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离开,让你远离这首悲伤情歌(1 / 1)
现在时值盛夏,碧城一派夏天独有的勃勃生机。树木郁郁葱葱,越发翠□□滴,奋力伸展枝桠撑出一张张擎天大伞,为过往路人送来阵阵清凉。树上的鸟儿也争相鸣唱夏韵,尤其是素有冲天嗓的夏蝉,像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文人志仕,高声地显摆着自己的学问,“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仿若十足的老学究。不过,是真学者还是假学究,只有它们自己心知肚明。不过话又说回来,向来只有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汁的动物才会聒噪不休,就像肚饿的人才免不了大打战鼓高唱空城计。南国的夏季烈日当空,燥热难耐,最热的时节一点不逊色于撒哈拉沙漠。还好,碧城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人间圣地,深受天主的眷顾,北有卓峰的皑皑白雪带来凉风,南有碧海袭来的海风,这两股柔风减去了碧城燥热的气温,让人一阵清爽。否则,在水深火热、酷热难耐的暑天里生活总是不尽人意的,早晚会怨声载道。夏,是热情的,如调皮可爱的精灵,挑逗着人的每一根激动的神经,每一条奔腾的血管。而随着夏的来临,碧城夏季音乐会也如火如荼紧锣密鼓地开展了。作为著名的音乐之都,在碧城,谈论音乐就像中国人见面时问候吃饭大计、英国人谈论天气一样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在碧城,人们除了谈论民以食为天的民生大计之外,最热衷的事就是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关于音乐的话题。因而为了满足市民耳朵和精神的需求,碧城每年都会举行四次音乐演奏会,分别在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日举行,连开三天,举城同庆,举城同欢。现在,随着夏至的逐渐逼近,人们的嘴皮和舌头的活动频率更加频繁了。生活在这个纷繁万千、熙熙攘攘的世界,人们从不缺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件引人注目的大事更加活跃人们的神经细胞,让他们亢奋激昂,当然也有利于他们的口才和语法,尤其是夸张手法。不管怎么说,夏日音乐会在人们的讨论声中、欢呼声中、想象中、殷殷期盼中隆重开幕了。
演奏会通常在妙音公司的音乐大厅进行。音乐大厅位于妙音公司行政大楼后面的建筑楼。从外观看,它不过是一座普通的五层楼高的白色建筑楼,跟碧城的大部分楼房一样大同小异,不过是占地面积相对广阔一些而已。但是,这栋楼典型的表里不一。走进这座楼,你会眼前一亮,被它的富丽堂皇、珠光宝气气派惊得目瞪口呆。那刹那间的感受绝不亚于哥伦布于无意中发现新大陆、居里夫人发现镭时的喜极而泣的心情。音乐大厅采用洛可可式装饰风格。挺拔修长的壁柱,绘着精美音乐女神的浮雕装饰图案,配以彩绘玻璃窗。墙上悬挂着著名音乐家的画像,贝多芬、莫扎特、肖邦、海顿……。金色的墙壁地板用大理石铺嵌而成,光亮可鉴。天花板被漆成天蓝色,缀上朵朵漂浮的白云。观众席采用缓坡地形,可容纳上万人。天顶中央以一水晶大吊灯为中心,被四盏小水晶吊灯众星拱月般围绕着,把观众席照得亮如白昼。而演奏台天花板上垂挂着的是一地球形状实体水晶灯,表面雕刻着各种音乐符号,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休止符等,雕刻精美,栩栩如生。水晶灯点亮,各类音乐符闪烁不同颜色,随着光晕流动不止,衬着蓝天白云,仿若天籁之音。整个大厅富有、高贵、华丽,绝不亚于维也纳的□□。
现在,盼星星盼月亮,求爷爷告奶奶,望穿三千秋水,演奏会在万人的翘首期待中终于于今晚盛大开幕。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的来临,就如翘首以盼多年的奥运会一样令人像服了兴奋剂一样振奋。彼时,人们正彬彬有礼、有条不紊地走入大厅。不过人们虽然管得住自己的双腿,不横冲直撞,但很难管住他们的舌头。所以,场内一片喧嚣,人声鼎沸,即使对号入座坐好了,仍然左顾右盼,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然,空气中弥漫的声音中充满了欢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与兴奋的笑容,尤其是少男少女们,谈论着各自的阿波罗,两眼放光,面色红润,仿佛喝多了红酒。
正当熙攘喧哗之际,妙音董事长杨海淼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热闹气氛。观众席上顿时安静下来,速度之快,快如闪电,仿佛平底一旱雷,响过之后,登时归于平静,来去无痕。观众一个个正襟危坐、屏声静气地聆听着杨海淼的开场白。只见杨海淼一脸盈盈笑意,挥手说道:“各位观众,女士们,先生们,我和你们一样,等这一刻等了多时,期待了多时。现在,为了不被粉丝们因迫不及待而丢来的易拉罐砸伤,废话少说,我宣布,碧城夏季音乐会现在正式开始!伸出你们的双手,用力鼓掌欢迎我们的乐团成员吧!”
说完,带头鼓起掌来。观众们像回应神的旨意一样情绪高涨,掌声热烈。乐手们鱼贯从幕后走上台,向观众挥手致意,接受如虹掌声。最后,气氛随着苏暮和阮尘的最后登场而达到白热化阶段。随着他们俩的现身,场内立即传出少女们激动的细长尖叫。她们兴奋异常,扯着嗓门大声叫唤他们的名字,像极了稻田里聒噪嚎叫的牛蛙,有的流下了抑制不住的泪水,甚至出现适度昏厥。前面的周梦野、方月半等死党好友给力地拼命鼓掌、吼叫,站起来乱挥手臂,最后在后排的被他们挡住视线的愤怒女生们强烈抗议声中才乖乖缩回上半身。此情此景,绝非夸大其词,台上着黑礼服的苏暮和着白礼服的阮尘真真切切是两道不容忽视的风景,俊逸清秀的面容,优雅的礼仪,得体的举止,独特的气质,他们是橱窗里的卡地亚钻石,流光溢彩,耀眼夺目。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碧城所有丈母娘心中理想的女婿人选或女婿标尺。
观众席上方的灯熄灭了,观众们归于一片宁静,人人屛声静听,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音乐盛宴。台上的乐手们已各就各位,摆好乐器,指挥官手握细长的鲸骨指挥棒,一个优美的动作,演奏会开始。美妙的音乐从不同的乐器倾泻而出,交汇成一曲赏心悦目的交响乐。厅里的音响效果非常好,音乐绕梁,韵律袅袅,在这美丽的大厅里荡气回肠。观众们完全沉浸于这音乐的繁花锦簇、碧波白浪的包围中,时而柔肠百转,柔肠寸断,时而慷慨激昂,兴奋异常。每个人的心都在经历着一场激荡人心的风波,仿佛置身波涛中的海盗船,起伏不定,却又其乐无穷。台上的乐手都是碧城数一数二的音乐高手,他们演奏的音乐,仿若天籁之音、天使之声,让置身天堂的观众们流连忘返,乐在其中。
突然,一声极不和谐的断裂声打破了这引人入胜的境界。指挥官因这败音陡然停止了动作,乐手们停止了演奏,阮尘也把小提琴从脖颈处移开,一手提着小提琴的,一手拿着琴弓,脸上带着焦急担忧之色,和其他乐手齐刷刷看向苏暮。一听到这不寻常的声音,经验和对音乐的敏感性让苏暮几乎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内心惊诧,疑惑不解,但想来遇事波澜不惊的苏暮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镇定自若的。观众们呢,刚才沉浸在音海中,突如其来的破音让他们错愕万分,一时愣住了,只呆呆地盯着台上。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厅里马上炸开了锅,质疑声、好奇声、询问声、愤怒声交汇成一场声音大杂烩。这种错误可是从来未曾遇到过。
丝言看着台上的动静,内心担忧非常,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刚才那断裂声一响,预感到事情不妙,她的心猝然收紧,手攥成拳,指节泛白。
那端,杨海淼等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工作人员已经第一时间赶到台上处理这突发事件。大厅里人群躁动不安,人声鼎沸。眼看音乐会不可能继续进行,于是杨海淼一方面吩咐属下安抚观众,疏散人群,一方面命令工人们迅速查出问题因由,命令公司全部成员火速开会解决问题。这么重大的盛会竟然半路出了幺蛾子,杨海淼的肺都要气炸了,尤其在瞥到苏暮面对此场闹剧竟然还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杨海淼是这样认为的),他的火气又蹭蹭往上飙升。其实苏暮的心情此刻就像眼前的黑色琴键一样黯然神伤了。苏暮预感,这件事绝不简单,杨海淼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钢琴的一个调音钉没有拧紧,其中一根琴弦明显有割裂的痕迹,而调音师竟然在最后的检查时没有事前检查出来,实在罪大恶极,而负责这次弦乐器的调音师是刘师傅。丝言虽然技术不凡,但资历不够,所以还未有资格参与此次盛会调检工作。令人疑惑不解的是,经验丰富、技术老练的刘师傅做事向来谨慎小心,一丝不苟,四十多年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这次怎么会犯这么低级却不可饶恕的错误?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公司问责,老刘未作任何狡辩即认罪伏法。问及原因,他只道自己近日私事缠身,无心工作,才酿祸端。这理由实在是牵强附会,难以令人信服。可是不管公司再怎么逼问以期找出别的原因,老刘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事情就这样不了而了之,大家也在半信半疑中渐渐相信了。
刘师傅向来诚实正直,兢兢业业,口碑极佳,从没有人品上的微词。但是如果是作为一个父亲,那就得另当别论。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这一句民俗谚语没能应验。忠厚老实的老刘没能生养出一个同样实诚的儿子。老刘的儿子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到处惹事生非。近日,他和一群狐朋狗友想展现他们自以为精湛绝伦实际拙劣不堪的车技,在公路上玩飞车,把一个放学归家的少年撞进了重症病房。为此,老刘急需一笔巨款来私了,免得儿子遭受牢狱之灾。奈何他有房有车有子(房子小了点,车子是电动车,儿子没出息),就是口袋没有多少钱。虽说钱不是万能的,但很多时候尤其是关键时刻钱给人的错觉就是,钱真的是万能的。儿子毕竟是自己的,血浓于水,自己怎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呢。因这事,老刘这几日真是心烦意乱、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长吁短叹。最后有人雪中送炭,帮忙了却了这件事,但是代价就是老刘在音乐会前动些手脚。老刘权衡再三,妥协了,平生第一次做违心之事。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有的父母的确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次事件是机器故障问题,而非技艺问题,错不在苏暮。只是,对于存心吹毛求疵、伺机报复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之前苏暮的种种恶行劣迹早已激起了杨海淼的愤怒和不满。哼,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看你怎么在我面前摇尾乞怜。不过,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杨海淼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毕竟不是唯我独尊的皇帝,可以目空一切,一言定生死,随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宰杀功臣良将,这样做只怕难以服众,到头来落人话柄,戴上个公私不分、仗势欺人的恶名,太划不来了。有权有势的人向来爱面子,像守财奴爱金子一样,万不得已也得打肿脸充胖子。现在时来运转,天赐良机,有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新仇旧恨,一并解决。借机治治苏暮目中无人、傲慢无礼、不知天高地厚的坏毛病,也让我开开眼界看你小子的是否真的那么有骨气。
于是,杨海淼在严肃处理老刘的失职之责,让他卷铺盖走人之余,扬言苏暮此次有损公司形象和利益,连带着撤去了苏暮此次音乐会的参演资格,让别的钢琴手代替。这下,一波掀起千层浪,公司的很多同事对此都为苏暮感到愤愤不平,颇有微词。老刘失职,活该被炒鱿鱼,对此他本人也欣然接受,并无异议。但这件事明显不是苏暮的错,他却受此牵连,人心难服,明摆着是杨海淼的伺机报复。一时间公司流言四起,议论纷纷。莫语菲和司马森树更是义愤填膺,但摄于老董的淫威,敢怒不敢言。而阮尘则力挺苏暮,扬言如果不是苏暮担任钢琴手,他也退出此次演出。对阮尘的这一片仗义和豪情,莫语菲和司马森树不禁肃然起敬,伸出大拇指啧啧称奇拍手称快。杨倩音和粉丝群也施加了不小压力。但是,杨海淼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要置苏暮于死地而后快。
相较于朋友们的愤懑和不甘,苏暮本人却坦然接受,不发一言。自从上次断然拒绝杨海淼的“好意”,辜负了他的一番真情厚谊,又伤了倩音的芳心,苏暮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惩罚了,即使罪不应得,有些时候理敌不过情。杨海淼不是圣人,也并非眦睚必报的小人,但牵涉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人父母,多少有些怨恨。所以,演奏事故一出,苏暮就知道此次在劫难逃,何况这次公司的确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公司免了演奏会第一场门票,又发布新闻招待会公开致歉才平息了众怒。
但是如果说苏暮对这次惩治毫不在意,那是自欺欺人。事故发生以来,连续几天,苏暮的心情就如星期一早晨的心情,沮丧,失落,灰心丧气,郁郁寡欢。不过顾及丝言和朋友的感受,在人前他还是强打精神,强颜欢笑,以免他们担忧。
傍晚,从周家出来,苏暮和丝言结伴回家。此时,他们手牵着手在沙滩上信手漫步,欣赏海上最后的落日余晖美景。每周六晚,大家都会相约在周家聚餐(这几乎成了惯例)。今天餐桌上,大家又旧事重提,各自发表长篇大论,指责杨海淼的小人之心。言辞最为激烈的当属周梦野和方月半,两人指桑骂槐,指指点点,情绪激昂,面红耳赤,拍桌子,跺脚板,粗声粗气,骂骂咧咧,好像蒙受不白之冤的是他们自己一样。当然,这晚杨倩音不在场,他们才敢大放厥词,大抒感慨,不然,多少会投鼠忌器顾及她的感受和颜面。
现在是黄昏时刻,海天尽头的夕阳的半边身躯已沉入大海,只露出半边血色的笑脸供人仰望,映得天际的海水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围绕在夕阳周边的晚霞披上了霓裳羽衣,摇曳多姿。
苏暮和丝言手提着鞋,赤足走在柔软的沙滩上,不发一言,偶尔四目相对,也只是笑而不语。
“苏暮,我们跳支舞吧,然后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让他们如断线的风筝随风而去,好吗?”丝言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和声询问道,眼睛带着征询注视着苏暮的双眸,尽显温柔和关心。虽然出事以来,苏暮从不在丝言面前抱怨或表露不快,但女性天生的敏感和心细如发的性情,让丝言深切感受着苏暮难言的苦痛,加之他们心意相通,就算彼此不说,也能心领神会。
“嗯,好啊,妙趣横生的主意。”苏暮不假思索地脱口赞成,对于丝言的请求,他从不拒绝。“有这么一个知我,懂我,关心我的爱人相伴,夫复何求。”苏暮如是想,嘴角浮起了笑意。
“如果这里有音乐的话,就十全十美了,可惜……”苏暮不无惋惜地说道,语气里透露出一丝遗憾,浅蓝色的眼睛也毫不掩饰此种情绪。海浪冲击着蜿蜒的海岸线,忧伤撞击着他敏感的心。
这一切丝言能够感知得到。丝言慢慢走近苏暮,面对着他,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呼吸着他的呼吸,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左手扶着他的右臂,右手抚摸着他清秀如无瑕玉器的脸庞,动作很轻,很柔,温柔得像天鹅的羽毛,眼神溢满如水柔软的爱意,笑容点缀两颊。苏暮双手轻搂着她的纤腰,感受着她嫩滑冰凉的手的温度和爱抚,报之以真挚的微笑,眼中亦是掩藏不住的爱意。爱情,的确是治愈伤痛的良药妙方。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心照不宣地深情款款注视着彼此,眼里只有彼此,也只容得下彼此。然后,丝言偏了偏头,在他薄薄的唇瓣印上轻轻的一吻,如蜻蜓点水般。阵阵涟漪在苏暮的心底荡漾,晕开,心湖里冒出一个个名叫幸福的泡沫。丝言和苏暮像是两杯平淡的温情的开水,他们不渴求炙热轰烈的爱情,只奢求宁静的细水长流。人世间,最难能可贵的是平平淡淡的幸福。太过浓墨重彩,往往容易伤痕累累。所以,轻轻的一个吻,已经足够。
“你相信我吗?”丝言轻声细语的问苏暮,呼吸微喘,眼睛一直对着他的视线,不愿移开。
“嗯。”苏暮微微点头,轻声答应,带着坚定。他仰起头在她洁白的额头印上一吻,然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交换着她的呼吸。
丝言左手紧紧地拥着苏暮的腰,仰头看着他,笑着要求:“抱紧我!”
苏暮未问原因,右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丝言环顾一眼四周,确定四周无人,脚尖点地,带着苏暮飞离陆地,飞向大海深处。
海天尽头的那残红的落日不知不觉中又下沉了几分,笑容灿烂依旧。天空很蓝,纯净如海水,朵朵镶着金边的云彩漂浮其中,仿若白帆飘荡于海上。雪白色的海鸥自在翱翔,翅膀也被踱着金光,如神的福光。身下的海水如蓝色妖姬般湛蓝,清澈无尘,倒映着他们掠过的身影。海风轻柔地吹拂着他们的脸,裹挟着海洋独有的咸腥味。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难以名状。苏暮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飞翔的美妙。
飞翔了一会儿,丝言和苏暮降落在海平面上,他们已飞到大海深处,陆地已经看不见。只是,现在已逢潮汐发生时间,海水高涨,波涛汹涌,海浪翻滚不休。苏暮觉得自己像置身地震中,身体左右摇摆,东倒西歪,感觉随时会被一个海浪吞没,如果不是丝言扶着,苏暮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葬身大海。此刻危机四伏,苏暮担心自己和丝言的安全,刚想开口劝丝言回去,话未及出口,只见丝言朝他投以宽心的一笑,然后伸出食指,轻轻一划,顷刻间,以两人为中心,一个如太阳光晕耀眼夺目的绿色光圈围绕身旁,然后由近及远,慢慢变大,随着澎湃起伏的海浪延伸向远方,直至消失。脚下原本波涛翻滚的海面刹那间平息下来,像草原般平坦。苏暮站在海水上,如履平地。海水轻吻着他的双脚,像高档的丝绸滑过肌肤,似羽毛轻掠水面,脚底一片清凉柔软,舒服至极。而裤脚、双足却未沾半星海水,这种感觉实在妙不可言,如踩在云端上。即使是荷马莎翁此刻也顿生言语空洞乏力之悲情。
接着,一粒粒水珠从水中弹起,圆润的珍珠是它们的舞伴,陪着在水面上跳跃,发出规律而和谐的音乐。海豚在四周快乐地跳跃,在水面划过一个个完美的弧度,发出清脆的海豚音。海鱼浮出水面,吐出一串串携带着音乐的白色泡沫。海蚌嘴巴一张一合高歌鸣唱。其它海洋生物也纷纷加入演奏行列,共同演奏出韦伯的《邀舞》名曲。如此良辰美景,佳人美眷,一扫苏暮连日来低闷的心情,惊奇与欣喜充溢着他的心房。苏暮对着丝言做出一个优雅的邀舞动作,然后揽着她的腰,牵着她的手与她翩翩起舞,优雅的身姿,娴熟的动作,优美的舞步,在这广袤的碧波蓝海中构成一幅唯美的图画。《邀舞》终了,一曲欢快活泼的《蓝色多瑙河》紧接其后响起,悦耳的音调,轻盈的韵律,明快的节奏,高雅的格调,让人心笙摇曳,心旷神怡。
最后,曲子流于舒缓,苏暮和丝言停止了高频率的舞姿,慢下步伐。他们双手揽着彼此的腰,慢慢摇动着。在这碧海蓝天,滚滚红尘中,他们不过是沧海中小小的两粟米,可是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心里也只有他,他们是彼此的整个世界。他们的爱温润如水,比海深,比天阔。此刻,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相亲相爱,相携相守。穿过荆棘,跃过群山沟谷,走过凄风冷雨,春夏秋冬,经历几世轮回,只为在断桥边遇见你。爱你绝美的笑靥,爱你赤诚的心灵,爱你圣洁的灵魂,也爱你历经沧桑后的憔悴容颜。正如叶芝诗云:多少人爱你年轻欢畅时的容颜,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脸上苍老了的痛苦皱纹,爱你那朝圣者般纯洁明净的灵魂。
“感觉好多了吗?”丝言偎在苏暮的怀里,侧脸吻着他的胸膛,耳朵倾听着他的心跳。
“嗯,没事了,别担心!”苏暮紧紧拥着她,轻声宽慰道。感谢你温顺的心和好意,抚慰我心底的阴影和忧伤。
就让这晴空碧宇,蔚然蓝水,湮没万般烦恼,千缕惆怅,让我乘着音乐的金色翅膀飞翔!
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却不知平地再起波澜,屋漏多逢连夜雨。音乐会事件之后不久,杨海淼通过董事会会议正式宣布了一个惊天消息:公司正式决定取消苏暮明年“乐音绕城”的参赛资格,阮尘取代参加。
这一重磅新闻像天际陨石砸落妙音公司大楼,整个公司像遭遇了恐怖袭击,哗然一片。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各方流言四起,议论纷纷。员工们窃窃私语,猜测不断。有的人为苏暮惋惜,深表同情;有的人为苏暮忿忿不平,对公司的这一决定提出异议。当然,也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小人在某个无人的角落笑岔了气。不过也有人为阮尘感到高兴,比如苏暮。虽然在明确知道自己已经被取消了资格时,苏暮心里很是难过、沮丧,毕竟自己为此付出了多年的努力。不过苏暮觉得庆幸的是,这个参赛资格由阮尘获得。对于好朋友的这份荣誉,他还是由衷地为之自豪和高兴的。在苏暮看来,这世界上除了音乐、荣誉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可以追求,比如爱情,比如幸福,比如友情。苏暮和阮尘一起长大,从小要好,对音乐又是英雄所见略同,志同道合,有着相同的理念,一样的追求。而且平心而论,阮尘的琴艺也是技压群雄的。
但是,阮尘却有自己的想法。苏暮重视这份兄弟情,他阮尘又何尝不在乎呢?自从消息公布以来,阮尘一直闷闷不乐,笑颜难开。消息一出,他第一时间就去找杨海淼,为苏暮说情,力陈利弊。结果,纵使阮尘发挥尽了他二十多年的口才和智慧,也没能打动杨海淼,让他回心转意。反而被杨海淼痛斥一顿,骂他和苏暮一样不知好歹,冥顽不灵。
阮尘一边听着杨海淼不堪入目的咒骂,心里很是愤怒,一边为牵连苏暮被骂而深感抱歉。杨海淼像收租婆一样喋喋不休了大半个钟头,把阮尘骂得狗血喷头,而阮尘一直强压着怒火,隐忍不发。可最终除了收获一顿教训之外,一无所获。从始至终阮尘只静静地听着杨海淼说书般的教训,没有顶撞他,但在离开他办公室前,阮尘扶着门把手语气坚决地表示,他绝不会取代苏暮参赛的。阮尘觉得,苏暮无可取代。
在关上黑檀木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了门被东西撞击的声音,接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阮尘知道,那杯子内心的目标是自己。
对阮尘的做法,苏暮不以为然。
“你应该参加,不该意气用事,坏了大事。堂堂七尺男儿,像个小姑娘一样柔情百转,像什么话。”苏暮劝说道。
“如果连你都没有资格参加,我又凭什么去丢人现眼?”阮尘自嘲道,“何况意气用事有什么不对,能有这样一个人让我忽视理智而感情用事,有什么不好?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你又何必如此挖苦自己,贬低自己。”苏暮心疼地责备道。阮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看到他如此不经意和无所谓,苏暮又是愤怒又是内疚:“你今天去找董事长说情,我很感激。能有你这样知冷知热的朋友,我三生有幸。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不需要把自己的前途搭上,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如果换成是你,我坚信你也会这样做的,甚至做得更彻底。”阮尘说道。
“现在说的不是我,是你!”苏暮心烦意乱,为阮尘的不以为意感到气愤,怒其不争。“听着,阮尘,你必须参加‘乐音绕城’,你不能轻言放弃,不可以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你可以责怪我的无礼,但我坚持己见”
“苏暮,你……,你别说了,我也坚持己见。”阮尘一脸云淡风轻。
“唉,你……”苏暮颓丧,一脸恨铁不成钢。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静静站在公司顶楼阳台上吹风,相对无言。天上的白云聚了散,散了聚,像极了这无常的生命。等它们承受不住生命的重量,还可以随性地哭泣。那人呢,是否也可以率性地大哭一场。可是,眼泪洗不掉悲哀。
“阮尘,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去,如果换成别人,我心有不甘,但如果是你,我欣然接受,乐见其成。”苏暮望着远空说道,眼睛没有看阮尘。因为他不想对方透过他的双眼看穿他心底的那抹无奈与无尽哀伤。可是苏暮没有发觉,他的语气里染着浓浓的悲剧情调。眼睛不会说谎,舌头也不会。
阮尘偏头看着苏暮,心情很复杂。感受到对方的注视,苏暮也转头看着他,神情平静了许多。
“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可划不来。我没有这个机会,但我希望你有。高山流水贵于知心,不在于名利。伯牙为知音摔琴,子期未必赞同。既是知音,应该希望这份情谊像音乐一样亘久深远,辽阔无疆,而不像功名利禄一样俗不可耐。带上你的琴,把你的音乐送给每一个懂他的人,才是我所希望的。”
“好,苏暮,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阮尘承诺道。说毕,两人相视而笑,虽然声音中都泛着苦涩,但这份情,很真,弥足珍贵。
正当苏暮和阮尘在楼顶推心置腹之际,这边厢,上官丝言和杨倩音在公司咖啡厅里也展开了一番谈话。
两人面对面坐着,瞳孔里映出彼此的影像,一样的风华绝代,一样的风姿绰约。不过气质略有不同,一个是杯清茶,清新脱俗,娴静淡雅,一个是杯锡兰红茶,贵气逼人,典雅时尚。此时此刻,两位佳人的心情就如桌上的黑咖啡一样心事重重,愁云惨雾。
“你找我,是因为苏暮的事?”杨倩音低着头搅拌瓷杯里的咖啡问道,询问中带着肯定。
“是的,很抱歉打扰你。”上官丝言静静坐在对面,看着被杨倩音搅拌的咖啡在白色瓷杯中旋转,在杯心形成一个漩涡,让人不觉想起了人生中的种种漩涡。
“没什么,反正我就一富贵闲人,难得有人跟我聊天,挺好的。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也帮不了苏暮。”杨倩音停止搅拌,放下搅拌勺,抬头看着丝言,一脸无奈。
“我知道希望渺茫,只是想为苏暮做点事情。为了这次比赛,他付出了很多努力,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证明,一个认可,却这样无缘无故被剥夺了,无论是谁都心有不甘。”
杨倩音叹了口气:“其实你能做的就是陪在他左右,安慰他,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了,他也不需要你操心。”
“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就算是因为你,那也值了。江山美人,若只能取其一,我想苏暮也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有你,他也赚了。”杨倩音玩味地看着丝言说道,“换成我,我也会这样选。”
“苏暮有权对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但对于我而言,我并不希望他失去这次机会是因为我,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成为心爱男人失败的理由。”丝言有些愤懑不平,情绪激动地说。
对于丝言的激动情绪,杨倩音有些吃惊。从认识丝言至今,两人只见过几次面。在杨倩音的印象中,上官丝言就如一湖秋水,波澜不兴,淡然自若,脸上没有多少情绪波动,说话也是平声静气,好像周围的一切事都勾不起她的任何好奇心。杨倩音甚至有些怀疑她对苏暮是否动情。原来有些情感如岩下涓流,隐藏得极深,却依然沉淀着美丽。
杨倩音无奈地说:“这个决定是董事会的决定。好吧,我承认,这里面可能有我爸爸的因素,但这是公司的事情,我也无权过问。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也找过我爸,但他这次是脱了缰的野马,决心不回头,我也没有办法。我和你一样,也衷心希望苏暮能够参加这次比赛。这么多年,我也是亲眼看着他付出种种努力的。”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片刻,丝言颇有些遗憾的感慨道:“如果不是苏暮的关系,我想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是吗?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呢!”杨倩音佯装迷惑不解的说道。
丝言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望着倩音展露真挚的笑容,倩音也报之以友好的微笑。两只友好的手握在了一起。谁说情敌不能做朋友,关键看人的心怀和胸襟罢了。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荡荡。
今天的天气很好,暖人;咖啡,有点甜。
晚饭后,丝言正在拾掇桌子,身后传来苏暮温声细气地的声音:“你今天找倩音了?”今天和阮尘从楼上下来,看见丝言和倩音在公司后园林荫小径并肩散步,苏暮就猜到了个大概。但见她们俩人笑意盈盈,似乎聊得很投机,又有些费解。
丝言放下手中活,转身看着身后的苏暮,看见他眉头紧锁,满脸问号,嘴唇紧抿,心里有些疼惜,便点了点头。
“为了我的事?”
“嗯。”
苏暮走近丝言,伸手拨了拨她耳际的头发:“一点小事,你不必操心,我会处理好的。”
丝言握住苏暮拨她发的手,说道:“我不想你为这事而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虽然你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我知道你心里介意,没有人可以忍受多年努力一朝付诸东流。如果从不祈求,从未在意,从没为之努力奋斗过,这样的结局也是意料中事,不觉太大遗憾。可是,十年耕耘,十年辛劳,到头来却颗粒无收,空手而归,的确不是滋味。这几天你为了宽的我的心,强颜欢笑,我很难过。我想为你做些事,哪怕只是徒劳无功。”丝言激动地说,脸颊上染上了两瓣红花。
苏暮手搭在丝言的双肩,望着她,眼里一片柔情:“丝言,谢谢你为我做这些。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真的已经释怀了。以前我想得到一个认可,算是对音乐事业生涯的一次敬礼。不过那是在没认识你之前,人活着,总得有所追求,有所希冀,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支持。现在有了你,你就是我的追求,其他的都无足轻重了。况且,多少人孜孜不倦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荣耀,却又为名利所累,一生不得自在。我不想永远在众目睽睽下生活,我怕镁光灯闪了我的眼。”
丝言微微仰着头注视着苏暮一脸认真的脸,问道:“另一个原因是,你怕成名后,媒体披露你的隐私时,免不了把我牵涉在内。一旦我的身份被揭穿了,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是吗?”
“嗯。”苏暮点头,“丝言,我必须要确保你的安全,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在我心里,你最重要,最珍贵。你我都不是热衷名利的人,既然无缘得到,又何必强求,一切顺其自然,或许会更好。再说,杨海淼把资格给了阮尘,挺好的,作为朋友,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你相信我,我没事了。”说完,牵起丝言的左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左胸——心脏的地方,“不信你感应一下,我没说谎,我的心,永远不骗你。”
丝言的手感应着,苏暮的心跳维持在每分钟180次的稳定频率。这颗心很平静,像月光下的海,宁静淡泊,无风无浪,正对着自己微笑。丝言笑了,眼中装满幸福,调皮地说道:“你的心很平静,不过也有着不能承受之重。”
苏暮闻言,拦腰把丝言横抱起来,眉开眼笑地说:“因为我的心里满满地装着一个人,能不重吗?”
丝言搂着苏暮的脖子,甜甜地笑了,心里装满了麦芽糖般甘甜的幸福。
苏暮抱着她在厅里幸福地转圈,两个人开怀大笑,连日来的烦恼一扫而光。忧愁,再见!
转了一会儿,苏暮停了下来,依然抱着丝言,温柔地问:“今天你们两个在园子里聊得挺开心的,在聊什么?”
“女孩子家的小心事,小秘密,不能告诉你。”丝言甜甜地笑道,“怎么,很奇怪么,难道你认为我们两个情敌见面会争个你死我活?”
“当然不是,你们两个都不是小气之人,吵架的几率不大,但我想见面总有些尴尬。现在放心了,你们能成为朋友,我很高兴。”说完,苏暮在丝言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抱着她又转起圈来,两人笑成一团。
等转累了,丝言娇羞地笑道:“好了,放我下来,该洗碗了!”
“今晚我来洗。”
“一起洗。”
“好!”
一切风云平息了,生活又回归平静,如平静的湖水细水长流,偶尔掀起一两个涟漪,也不过是给平淡的生活平添些乐趣罢了。生活依旧随着时间的齿轮缓缓向前进发,一切如常。苏暮和丝言的感情深厚依旧,坚如磐石;阮尘和杨倩音依然若即若离,未开花亦无果;莫语菲和司马森树一如既往动不动怒发冲冠,恶语相讥,并乐此不疲;周梦野对龙曲陌穷追不舍,用尽了爱情七十二计。而唯一感到不快的是凌欣可,这个娇小玲珑的妙龄少女。
能够让一个女人黯然神伤的真正原因大多来自于男人。而让凌欣可芳心受损的男人当然非方月半莫属,这个肥胖如钟,笨头笨脑的梁山伯式呆头鹅男生。
前几天,方月半和周梦野到酒吧消遣时,遇见一性感女郎,两人聊得投缘,一来二去,一回生二回熟,打得火热,也难怪,那女郎长得的确迷人。
“一头波浪卷,典型瓜子脸,烈焰红唇,玲珑的身姿,傲人的身段,□□,尤其一双媚眼,勾心摄魂,迷人心窍,全身投射出火辣辣的性感,是男人都逃不出她的温柔乡和绕指柔啦,要不是月半那胖小子抢先一步,我早就上了。可惜,‘朋友妻不可欺’,还是算了!”周梦野在大家面前手舞足蹈地称赞道,当然,他在说这话时龙曲陌不在场。
而凌欣可在听完周梦野的这番话后,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把方月半和那女郎骂得体无完肤。
“不要让我撞见你们,否则我一定毫不留情掐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凌欣可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恨恨地说道,“死月半,小心肥死你,高血压压死你,胆固醇扁死你,高蛋白毒死你。哼,臭女人,小心被男人甩了又甩,一辈子嫁不出去,当一辈子老姑娘。希望你喝水呛死,吃饭噎死,出门撞死。祝你们俩无情人不得眷属!哼哼哼!敢惹我,咒死你们!”说完还做了个凶狠的挥拳动作,好像真要一拳捶死他们两个。
晚上,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吃饭,气氛热烈。方月半连日来爱情得意,意气风发,心情好得不得了,幽默不断,却没有发觉他在兴起时凌欣可那张黑得像墨的脸越发阴沉,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此刻是危机四伏,他还以为天下太平,够粗枝大叶和愚笨的。
吃罢饭,凌欣可殷勤地给大家盛汤。今晚她为大家精心熬制了鲫鱼玉米萝卜汤,味道鲜美,汤香四溢。她挨个给大家盛汤,最后盛给月半。方月半一脸笑意地接过,还礼貌地道了声谢。凌欣可冷冷地“嗯”了一声,冷眼看着月半捧起汤来喝,满脸高深莫测的深意。
方月半没有注意到身边隐藏的危机,依然满脸灿烂笑容,喜滋滋地捧起碗喝汤。刚喝一口,不及吞下,他眉头紧锁,脸痛苦地扭曲起来,随着一声“噗——”,他嘴里的汤全喷到桌上,幸好饭已经吃完,不然今晚的饭菜就白白糟蹋了。
汤喷溅到对面的周梦野的手上,周梦野一脸不满地冲着方月半叫嚷道:“喂,月半,你干什么——”话未说完,却见对面的月半像热天里的狗一样吐着舌头大喘气,双手不停扇动,只见他满脸通红,像深秋里的西红柿,一路红到脖子根,嘴里吱吱喃喃说道:“好辣!好辣!辣死我了!”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大家看着凌欣可阴沉着的脸,都静静地喝着汤,不发一言,周梦野也沉默地吮着汤,不再说话,嘴角却掩不住一抹坏笑。
方月半依然不明就里,呆头呆脑地一边吸气一边转身看着身旁的凌欣可,一脸的质问。
凌欣可狠狠地瞪着他,眼露凶光,但语气随意冷淡地说:“对不起哦,可能我不小心把辣椒粉当作盐放到你的汤里面去了,我怕你嫌它不够咸。”说完无所谓地撇撇嘴,耸耸肩,一脸无辜。
方月半见她一脸不在意,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抱歉之意,顿时生气起来:“把辣椒粉当盐?你怎么不说你有色盲,把内裤当内衣穿?你分明是故意的,我哪里得罪你了,这么整我?啊呦,好辣——”方月半呲牙咧嘴,气愤极了。
“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想怎么样?”凌欣可大声叫嚷,手握成拳,“哼,你应该感天谢地我没有把□□当盐,否则毒死你,看你还在这里得瑟!”
“得瑟,我哪有得瑟,我得瑟什么了?你说清楚,我哪里惹你了,发什么大小姐脾气?莫名其妙!”方月半也大声冲着凌欣可嚷嚷开了,无缘无故被人针对,被人整,滋味真不好受。
“哼,你哪里都得罪我了,你全家都得罪我了,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凌欣可吵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叫板道。
一桌子人依然沉默,不敢发一言。
“你……你……”方月半一时气急无话,含含糊糊,停顿了一下,他不甘示弱,扯开嗓门叫道,“你这女人,莫名其妙!你看你像什么,简直就一骂街的泼妇,还是最无耻最下流的那种,无缘无故整人,小心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得出去要你管,我无耻下流干你什么事,死胖子,小心出门被雷劈,过马路被车撞!”凌欣可气急,说时迟那时快,拿起方月半那碗汤,照着他的脑袋淋下去,方月半“哇——”一声,像开水里的青蛙猛地跳开。一桌人愕然。凌欣可丢下碗,掩着面跑出去。
方月半一边抹脸一边擦头上的汤汁,满脸嫌恶,对周围的人愤愤说道:“你看她,我到底做什么了,天啊,这什么世道?”说完,愤慨地走出去。
餐桌上的人一脸哭笑不得。周爸像是对身旁的人诉说又似喃喃自语地感叹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把感□□弄得剪不断理还乱,真不知他们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爱情’?唉,随他们闹去吧,眼不见为净!”说完,径自回房去了。
周妈只是叹了叹气,没说什么,老头子的话挺有道理的,年轻人的感□□让他们自己闹腾去,想管也管不过来。这么想着,周妈自顾收拾碗筷。
龙曲陌帮忙收拾,心里有些担心凌欣可伤心过度,不过她也不好过问,毕竟人间事她不太懂,只怕会越弄越糟。
而周梦野看到月半和欣可这对欢喜冤家这样斗嘴,心里又好笑又无奈。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两个朋友能够握手和好,可千万不要从此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才好。周梦野在心里暗暗祈祷。说实话,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两位好朋友能终成眷侣的,得和他们好好谈谈才行,梦野这么想道。
前院里,凌欣可坐在长椅上伤心地抹眼泪。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大抵逃不过一个“情”字,情爱一事,最是世间最大难题,历经千万年,也没有哪位智者圣哲能解开。若不想心伤,最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要坠入爱河。但是,人生在世,谁能逃脱爱情这张金丝网?与其绝情绝爱,我宁愿作茧自缚。
“死月半,你就不能聪明一回吗,你就真不明白我的心吗?蠢材,笨蛋,傻瓜!”凌欣可一边嗔骂方月半,一边抹眼泪。这泪,来自于心海,那里正泛滥不止,苦涩翻腾,所以怎么也止不住。
正在伤心抹泪时,身旁传来方月半喏喏的安慰声:“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我刚才不是有意大声呵斥你的,对不起啦!”刚才被凌欣可这么整蛊,方月半心里是有气的,不过他向来心宽体胖,不易记仇。何况印象中凌欣可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也许是有什么烦心事,所以想来想去,月半还是决定过来安慰一下,女人生气,男人应该大度一点才是。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上忙!”
凌欣可听是方月半的声音,停止啜泣,抬起头看着月半,眼中挂着晶莹的泪珠。刚才那碗汤有一半是辣椒水,加上方月半也不是喜辣之人,所以此时他的脸还是红彤彤的,活像庙里的关公,胃里像有把火在熊熊燃烧,直烧到舌头根,难受死了。看见欣可的眼泪,方月半更加觉得底气不足。
“走开啦,不要你管!你来找我干嘛,还不去找你那个情妇?”凌欣可依然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
“什么呀,我好心道歉安慰你,你怎么扯上她了呢?”
“没事,看她不顺眼,不行吗?”凌欣可抽噎着回道。
“她人挺好的,长得又漂亮,你怎么就看她不顺眼了呢?”方月半嘟囔道,没发觉凌欣可刚有所平复的脸又阴沉下来,“嘿嘿,不过她看上我,算她有眼光,其实我长得挺好的,你说是不是?”说完还傻笑起来。
“是啊——”凌欣可霍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你长得很爱国很敬业,基因优良。你高贵迷人,落落大方。你是全世界最不卑鄙无耻龌龊的人。你从不在背后说三道四,从不趁人之危。从不像猪八戒一样喜欢倒打别人一耙。你诚实善良,品德高尚。你人贱人爱,看见你就提神醒脑,从此不用吃安眠药!”凌欣可歇斯底里地叫嚷,连珠带炮地吼道。说到最后眼泪横流,一双水灵大眼溢满泪苞,像早春清晨草叶尖上的露珠,轻轻一碰,就会滚落下来。她越想越悲愤交加,挥着秀拳一边推搡月半一边捶打他,把他当作泄气的沙包。
“好了,好——了——啦——,你闹够没有?”方月半被推搡得不耐烦了,一把推开凌欣可,火气又上来了,大声叫嚷:“你这女人,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发什么羊癫疯,无缘无故对我乱骂一通,拳脚相加,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神经病!”方月半大声责备对方,但看到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心里又有些发虚,女人眼泪的杀伤力真的挺大的。
凌欣可没有再继续推搡方月半,大哭着跑回里屋,留下一脸气愤和满脑迷惑的方月半。方月半一屁股坐在凌欣可刚才坐过的地方,怒气冲冲,两腮鼓胀得像稻田里鼓气的□□。
正在愤懑不平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方月半以为是凌欣可回来,于是佯装余怒未消的说道:“怎么,知道错了,回来道歉?如果是想道歉的话,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以考虑考虑接不接受。”
“是我啦!眼睛长哪去了?”方月半只觉脑袋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耳畔就传来周梦野浑厚低沉的声音。
方月半回头,有气无力地含糊道:“是你啊!连你也来欺负我。”
周梦野泄气,一屁股在方月半身旁坐下,说道:“她要是不气你个三五七天,她都不是女人啦。”
“你说,我到底哪里开罪她了,干嘛平白无故整我,看我不顺眼,好像我是她前世的仇人似的。”方月半满腹牢骚。
“总是有原因的,是你笨看不出来而已。”周梦野一脸深意地玩味道。
“什么原因?”方月半思来想去,依然不得其解。
“唉,你是真笨还是假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周梦野见方月半一副二愣子模样,有些不耐烦地一语道破天机。
“什么?”方月半“腾”地从长椅上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用手指指里屋又指指自己,“她……我……,你说她喜欢我,不会吧?”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你,就你耳聋心盲看不出来。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仔细想想,自从你认识那个什么茱莉之后,欣可有没有给过你好脸色?”周梦野对方月半翻了翻白眼,一脸鄙视。
“呃……我的天!”方月半一时回不过神,咬着手指头,傻愣愣地坐回椅子上,突然一拍大腿对周梦野说道:“你说,她喜欢我什么呀,就我这副肥头大耳猪八戒模样,她也看得上?”
周梦野无语地朝他又翻了个白眼,“哼哼”哼声,撇了撇嘴,一副“谁知道”的模样。
“‘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你就是她的范蠡呗。又或许你人好呗!”周梦野瞎掰道。
“那倒是!”方月半沾沾自喜,一副“那当然”的自恋表情。
“嗨,月半,说句心里话呢,我觉得你和欣可蛮般配的,我也希望你和她会有好结果。”
“般配?不是吧?”方月半有些吃惊,瞪大了那双并不大的眼睛。
“别打岔!”周梦野打断他,继续分析道:“平心而论呢,那个茱莉顶多算是一只野味,而欣可呢则是地道的家常菜。野味可以偶尔尝尝,但不能常吃,它也不可能成为家常菜。我看你和那女的不会长久。”
“什么野味,家常菜呀,这什么跟什么?茱莉才不是什么野味,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挺开心的。”方月半辩解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和欣可在一起时很不开心啰!”
“这……这怎么……一样……”方月半那语塞。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周梦野起身,拍了拍方月半的肩膀,“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兄弟,好自为之!”说完回屋去了,又留下整个人好像傻掉的月半一个人对着星空仰天无语,抓耳挠腮。
公司新进了一批钢琴,派遣丝言去调校检查,以便检查检查钢琴有没有存在什么问题。丝言接到通知,一个人到琴室去调校。
正在全情投入工作之时,丝言忽觉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安静中透着诡异,无声中隐匿着令人不安的轻微声响。空气也有着凝固的成分,藏着丝丝透骨的凉意。丝言停止工作,手里拿着扳手,静默地站在钢琴旁,眼神迷离,思绪纷飞,心里透着慌乱与不安。
一阵阴风从身后吹来,丝言感知到身后有人到来。尽管心慌意乱,丝言还是竭力稳住心神,保持声音平静,冷冷地说道:“你终究还是来了!”说毕,慢慢转身面对来人,却在转身后大吃一惊,面前站着的人竟是公司经理黄成旭。
“墨臼,你……”丝言不满与愤慨地说道,“你为何如此,你可知你这样做会伤及无辜?”没错,黄成旭的肉体已被墨臼占据了。
“因为这个人该死,你何必对自己的仇人同情心泛滥。”来人冷冷地说道,看着丝言的眼神却是柔和的,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该不该死轮不到你来判决,你现在占据他的肉体,会有损他的精神和健康的,他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残害生灵?”
“怎么,就是这个人害了你心爱的苏暮,让其无法得偿所愿参加那个狗屁音乐节,令其遗憾终生,你不恨他么?”墨臼冷笑道。
“当然,我恨不得喝他血食其肉,将他千刀万剐。但是,人间自有其自然的法则,轮不到我们这些已死之人插手。”原来,这个黄成旭就是音乐会事件的幕后黑手。黄成旭垂涎杨倩音多时,一方面杨倩音的容貌是无可挑剔的了,另一方面,她的优越雄厚的家世。如果娶了杨倩音,将来杨海淼一定会把自己的位置传个自己的乘龙快婿,那么妙音公司将会是他们黄家的天下。既得夫人又得兵,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他黄成旭自然不想错过。但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杨倩音爱慕苏暮,杨海淼也中意于他当自己的东床快婿。所以,自然而然,苏暮成为了黄成旭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只是一直苦于无计,难以下手。直到夏日音乐会的临近,老刘的儿子出了事,黄成旭知道自己找到了报复的机会。黄成旭知道,老刘的儿子玩车玩出了人命,急需一笔钱解决。于是,他给了老刘所需的钱,条件就是老刘在最后调音时在苏暮的钢琴上做做手脚。老刘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使再不情愿,收人钱财,□□,他只有妥协。最后,如黄成旭所愿,苏暮在音乐会上出了事,连带着“乐音绕城”的资格也被取消了。丝言在事件后不久就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黄成旭在这件事上做得滴水不漏,而老刘又口风严密,三缄其口,所以无凭无据,丝言不好公然披露事实。况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相自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人世间自有其自然发展的法则,怎么能轻易破坏。不过,丝言也没有便宜了这个伪君子,施法让他莫名其妙地流了几天鼻血,稍加惩罚了他一下,以泄心头之愤。当然,这件事她是背着苏暮偷偷做的。
“自然法则!我从不相信。如果人世间真有那么一点点公道的话,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墨臼冷嗤。
“墨臼,别说了,那么久远的事情,何必旧事重提。”
听到丝言感伤的话语,墨臼登时无声。沉默了一会,墨臼幽幽低声说道:“丝言,跟我回去吧!”
“不,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丝言断然拒绝,口气中不容拒绝。
“你不属于这里,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墨臼劝道。
“是的,我不属于这里,更不属于那黑魆魆的冥府!”丝言厉声说道。
“可是你逃得掉吗?”墨臼驳道,“冥皇的脾性你该知道,对于背叛者他从不心慈手软,他对你算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就不会派我来找你了,而是派瘦虎和玉奴直接诛杀你了。”
“死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没试过!”丝言冷哼。
“丝言……”墨臼疼惜地轻叫。
丝言喟然,泄气道:“当我决心要从冥府逃出来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已想过,大不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许你会觉得很可怕,但是我却觉得没什么。‘生命诚可贵,感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知道你不会勉强我的,你走吧!我的路我自己走。”
“那么他呢?你确定,你也可以不顾他的生死,轻易放手吗?”墨臼轻声问道。
“他……”丝言哑言,声音陡然颤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眼中染上深深的哀伤,“苏暮!”
“是的,你觉得,冥皇会放过他吗?”墨臼逼视着丝言,“我想冥皇可不会管什么自然法则。”
“你别逼我,墨臼,请你不要说了,我很乱。”丝言恳求道,语气中有颤音。
“不是我逼你,这是事实,不可避免的事实,你必须面对的事实。迟早的事。”墨臼走近丝言,直视着她,“丝言,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你不是简爱,也不是保尔柯察金,你是无法抵抗命运的,命运的咽喉也不是我们能掐住的。我们的手掌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握得住自己的命。和冥皇作对,简直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哪怕是飞蛾扑火,我也在所不惜。”丝言吸了吸气,坚定了信念,打定了注意。
“可你保护不了苏暮,苏暮也保护不了你。如果冥皇知道了你们的事,苏暮是在劫难逃。”
丝言双手抱着头,无奈地晃着脑袋,低声抽泣着,清泪从她白皙的脸庞无声滑落,墨臼的话句句在理,声声如锤敲打着她的心门,侵扰着她的思想,让她觉得很难受,很痛心,却又无可奈何。她的脆弱,此刻暴露无遗。
“丝言,坚强点,跟我回去吧,就算是为了他,为了你的那些朋友!”墨臼抓住丝言抱头的双手,试图把它们放下来。
丝言抬起头,一脸的凄惶,满脸的哀愁,眼眶中溢满泪水,让人不禁联想起早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也令人心疼。丝言挣脱了墨臼的双手,闭了闭眼睛,吸了吸鼻子,稳了稳心神,神情恢复了平静,只见她叹了口气,重又平静而略带冰冷地对眼前这个占据别人肉体的男人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即使不是我的缘故,幽冥皇也不见得会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的。他的野心,他的梦想,就是要统治这个星球,让所有的人成为他的奴隶,他的婢仆。苏暮他们是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到时候也免不了一死。我答应过苏暮,不会离开他,若有风雨,也共同渡过。如果真应了你的话,我宁愿和他一起共赴黄泉。你如果还把我当朋友,就请你走吧!”说完,丝言绕过墨臼,向房门走去。
“丝言……”墨臼拉住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语气中有犹豫有怜惜。
“你不要再白费口舌了,你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墨臼无奈地叹气,说道:“在没来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除非你跟我回去,否则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冥皇现在还在闭关,我想他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出关,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安排好一切。到时,即使我不带你走,冥皇也会派其他人捉你回去的。想必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逃不掉的。你好好想想吧!”说罢,放开了手。
丝言没有回头,站直身躯直直走向大门。走至门边,她方幽幽放出话来:“你要留下,我没能力阻止,但是这里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也不要伤及无辜,尤其是他,不然,我不会放过你!”说毕,走了出去。
今晚的夜色不好,没有月也没有星,天空灰蒙蒙、黑沉沉的,似谁欲哭的眼,透着淡淡的哀愁,连晚风也透着蚀骨的寒意。远处的霓虹闪射出凄艳之美。床上的苏暮睡得正香,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丝言坐在床沿,思绪繁杂,心神不定。看着酣眠的苏暮,一抹悲哀涌上眉头、心头。墨臼终究还是来了,即使他不会强迫自己跟他回去,但是其他人也会来捉自己归案的。此番看来是末日临近了。幽冥皇就算不会毁了自己的灵魂,也只怕活罪难饶,从此再无半点自由,与苏暮万水千山,海角天涯,永无相见之日。
一想到那暗无天日的冥府,丝言就觉得恐惧,手不自觉地抓紧床单,身体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想不到她和苏暮相处的时间这么短,缘分这么浅。天啊,你为何这么残忍?地啊,你为何如此狠心?时光,你为何如此吝啬?幸福这么短暂,痛苦如此绵长!命运,你夺走我的生命,毁了我的家园,让我在黑暗中度过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夺走我的幸福?你为什么就不能慷慨一些?
丝言抚摸着苏暮的脸庞,泪无声滑落,嗓子酸涩不堪。即使是在沉睡,他依然英气逼人,俊朗有型。他的皮肤白皙细腻,抚摸着他的脸,就像手触奶油一样嫩滑。他的脸很暖,透着温馨的感觉。丝言的手在他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脸颊中慢慢移动,她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思潮上,一生不忘。这样,即使是身处晦暗,心里也会有丝丝暖意。
丝言抓起苏暮的右手,轻轻地印上一吻,把它放在自己的脸颊。他的手也是暖暖的,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更觉温暖。
“苏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守护好你,守护好你的一切?我又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幽冥皇有害你杀你之心?也许我不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这样,或许你就不会无端地卷进这漩涡,惹上这飞来的横祸!是我连累了你,甚至还会连累语菲他们。苏暮,我该怎么办?如果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答应我,你必须好好地活着,坚强地活下去!”丝言轻轻地对着梦中的苏暮诉说,轻轻地啜泣哽咽着。
丝言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吸了吸气,轻轻地放下苏暮的手,替他捂好被子,慢慢踱步到窗前。远处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像极了擦烟囱的抹布,黑乎乎的。城市中的霓虹闪着多姿多彩的光,像那多姿而又多难的五彩人生,夹带着宿命般的凄艳。丝言回头看着床中的苏暮,眼中带着决绝和凛然,“苏暮,人生的那抹黑不会是生命的全部。你的人生应该是多彩多姿的,应该是光明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守护你的一切,哪怕灰飞烟灭,我也在所不惜!既然暴风雨要来,那就坐等它来,等闲视之又何妨!”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忙碌了一整天,莫语菲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全身不自在。她闭着眼睛,努力伸展四肢,扭动酸痛的脖子腰肢,嘴里发出□□声。扭动的脖子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椅子发出因剧烈运动而发出的咯吱声。
“语菲,今晚我们去那家法国餐厅吃饭,怎么样?”
耳边突然传来了木清繁的说话声。莫语菲猛然睁开双眼,眼前赫然出现木清繁那张带着殷勤的笑脸。此刻他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未及莫语菲开口,一旁的司马森树已经先开了金口:“哦,好啊,一起,我也搭个伙。”
“哦,抱歉,今天女士优先,我只请女士。你,改天吧!”木清繁笑嘻嘻地说道,向司马森树使了使眼色,司马森树心领神会,不吭声了。
“嘻嘻,看来你今天运气不佳,没口福啰,羡慕吧?”莫语菲一脸的幸灾乐祸。司马森树“切”的一声,朝她翻了几个不屑的白眼。
“那语菲,你收拾收拾,我先去取车,咱们楼下见!”木清繁依然保持着甜甜的笑容,等莫语菲应了一声,他就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莫语菲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一边忍不住咧开嘴笑着,一想到那家餐厅美味可口的饭菜,她就忍不住咽口水。
看见她这副欠扁的表情,司马森树忍不住又是一阵嘲讽:“哼,不就是吃顿饭吗,干嘛高兴成这样。哦,也是,难得有个男人肯约你,我想,就算对方是猪八戒你也会屁颠屁颠跟去。”
莫语菲忍着气说道:“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吵,滚开!”
“呵呵,人家说恋爱中的女人与平时就是不一样,母夜叉也能变淑女,真是奇了怪了。”司马森树继续冷嘲热讽,一副老鼠挑逗猫,找死的模样。
莫语菲当没听见,继续拾掇着,不发一言,努力忍气吞声,镇定自己气得发抖的的身躯。
“唉,你说,一个不懂矜持的女人大口吃着鹅肝的样子会多滑稽可笑?再想想,东施穿着西施的衣服就自以为美艳动人,还乐颠乐颠地跑去约会,真是笑掉大牙了,哈哈。”司马森树大笑道,用手擦眼,做出笑出眼泪的样子。
“啪!”莫语菲用力一甩手上的文件到桌上,怒目圆睁,气急败坏地指着司马森树大声叫道:“你说够没有,信不信我在公众场合也会打你一顿。我约不约会干你什么事?我跟谁在一起又关你什么事?哼哼,猪八戒有什么不好,比起你这无情无义的苏乞儿好上千倍万倍。猪八戒怎么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别说鹅肝,猪肝你都请不起!母夜叉,母夜叉,你祖上所有女性才是母夜叉,要不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另类怪物?”
莫语菲噼里啪啦把她的骂人口才发挥完毕,一气呵成,不给对方申辩的机会,而司马森树在一旁一言不发。
“怎么,丑人不作怪啦?那好,再见了,待会小心过马路,不然你的追悼会我可没兴趣参加,哼!”说完最后几句,莫语菲拎着包甩了甩头,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的司马森树一脸怒容和伤感地收拾物件,把手上的东西弄得噼啪震天响,恨不得把所有的气和委屈都发泄出来,还有那些隐秘的情感。
想到刚才无缘无故又被那匹死马挖苦一番,莫语菲心里就来气,想想自己今天也没有和他有什么不愉快的过节,干嘛无端端侮辱人家,真是的,丑人多作怪,气死人了。想到这,莫语菲一肚子的气愤和委屈,手里的汤匙用力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仿佛搅拌的是司马森树的血液,而对方任凭自己处置。
“语菲,怎么了,还在生森树的气?”木清繁关切地问道,来餐厅的一路上,莫语菲都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这件事。
“你说,他这个人,好端端的挖苦人家,什么意思嘛?”莫语菲一脸委屈地说道。
“唉,他这人就是这样,心底挺好,就是嘴巴不饶人,所以他也就只能算是七分好人,而你呢却是十分好人,不要再生气了,伤的还不是自己的肺,划不来!”
“嗯,也是!”莫语菲坐直身体,破涕为笑。
“看看今晚想吃什么?”
“随便,你做主吧,你对这里的菜系比较熟悉。”
正当木清繁向侍者点菜之际,莫语菲侧头看向窗外。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好不热闹。街对面的一些店铺已经亮起闪光灯,一派辉煌。面前的玻璃窗映出她微红的脸庞和有些低落茫然的神情,为掩饰内心情绪的波动,莫语菲低头佯装认真搅拌桌上的咖啡。可是令她错愕惊奇的是咖啡中显现出司马森树俊朗的脸庞,正朝着她微笑。一时之间,莫语菲不知如何自处,只目瞪口呆地望着杯中的影像,心跳加快,呼吸不稳,身体像有电流流过一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平白无故想起这匹死马来,真是扫兴。”这样想着,莫语菲连忙用力扭动脖子,摇晃脑袋,想把这些奇思怪想狠狠甩掉,免得木清繁看出什么端倪,胡思乱想。
“怎么了。语菲,不舒服吗?”木清繁点完菜,看见莫语菲心神不宁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没事,呵呵,没事,一些工作上的烦心事,不足挂齿,你不用担心。”莫语菲收回心神,抬头看着对方,佯装微笑,“我现在好得可以吞下九头牛,蜗牛,嘿嘿!”
“你真会开玩笑,跟你在一起就是舒心。”木清繁开心地说道。
莫语菲回之微笑,接着又低下了头。咖啡中司马森树的影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水中倒影。望着眼前浓黑的咖啡,莫语菲只觉心里一紧,倍觉深深的失落。整顿饭吃得毫无兴致,味同嚼蜡。木清繁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