就想喝这杯媳妇茶了!”周妈眉开眼笑地说道,脸颊上的肉都堆积到了眼眶。

“是不是比您当年出嫁还要迫不及待啊?”方月半一脸贼笑地戏谑道。

“去,没个正经!”周妈嗔怪道。

“小陌啊,不管你打哪里来,是什么身份,周妈是认定你这个儿媳妇了!”

“是啊,小陌,我们并不在意你的身世。因为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善心,比很多外在的东西都重要。所以,你也不要太在意!”周爸真诚地说道,转而又童心未泯地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倒是委屈了你做我们的儿媳妇。要是日后梦野这小子欺负你,我和你周妈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帮理不帮亲的!”

“嘿,周爸,曲陌要是嫁给了梦野,不也成了你们的亲人。那照你这么说,要是别人有理,你们也帮理不帮亲啰?”方月半不合时宜地调侃道。气的周爸“啪”地赏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

“哎呦,疼!”方月半故作受伤地摸着后脑勺,扮小狗装可怜,泪眼汪汪地望着龙曲陌,委屈地说:“曲陌,你看,你还没有成为周家的媳妇呢,他们就已经开始为了你不惜伤害我了。以后啊,你可得为我伸冤做主啊!不然,我就没法活了,呜呜……”

“月半,少在这里演戏装可怜欺负我媳妇啊,小心我不顾兄弟情义跟你割袍绝义啊!一边去。曲陌,你别理他!”周梦野瞪着方月半,露出鲨鱼捕食般的凶狠眼神,转而又含情脉脉地对龙曲陌微笑。

方月半在心里腹诽:“两面三刀的家伙,明目张胆地重色轻友,哼!”

“真是婆婆见媳妇,打心眼里高兴!孩子他爸,不如趁热打铁,你看看黄历选个好日子,让梦野和曲陌早点结婚,说不定来年我们就能抱上孙子了呢!你看隔壁的黄婶,早几年就当上奶奶了,咱们可不能太落后了。”周妈冲着周爸挤眉弄眼道。

“没错,没错,梦野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早点结婚,也好早点收性。”周爸赞成道。

“哦,好耶!”方月半和凌欣可异口同声地欢呼道,互拍着手掌。周梦野则难掩羞涩,红着脸低下了头,眼光偷瞄着龙曲陌。而龙曲陌听到周爸周妈最后的话语,意识到什么,身体猛然一僵,神色闪过慌乱,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去,灰暗取而代之。

“曲陌,怎么了?”察觉到龙曲陌的变化,周梦野担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龙曲陌掩饰。

“你不必把爸爸妈妈的话放在心上,你若不想,我们会尊重你的。他们也只是开开玩笑。你知道的,我们这一家子的人说话想来口无遮拦的。”

“梦野,这些以后再说,可以吗?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心里还很乱。而且,姐姐去找苏暮,我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

“小陌,你还要去找你姐姐?”周妈听到龙曲陌要去见龙妙歌,一脸担心。刚才发生的事,她可是心有余悸。

“嗯!”龙曲陌坦诚地点头。

“对了,你姐姐刚才说要去找苏暮。糟了,我们必须赶快去看看。看你姐姐那凶狠的模样,指不定会对苏暮做出什么事呢?”周爸恍然想起,心急如焚。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放心,姐姐是不会伤害苏暮的。”龙曲陌连忙劝阻,随即叹了口气,“有些事,还是让我们自己处理吧!”

“可是,曲陌……”周梦野还是不放心。

龙曲陌知道他的忧虑,握着他的手宽慰道:“放心,姐姐是不会伤害我的,我去去就回来。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个了断的。不然,大家都不会安心的!我保证,我会毫发无损地回来,别担心!”

“那你早点回来,我们在家等你!”周梦野泄气道。

“嗯!”龙曲陌应承。

“小陌,那你就快去快回吧。周妈做好晚饭等你回来!”

“对,曲陌,我也会煲靓汤等你!”凌欣可接着周妈的话说道。

“去吧,小陌!”周爸对龙曲陌说道。

龙曲陌点头,松开了周梦野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向园外走去。

苏家。

此时,苏暮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画着人物肖像。画中的女子明眸皓齿,肤如玉脂。清丽脱俗,天然雕饰。举手投足间透露绝代的芳华,眸光流转中溢出万种的风情。尤其是她唇边溢出的盈盈笑意,仿若暖阳下的雏菊,又似月光下的睡莲,摄人心魂。

收笔,苏暮默默伸出修长洁白的右手,慢慢抚上画中女子的美丽脸庞,喃喃低唤:“丝言……”心中深藏着无限哀愁,眉间的那抹浓浓忧伤久久散不去。

突然一阵怪风在客厅中刮起,吹得落地的窗帘鼓胀起来,呼呼直响;茶几上的茶杯茶壶噼啪丁当响,画纸也呼呼翻转,逐渐凌乱。苏暮连忙双手按住。不过须臾时间,风听声止。苏暮狐疑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蓦然看见身边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她身着暗红衣裙,定定地站在自己的身侧,用一种深情款款而又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苏暮的心里一声“咯噔”激灵,一脸疑惑,但还是站起身,面对着对方,礼貌的询问:“你好!请问你是……”

女子并未回答,而是直接抓住苏暮的手。

苏暮错愕,还未有所反应,却见周边升起一圈强光,而后幻化成光墙,将自己团团围在中央。光墙在苏暮的面前缓缓移动,衍生出无数的光影泡沫,光影中播放着苏暮遗忘了的过往片段。

光墙中,泡沫里,苏暮清晰地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背部却长着一对纯蓝色翅膀的男子,和龙曲陌姐妹嬉戏玩耍的场景;和面前女子比武论法的场景;自己展翅高飞追赶流星的场景;还有自己和人决战,被打伤跌落人间的场景;而后是自己满身绷带在孤儿院的场景;爸爸妈妈牵着自己回苏家的场景;和阮尘倩音玩耍的片段;和丝言曾经的温馨……一幕幕,一段段剪影在光墙中越来越快地旋转,光影泡沫在周边漂浮,苏暮只觉得脑海中也在快速地闪现着这些片段,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敲击着他的脑神经,刺破他的脑细胞,欲破脑而出。光影中,脑波中响起一声声或欢快或深情或熟悉的呼唤声:

“师羽哥哥……”

“师羽……”

“蓝师羽……”

“苏暮……”

“苏暮……”

……

“啊……”苏暮大喊一声。光墙瞬间被苏暮身体里发散出来的强烈气流击得支离破碎,化成碎末消失于空气中。客厅中,以苏暮为中心,伴着他的吼声,他的灵气,一股旋风从客厅迅速向房外涌去。房门砰砰震动,窗玻璃噼里啪啦响动,窗帘呼呼翻飞。院子里休憩的鸟儿被惊飞,树叶抖落,落英缤纷。片刻时间,声止风停,一切归于宁静。

回过神来,苏暮的意识渐渐回笼,逐渐清醒,如烟的往事也记起七七八八。此刻他的情绪已恢复平静,心境很平和。关于深蓝中的过往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他只是一个凡人,只是苏暮。只是心中还残存着一些疑惑,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忆起,心脏的某个角落空落落的。

“妙歌,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苏暮对着面前的女子微笑,心平气和地问候道,仿若对待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请坐吧!”

龙妙歌苦涩地一笑:“的确是好久不见!”

“你和曲陌怎么会来到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单纯是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未经过蓝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离开深蓝。听曲陌的意思,你们是私逃出来的。曲陌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是你的主意?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你会害死自己和曲陌的。何况,这里根本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

“我们刚见面,你就兴师问罪,不合时宜吧?”龙妙歌语气淡淡,含着一丝苦涩和委屈。也只有在蓝师羽面前她才会难能可贵地露出小女人心性。

“我是关心你们。”苏暮烦躁地说道,“我们相识多年,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但友情还在!”

“友情?哼,我并不十分稀罕。”龙妙歌冷嗤,心中酸涩无比。

“你知道的,我想得到的是你的爱,为什么你从来都无视我的感情,从来不给我哪怕一丝的希望。蓝师羽,你看到了吗,为了你,我不惜背家叛国。我的真心,你当真视而不见?”龙妙歌冲着苏暮怒吼,压抑多时的感情终于全线崩溃,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横流。

“你别这样!” 相对于龙妙歌的暴躁,苏暮心情平静。这世上能轻易影响他情绪的人已经不在,其他的人和事他既无心也无力去管理。说他无情也好,冷血也好,丝言离开之后,他的心真的很难暖热起来。

“当我是蓝师羽的时候,我就说过,你和曲陌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应该心知肚明,我对你从来别无他想。我也确信,我从来没有说过任何让你误会的话语,更加没有给过你任何希望和承诺。蓝师羽,一直不懂爱,也不说爱。现在我是苏暮,我只爱上官丝言!你,不要再执着于自己的幻想了,不要一味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看,到如今,该如何收场?”

“蓝师羽,你好残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真恨不得一手毁了你,或者把你禁锢在我的镯子里,永远留在我身边。”龙妙歌气急攻心地悲喊。

“姐姐,不要啊!”龙曲陌一到这里就听见龙妙歌这句话,以为她当真要这么做,于是还未完全现身就急切地阻止。

“曲陌,你怎么来了?”苏暮对着瞬间出现的龙曲陌问。

“师羽哥哥,我知道姐姐来找你,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龙曲陌字斟字酌开口。刚才发生在周家的事,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姐姐这时候来找我?以你的法力,还感应不到吧?我记得你以前学个简单的咒语都得花上很长时间。”苏暮温和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没什么……”龙曲陌看着龙妙歌警告的眼神,支支吾吾地刚开口吐出三个字,话还没说完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两眼放光,欣喜地说道:“师羽哥哥,你记得我了,你记起来了?”

看见苏暮笑着朝自己点头,龙曲陌快步走到苏暮身边,拉着他的手兴奋的叫嚷:“太好了,师羽哥哥,真的太好了!”

苏暮没有忽略龙妙歌对龙曲陌投射的警告意味,也没有忽略龙曲陌意欲躲避而又犹豫的心思。等龙曲陌的高兴劲平息几分,苏暮再次开口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额!”龙曲陌一听这话,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眼神躲闪,双手紧握,两个食指轻轻对碰着。但是迎上苏暮疑惑中带着了然的视线,知道有些事总是要说清楚的,于是将方才周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暮。然后再次握紧苏暮的手,恳求道:

“师羽哥哥,你帮忙劝劝姐姐,不要让她再伤害梦野他们了,好不好?”

“曲陌,你给我闭嘴!几天不见,翅膀真硬了,胳膊肘往外拐。”龙妙歌大声怒斥。

“姐姐,对不起……”龙曲陌怯弱地说。她既不想梦野他们受伤,也不想姐姐受伤。她比谁都希望能够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想拿冰星召唤石船?”苏暮回握龙曲陌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然后问一脸怒容的龙妙歌。

“是的!”“龙妙歌点头,“我们总是要回去,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而回去,只怕难逃惩处了。”

“所以,你们不该来,不该这么冲动,意气用事。”

“来都来了,还说什么该不该?就算不是为了你,那里沉闷无趣,千年不变,我早就厌倦了,早就谋划着做点叛逆的事了。这世上的水果摊里,什么果都有得卖,就是没有‘如果’;药店里什么药都有得卖,就是没有后悔药。况且,我并不后悔!”龙妙歌漫不经心地说。

苏暮叹了口气,淡然地说道:“那把钥匙,遗留多年,它的能量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消耗殆尽了,如今早没了它的神奇价值,的的确确只是一把普通的钥匙而已。而且,冰星也只怕在这经转流年中融入了卓峰山,不见踪影了。要不然,幽冥皇早就先下手了。”

“这不可能,你骗我!”龙妙歌激动地霍然站起来,心中慌乱。

苏暮摇头:“我虽然没有了法力,但是记忆还在。很多事情,我比你们看得透彻明白。说谎不是我的特长。而且,以我现在的状况和你的法力,我有没有说谎,你一看便知。”

龙妙歌颓然坐下,一片沉寂。她倒是无所谓,可并不想搭上龙曲陌。

“那怎么办,师羽哥哥?姐姐岂不是永远没办法回深蓝?”龙曲陌一脸担忧地问苏暮。

苏暮宠溺地摸了摸龙曲陌的头,宽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真的吗?”龙曲陌欣喜地看着苏暮。

旁边的龙妙歌则是一脸错愕。

“嗯。”苏暮点头,然后看着龙妙歌认真地说道:“我的血,或许能召唤到石船,不妨一试!”

“你的血?”龙妙歌惊愕。

苏暮点头:“虽然我现在灵力尽失,但是血液中还残存着些许灵力。再加上有你们的灵力相助,足够召唤到石船送你们回去。”

苏暮记得,有一次妈妈生病了,西药怎么吃都不好,所以医生建议中药治疗。于是他跑到卓峰山寻找一味草药做药引。找寻过程中,手指不慎被草叶刮伤,破了个口子,流了血,滴到脚下的土地上。然后发生了让他瞠目结舌的奇异一幕:以他为中心,卓峰山上方圆几里奇花异草刹那开花,树上的枯叶也瞬间转绿,闪着生命之光。要知道那时已值深秋。

这件事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暮一度以为自己是什么妖魔转世呢。如今,一切疑惑都已经豁然开朗,也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自己不用通灵就能看见丝言了。

“‘深蓝之子’总该有他异于常人的神秘之处,不然怎能站住阵脚。”苏暮感慨,而后对着龙氏姐妹说道:“你们今晚就走吧!”

“你真的不跟我们走?”龙妙歌咬牙。

苏暮再次摇头,带着坚定:“我已经异化成人,血管里流着的是鲜红的血液,而不再是深蓝蓝血。所以,我再也踏不上深蓝的土地。甚至连大气层都出不去。就算有你的灵力护体,勉强回到了深蓝,我一介凡人之躯,根本不可能承受异化的考验。而且,对于苏暮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亲朋好友,生死之交,还有他的爱。所以我哪里都不会去?”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你和她也许再无见面之日,你又为何恋恋不忘?”龙妙歌气急。

“可她在我这里!”苏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而后手按着心脏的地方,“她永远都在。我的心,为她而跳;爱,为她而殇!你不必再三提醒我,我比谁都清楚,我和丝言的结局。我不敢有任何念想,任何奢望。我只想静静地守着这份真情孤独终老。任山水枯干,沧海无色,惟愿岁月静好,彼此安宁!”

“不,苏暮,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陪你!”龙妙歌离开座位,跪坐在苏暮身边,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眼神肯定,“既然你回不去,那我留下!”

“妙歌,别闹了!你不要想着时间能改变我的心意。在感情方面,苏暮和你倒很相像,一样的执着!我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

“我知道。”龙妙歌苦笑,手仍握着苏暮,眼眶渐渐见红。深深叹了口气,叹出了命运中的无可奈何以及宿命般的悲凉,“只是深蓝我不想再回去了,那里实在让我厌烦,还不如做个凡人来得精彩。既然你孑然一身,我孤独无依,不如搭伙做个伴,彼此照应。就如你所说,以朋友的身份。天意真的弄人,如今你我已是殊途异类,又怎能在一起,又怎会有好的结局?”

“你疯了!,留在这里,你活不过百年!而在深蓝却是有万年寿命。我怎能让你任性妄为?”苏暮阻拦道。万年的寿命却在几十年里耗尽,灵力逐渐消散之时伴着的是难言的痛苦 。等到灵力完全消失之后,因为环境的不同,血液出现异变,人就会在万分痛苦中死去。这样的结果,他于心何忍,如何放任?

“颓败的万年时光不如人间的百年生活来得赏心。要不然你为何甘愿做个凡人?或许我真的天生叛逆,血管里的每滴血液都流动着逆反的因子。不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感觉都不舒服!”龙妙歌自嘲,嗤嗤哂笑,“苏暮,不要赶我走,我不会后悔的!”

“姐姐……”龙曲陌听着心酸,无声落泪。

“妙歌,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曲陌想想。你希望她也承受这些?”

“不,师羽哥哥,就算姐姐愿意回去,我也不会跟她走的。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龙曲陌忽而抹去两颊的眼泪,抬头望着苏暮说道。

“曲陌,怎么连你也……”这么任性。苏暮心烦意乱,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恢复记忆这么多烦恼,还不如难得糊涂。这两姐妹的倔强牛脾气,他真是难以招架。若换成别的耐性不好的人,早就暴走。

“你们两个别再发疯了!”苏暮此刻真的生气了,倏然站起身,提高分贝地斥责:“现在讲的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是站在菜市场里对着一堆青菜萝卜讨价还价。你们两个不要在我面前推三阻四?”

吼完,苏暮平复心情,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徐徐开口:“妙歌,以你的灵力,在这里活上五十年应该不成问题。可是曲陌,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多年。”

“再活五十年,足够了。到那时,你恐怕也时日无多了,那不挺好。那是不是也算作相伴终老?”龙妙歌一脸平静,而后略带忧虑之色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只是曲陌,她一定要回去!”

“师羽哥哥!”龙曲陌轻轻低唤了苏暮一声,紧了紧牙关,缓缓吐出心中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苏暮会比姐姐更理解。

“师羽哥哥,我真的已经下了决心留在这里了。这里有你,有姐姐,有梦野,还有一堆好朋友。有你们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好开心,好幸福好幸福!师羽哥哥,不要为我担心,小陌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我会跟梦野他们坦诚布公地说清楚。我也只是想着,守着这份温情度过一生,其他的,不敢奢想!当我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生命再长,也总会有尽头。岁月再好,也不及幸福来得绵长!”

“曲陌……”苏暮深感无力。

“师羽哥哥,不要再费心劝解了。让我守望这方属于我自己的幸福麦田吧!”龙曲陌把一边脸颊贴上握着的苏暮的手,诚心恳求。

“曲陌……”龙妙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眸光中带着湿意。如果说她有什么悔意,那就是不该带着龙曲陌一起来地球。如今,命运的轨道已经脱轨,而曲陌,也许会是这场意外的最大受害者。万千冤孽皆因情。如果她没来,就不会为情所扰,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了。

“唉!”苏暮无奈叹气,不再多言。他不是天父,也不是命运之神,没有资格左右别人的选择,不管对错。因为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罢了,既然劝阻不了,那就成全祝福吧,但愿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吧!

沉默了一会,苏暮才又开口说道:“妙歌,你随曲陌去周家跟周爸他们道个歉,然后就留在那里吧!你放心,他们都不是爱记仇之人。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曲陌的份上,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不能住在这里吗?”

“你和曲陌在一起,依靠你灵力的影响,她或许还可以多活几年。这座房子,保存着太多丝言留下的痕迹,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别的女人破坏了。很抱歉!”

龙妙歌苦笑,有眼泪滑过嘴角,苦涩异常。她伸手干脆地抹掉。

“师羽哥哥……”

“回去吧,梦野该担心了。”苏暮温声说道,语气中夹杂着超乎他年龄的沧桑无力,“不过你先行一步,我还有些话和你姐姐说。她一会就回追上你的。”

“嗯!”龙曲陌乖巧地点头,向苏暮道了别,只见一道幽幽蓝光闪过,人已经不见。

“还有什么要问的?”龙妙歌淡淡地开口。

苏暮看了她一眼,迟疑中开口:“我,是在那次大战中受了伤,跌落人间,就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我对自己异化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总觉得好像还有一些什么事情没有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你能不能告诉我?”

龙妙歌凝视着苏暮,眼中有异色快速闪过,思量了片刻,组织了语言才回答:“那次大战你受的伤很严重,严重到你被击中的刹那灵力就已经开始涣散,跌落人间时连翅膀都断了。就算你的伤治愈了,只怕也很难适应深蓝的环境。蓝王到人间找你的时候,深知你回深蓝难望,感念你的一片赤诚,就把你异化成人,让你以人类的身份重新活一次吧。至于你现在记忆恢复,却对异化过程毫无印象,我也不知道。许是蓝王从中做了什么吧?”

“那为什么曲陌说我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来这里的?”苏暮心中依然大惑不解。

“不是说谣言猛于虎吗?关于你的离开,深蓝那里传得可是沸沸扬扬。传闻像瘟疫一样肆虐横流。曲陌说的,不过是最普通的版本。你不必太在意!”

“是吗?”苏暮哂笑,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快去吧,不然追不上曲陌了!好好的道个歉,对人不要总是冷冰冰的!”

“知道了!”龙妙歌答应。最后深深看了苏暮一眼,转身,消失。

时间可以成全爱情,也可以毁灭爱情。苏暮,原谅我的自私。有些事情我的确不想告诉你,不想加深你对她的深情。也许有一天,经过漫长的时间打磨,你会把她淡忘。就像,她留下的气息正在逐渐淡化。

任情深几许,记忆绵长,时间终必会改变爱情最初的模样。

一厢情愿是世间最让人难以消受的煎熬,最难以让人品尝的孤独。爱而不得和得而不爱都一样催人泪,伤人心,断人肠。无法转变成爱情的深情,无法得眷属的爱恋,一片荒凉。爱与不爱,其实都很难,伤痕同样深刻。

现在是下班时间。上班族们从各种风格各异的大厦中鱼贯而出,穿梭于大街小巷、商铺摊贩中。密集、匆忙的人群挤成一个个交通高峰,交通灯下的人们睁大着眼睛静静地盯着那耀武扬威的红色灯,恨不得把它瞬间盯成通行绿,免得耽误自己的时间。

相比较那些急匆匆的人,刚从方氏超市下班出来的凌欣可显得一身清闲。终究已不再是无知的少女,嫣然的有了忧愁的情怀。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道上,百无聊赖。一个女人独自漫步的时候,脑中胡思乱想的因子就会不受控制地捣乱作祟。自从上次龙妙歌大闹周家一场之后,方月半就和他那个什么性感茱莉say了goodbye,但是对自己还是若即若离,躲躲闪闪的,好像避瘟疫一样。偶尔面对面,也是一副吱吱唔唔、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不如归去吧!当初自己不远千里、背井离乡地来这里,只想收获一份爱情。现在,梦碎了,也就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了,还是回家吧。但是心里真的好难过,好痛苦,好不甘心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不爱我。除非有奇迹出现。死月半,臭胖子,竟然糟蹋了我的感情。你有什么好的?肚满肠肥,满嘴黄油,一身臭汗,哼,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我和你恩断义绝。诅咒你以后吃不下睡不着,瘦得只剩琵琶骨。

这样一路走着,一路张牙舞爪的臭骂着,虽然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但是心里的伤痛却得不到轻微缓解,反而越来越沉重,真想大哭一场。算了,不想了,才不要呢。那样无情的男人才不值得我为他哭呢。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多难看啊!这样喃喃自语着,眼眶却已经染上红色。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凌欣可故作坚强地挺直着腰继续向前走着。

虽然现在无所事事,但是凌欣可还不想这么早回周家。现在那个龙妙歌住在周家,虽然没有了杀意,但是总是一副冷冰冰、爱理不理的样子,不想见。那个方月半总是躲躲闪闪的,一脸贱样,更不想见,见了心烦。哼,再想要我好饭好菜供菩萨班伺候,做梦!饿不死你也要馋死你,气死你!叫你伤我的心!不过自己也饿了大半天了,就算没有胃口,但是伤心伤肺总不能伤胃。正好看见前面有家家乡风味的面馆,于是大步走向前。看着写着家乡名字的招牌,闻着从里面飘来的熟悉的味道,凌欣可的心中一阵激动,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乡愁总是断人肠的;乡愁也总是美的,犹如那轻巧的柳笛,吹奏着略带忧伤的美丽曲音。

凌欣可站在门口失神了片刻,走进了店里,点了一碗面,付了钱,就在一张小方桌旁坐了下来。此刻店里只有三两个客人,所以并不热闹,要等到夜幕降临,夜市开了,客流量才多。面很快就端来了,凌欣可向服务员道了谢,伸手把桌上的辣椒酱、辣椒油拼命倒进碗里。很快,碗中原本一清二白的面条就变成了□□裸的辣椒红,光看着就让人觉得舌头麻辣。待会吃下去不得辣得面红耳赤、泪流满面。但是凌欣可毫不在意,坚持把桌上各类辣的调味料尽数倒进碗里,直到碗里的每一根面条、每一口汤完全被辣椒包裹才停手,然后用筷子用力搅拌搅拌,然后开吃。然而,刚吃下第一口,凌欣可就被辣得咳嗽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过洁白的脸颊掉落地面,有的滴落汤面中,给面条添加一些咸味。咳了一会儿,待味蕾和喉中的辣味退去一点,左手随意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凌欣可又埋头吃起辣面。眼泪就像坏掉的水龙头里的水,止也止不住。最后,凌欣可也不管不顾了,一边吃面,一边任眼泪鼻涕肆意横流,实在不行了,就用力吸吸鼻子。一不留神,又被辣椒呛得咳嗽起来。店里的人疑惑地看着这个满脸通红、涕泗横流、咳嗽不止的少女,都感觉到难受。

在旁边无声静观了一会儿的老板娘,倒了一杯冷开水递给了正在哭泣的凌欣可,说道:“喝点水吧,一会儿就好了,再难受也会过去的!”

凌欣可客气滴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伸手抽过一张餐纸,擤了擤鼻涕,一边抹泪咧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说:“辣椒好辣,真辣啊!辣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不过您的面真好吃,跟我妈煮的一样好吃。不过真的好辣!”

说完,眼泪又泛滥奔腾起来。

“唉,那就不要太过勉强!”

“嗯,下次会注意的,谢谢您!”凌欣可用餐纸抹着眼泪答道。

吃碗面,平息了情绪,整理了仪容仪表,从面馆出来,凌欣可继续她的漫步之旅。碧城的黄昏真的好美。残阳如血,紫云缭绕,一派祥和。晚风吹拂,秀发飘飘,衣裙轻舞,肌肤一阵舒畅。只是多情的风吹不散失意少女的忧愁,无情的泪洗刷不掉失恋少女的感伤。

走着走着,走到了中心广场,凌欣可在一张孤独的长椅上坐下,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广场中央宽阔的场地上,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少年孩子在欢乐地滑着旱冰,偶尔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在身旁经过时,“噢呼”地尖叫一声呼啸而过。一群老年人已经开始练着强身健体的太极了,一些老年夫妻在进行着饭后散步,而年轻恋人则手牵手打情骂俏。不远处的一对年轻夫妻正在耐心而欢欣地教着他们的小宝贝学走路,当孩子踉踉跄跄地从他母亲那边走到他父亲身边时,年轻的父亲欣喜地一把抱住孩子,在他的脸颊“啵”亲下一口,嘴里不住夸奖道:“宝宝真棒!宝宝真棒!”一家三口组成了一幅温馨的剪影。

看着这些平凡而温馨的画面,凌欣可不由地弯起了嘴角,眼中流露着掩藏不住的欣羡之色。她沉醉了。她多希望自己也会拥有这些平淡而真实的幸福啊!这个愿望也在心底珍藏了许多年。她祈愿有一天能够遇到一个和自己两情相悦的人,自自然然地相恋两三年,然后为他披上嫁衣,走进婚姻的殿堂,当着天主神父的面,许下终身相守的誓言。以后,每天清晨,会有人陪着自己一起吃早餐,晚饭后牵手漫步,靠在他的胸膛看夕阳海潮。不久以后,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由几十厘米变成一米几,由四条腿走路变成两条腿走路,由牙牙学语变成口若悬河。老了以后,和老伴坐在藤椅上,晒着温暖的阳光,一起回忆美好的往昔时光;月色下,细数满天星辰,向稚孙们述说彼此曾经相爱的故事。一生,诺言,为他而许;心,为他而忧。相濡以沫,相携到老。

只是,人世间,最是平凡的、简单的,往往最是难求!

理想与现实相驰的太远,总是令人难受的。想着想着,刚刚平复不久的情绪又被挑逗了出来,凌欣可的眼眶又染上红意和湿意,心口的某处隐痛隐痛的,真的难受。

沉浸在自己悲伤之中的凌欣可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正慢慢地走进她。直到那人走近,凌欣可感觉自己被一个阴影笼罩,才回过神来。凝神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小熊维尼人偶装,手捧着一束红玫瑰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此时小熊维尼正憨厚可掬地弯着腰,恭敬地把手中的花递给自己。错愕中,凌欣可站起身,看着辨不出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熊,手指指了指自己,凌欣可确认般地疑问道:

“送给我的?”

只见小熊维尼肯定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诚恳。

凌欣可微笑地礼貌接过:“谢谢!方便告诉我是谁送的吗?”

“欣可,是我,月半!”小熊维尼回答道。

“什么,月半,你?”凌欣可一脸惊讶,旋即又恼怒地质问:“你干嘛?无端端送我花,难不成是想来羞辱我?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说完,把玫瑰掷到方月半身上,就想推开他暴走。

小熊维尼拖着他笨重的身体拦住凌欣可,急急地解释:“不是的,欣可,我没想羞辱你。我今天来,是想坦坦白白地告诉你我的心意。你先听我说完,如果最后你还是要走,我不敢拦你,好不好?”

凌欣可犹豫中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站在方月半的面前,吸了吸气,认命般地开口:“好吧,凡是总该有个了断。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方月半想了想,理了理思绪,认真的说道:“欣可,一直以来,不管你明示暗示,我都不知道你对我的情意。后来梦野跟我说你喜欢我,我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我这人,无论智商还是情商,都不高。加上平时懒散粗心惯了,哪里能心细如尘地明白女儿的心思。所以,你对我的种种好,我也就大大咧咧地以为这只是朋友间的关心,也就没往别的地方去想。我以为,你如果择偶,是不会看得上我的。我又懒又馋又胖,既没有苏暮的才华也没有阮尘的俊颜。到如今,除了有个良好的家世,自己一事无成,一点也不符合你的白马王子标准。后来,明确了你的心意,我心里是欣喜的,但也是自卑的。上次,你为我受伤,我紧张死了,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即使是我妈住院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痛苦过,心里空落落的,疼得要命。也就在那时我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回忆往日时光,想不到我们曾经有那么多快乐的片段。愈是回想,心中愈是盈满甜蜜。明白自己的心后,我就想告诉你我心中所想,可是又怕你误会我是因为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才骗你说喜欢你,又怕你以为我是因为跟茱莉分手不甘寂寞才选择你。所以,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矛盾中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可是,如果再拖延下去,我怕我会错过你,怕我们会像《天堂电影院》里的男女主人公一样,一朝错过,终生遗憾。所以,我今天要完完全全、毫不保留地告诉你我爱你!”

“月半……”凌欣可看见从不正经的方月半一本正经地向自己表白,感动极了,激动得一阵凝噎。

“欣可,你愿不愿意嫁给一个两百磅的胖子?愿不愿意为我煮饭熬汤,抓住我的胃?愿不愿意做我儿子的妈妈、孙子的奶奶、曾孙子的曾奶奶?愿不愿意和我牵手走过生命中的每个惊险或不惊险、美丽或不美丽的镜头,拍下一生美丽的影像?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寻找、一起品尝生活中的蜜?”

“哦,月半,我愿意,我愿意!”凌欣可一把抱住方月半,激动而快乐地大声回答。上苍总是会在你最难受的时候给你最美的奇迹作为补偿。

方月半用他笨拙的熊爪回抱住凌欣可。然后就势抱起她在原地转了几圈。凌欣可激动得开怀大笑。整个场地都回荡着少女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声。幸福感染者周围每一个人。

等方月半停止转圈圈,凌欣可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在我开心的时候分享我的喜悦,不开心是哄我开心?”

“愿意!”方月半点了点熊头。

“愿不愿意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为我出头,骂粗口?”

“愿意!”

“愿不愿意下雨天时陪着我光着脚丫满街跑?”

“愿意!”

“愿不愿意陪我吃路边摊,两个汤匙同吃一碗面?”

“愿意!”小熊紧了紧搂着她腰的手。

“愿不愿意在和周爸周妈他们打牌时帮我看牌、偷牌?”

“愿意,我愿意!欣可,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呵护你,关心你!”方月半大声肯定,然后宣誓般真诚地对她说道:“假如你的寿命是100岁,我希望我能活到100岁的前一天,那样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有你!就算你老了,在我心里,你的一根白发也比一个金发女郎的秀发更让我心动。我,一生只为你一个人心动!”说完,亲了亲她的双颊。

“啊,月半,我好开心,好幸福,幸福得快要爆炸了!”凌欣可仰着头大声疾呼,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姿态,双颊染粉,满面春风。

方月半把凌欣可放下,牵起她的手,热切地说道:“走,我们回家,让爸爸妈妈看看他们未来的儿媳妇!”

凌欣可拉住正欲迈步的月半,一脸难色地支吾:“现在就去啊?太快了吧?”

“嗯,美媳妇也总得见公婆的呀!怎么,害羞了?”

“哪有?”凌欣可嗔怪道,犹犹豫豫地说:“人家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嘿嘿,啥都不需要准备,人到就行了。要准备,现在就去准备,走吧!”

“好……好吧!丑媳妇也得见公婆,豁出去了!”凌欣可吐了口气,抬头挺胸,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表情。

“什么丑媳妇,是美娇娘!”方月半打趣挑逗道。

“去!”凌欣可啜了他一口,一脸娇艳欲滴的红。

可是,不幸的是,两人还未动身,刚刚还一脸喜色的凌欣可突然邹紧眉头,脸色苍白,慢慢弯下腰,空着的手紧紧捂着肚子,额头慢慢沁出细汗,嘴里发出疼痛的哼声:“肚子疼。”

“别装啦,你不想见爸妈,说一声,我也不会勉强的。”方月半以为她害怕现在就见家长,故意装出来的。可是,凌欣可还是一脸痛苦之色,紧紧咬着嘴唇,大有咬破之势。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手也沁出了冰凉的冷汗,月半一惊,连忙想蹲下身子,可是身上穿着厚重的人偶装,难以曲腿,只能弯着腰,低下头,一脸担忧地问道:“欣可,你怎么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说完就想把她拦腰抱起。

“不用了,我只想上厕所。”凌欣可止住他,艰难地启唇,随即又委屈地责骂月半:“都怪你,害的人家吃了那么多辣椒!”

“好好,都是我不好。你别动,我马上抱你去那边的厕所!”方月半伏法认罪,好言相劝,抱起她就往广场边上的厕所奔去。可是刚跑了几步,凌欣可就忍着痛拍他的肩让他止步。

“等一等,快捡回那束玫瑰花!”

“不要了,都脏了。上厕所要紧,以后我在卖给你!”说着又要往前跑。

“不行,那是你第一次送花给我,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要,快点!”凌欣可撒娇。

“好吧,天大地大老婆的话最大!”方月半无奈,迅速放下凌欣可,扭着笨重的身体费力跑回去,捡起玫瑰,迅速跑回来。把玫瑰往凌欣可怀里一塞,抱起她急速往目的地跑。

躺在方月半怀里的凌欣可抱着玫瑰花,虽然肚子难受,但此刻是痛并快乐着,脸上闪耀着叫做幸福的笑容,隐约也闻到了玫瑰里甜蜜的芬香。她终于等到了爱情的亲吻。一路上,周围的人看见一只可爱的橘黄色小熊抱着一个美少女滑稽地狂奔,都忍俊不禁。同时也为他们身上发散出来的幸福光芒所感动。

因为吃了过量的辣椒,凌欣可一连上了几次厕所,喝了杯热水才镇住了痛意,然而整个人也虚脱了。原定的计划也只能搁置到第二天了。

第二天傍晚,方月半和凌欣可拎着准备好的礼物回了方家。一路上,凌欣可都处在极度紧张、忐忑不安之中,比龚琳娜唱《忐忑》还要忐忑,比坐海盗船还要惊险,仿佛置身旋转木马,忽上忽下,忽高忽低。还好她找了一个极有幽默细胞的男朋友。一路上,方月半绞尽脑汁把多年来储存在脑中的笑话小段逗她开心,加上他本身极具喜感的长相,才让凌欣可的紧张感减轻。经此一役,方月半觉得自己多年来得喜剧天赋已经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了。不过,还好,总算让美丽动人的女朋友破除紧张而笑了。想到此,方月半不由松了口气,抹了把虚汗。

从全局来说,整个拜见男方家长过程还算顺利,只在中间出现了一段小小插曲。不过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大结局美满落幕。平凡生活大抵如此,小风小浪总免不了时时泛起,但雷霆海啸却是少有的灾难。所以,伟人只是少数。

刚进方家,简单的介绍拜见之后,大家就落座吃晚饭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皆出自方妈之巧手。方妈是一个优雅贵气的女人,保养极好,虽然看着贵气逼人,但其实平易近人,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是一个贤妻良母。此刻,从她看凌欣可所流露出来的慈爱喜悦之色,方月半知道自己老妈对欣可是满意的。只是老爸方雕阳一直绷着张脸,一副鬼差的严肃表情,对这个未来媳妇就这么不满意?想到这样,方月半腹中郁闷,有点食不知味。

席间,方妈循例问了凌欣可一些家庭事情,凌欣可一一礼貌回答了。虽然方妈一直亲切和蔼,说话的语气也让人感觉舒服,但是凌欣可心里还是免不了紧张,脸上的羞色一直未退。何况,主位上还坐着一位不苟言笑的大佛,让初次进门的凌欣可有些招架不住。

身边的方月半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她碗里夹菜,顺便投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接着,方妈又询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的事。两个年轻人顿时羞红了脸。

“妈……”方月半无奈轻嗔。

“凌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是怎么看上我们家月半的?我们月半又懒又胖又色,脑中无半点智慧,肚里没半滴墨水,你爱他哪点?”一直坐着静观其变的略有些发福的方爸此时终于开了金口,语气中有质疑有讽刺。

“我……”凌欣可羞涩胆怯地迟疑着想组织语言开口。只是听着方爸的话,感觉有些如鲠在喉,难受的要命。

“唔!”还未开口言志,方爸就已经不耐地挥手止住凌欣可欲出口的言语:“其实,我没有别的多大的意思,对你的家世、地位、工作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自问不是那种嫌贫爱富、注重门第的封建家长。唯一不满意的是你的身材,太瘦了,不好。原谅我的偏见!我希望我的儿媳妇丰腴一些,那样比较健康,也有福相。”

“呃!”凌欣可惊愕。

“爸……”方月半气愤地叫道:“你这哪壶不提哪壶?”

“少打岔!”方爸瞪了儿子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有这一个条件,要不然,免谈。”

“妈,你看爸!”方月半深知老爸的致命脉门,于是一副泫然泪下、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自家老妈。

方妈重重地放下筷子,横眉怒目、气冲冲地责骂方爸:“你有完没完?简直是无稽之谈!一家人好好地吃饭,你现在是存心想让我们食不下噎是不是?”

“我哪有!”老婆发威,非同小可。方雕阳缩了缩脖子,诺诺否认,一副乖顺老公的模样。也不怕晚辈们笑话,反正月半梦野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那个丫头只怕早就耳闻过了。“我只是说她瘦了点而已!”

“哼,瘦有什么不好?是不是非要人家姑娘胖得像母猪一样你才准人家进门?你不怕,我还担心她将来得个什么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呢。老实告诉你,我还想让儿子减减肥呢,免得以后容易患病!”方妈继续疾言厉色地反驳。

“我不是要她增得太胖,只是稍微胖一点。你看她现在,瘦得像根豆芽菜,一掐就断的脆弱样子,让我不禁想起我们可怜的月牙。”方爸急忙解释。

“女儿是女儿,欣可是欣可,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被爱着的女人是不会厌食的。你不要思虑过度了,坏了儿子的大好姻缘。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你偏偏要捣乱,存心要我难过是不是?一提起月牙,我就……”提起走了多年的女儿,方妈就不禁红了眼眶,声音也低了下去。

“好好好,是我不对,老婆大人不要伤心了。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好不好?”方爸赶紧低头认错,好言相哄,低眉顺目地拿起方妈的筷子递给她。

“哼!”方妈不客气地接过筷子,止住泪意高傲地宣示道:“以后这事不许再提。真不知羞,就不怕准儿媳妇记仇,将来整死你?你放心,我准保好菜靓汤地把欣可滋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你少操心!”

“是是是,一切谨遵老婆大人懿旨!”方爸领命。

“嗯,乖了!来,老公,吃个鸡腿!”方妈破涕而笑。随即一脸亲切地夹起一个鸡腿放进方爸的碗里,满心关怀。夹菜过程中不忘向月半欣可投递一个胜利的得意眼神。

看着这满富喜剧的情景,凌欣可忍俊不禁,碍于长辈的面子又不敢开怀大笑,只能沉默吃饭,差点没憋成内伤。直到饭后和月半出去散步才得以放肆地捧腹大笑个痛快。而方月半对于父母间的这种互动,早已见怪不怪了,因此自家老妈一发难,他就已经知道胜利在握,万事大吉。所以他一直泰然自若地吃饭,毫不着急,而事情也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好不快乐!

人活一世,最得意快乐的莫过于此时此刻的月半:家境殷实,阖家团圆,父慈母祥,娇妻美眷,快意逍遥。即使没有辉煌的成就,此生也足矣!想不到幸福的天使最先吻了他的额头,也许是因为他是一群人中最迟钝的一个吧!傻人总是有傻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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