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和好(1 / 1)
过了几天,王者香就开始了在宝贝宠物诊所的工作。她的免疫力仍然低下,又要跟生病的小动物们打交道,所以服用抗生素更是不能松懈。
这份工作,给了王者香极大的安慰。在她看来,所有的猫猫狗狗,不管长什么样子,不管有品种还是无品种,都是那么可爱。她最爱接待的是来做绝育的小动物,因为它们是健康无病的。遇到性格快乐爱亲热的,她就去亲吻和拥抱它们;遇到胆小认生的,她就让带它们来的“爸爸妈妈”一直抱着它们对他们说话,并嘱咐别人尽量退避在它们视线之外。而那些病恹恹的小动物,虽然不能用明显的动作表达自己的好恶,她也能看出来她靠近时它们是希冀还是恐惧。不论它们作出什么举动,比如试图抓咬,想要逃跑,挣扎不配合治疗,她也很自然地知道它们必有它们的原因,那是它们的正常反应。
“如果轻易地就能让小动物们的心情好过一些,为什么不做呢?”王者香这样想。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遭受的是什么样的残酷待遇,别人本来很轻易地就可以避免伤害她,很轻易地就可以让她的心情好起来,但他们不会去做的,他们只会在她受伤时怪讶她敏感度之高,承受力之低,自愈功能之差。而且这样的人,还包括自称是她朋友和恋人的人。
因此,王者香感到,自从她生病以来,这种和小动物在一起的工作才是最适合她的,让她最容易承受的。她真心地去体谅呵护它们,会得到它们立竿见影的爱的回馈。她不管它们长得如何,什么品种,价值几何,都无条件地支持它们;她也从它们的眼睛里看到支持,那种丝毫不带评判态度的无条件支持。难怪国外有个研究说,一个人低落的时候,家人提供的关怀还不如宠物有用——因为自以为了解你的家人会评判你,告诉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告诉你应该怎么办;而宠物一成不变的无言地支持着你,让你感到你的整个存在都是被接受的,正确的,无须检讨的。人类喜欢剥夺别人对“我是谁”这个问题的回答权而越俎代庖,而小动物让你自己来回答你是谁的问题,然后在后面加上“你是我爱和信任的人”。
每周七天,每天都上8小时的班,每天回家后自学媒体学四五小时,加上家务和做饭的时间,王者香休息的时间是不多的。她得病本来就需要比别人更多的睡眠,得不到就不会见好。但是起码她的工作和小动物有关,小动物是不伤害她的,所以她的病也没有加重,保持着老样子。
一个月以后,王者香迎来了一个来做安乐死的小病号——她曾经和吴娟共同的小猫贝贝。吴娟面容略带憔悴,怀里抱着灰色的一小团走进了宠物诊所。那么久过去了,贝贝居然没有比王者香上次见它时大多少,而且也没有胖。
王者香激动地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澄明的眼睛去索要吴娟的对视。吴娟看到王者香,就一下子愣住了,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然后就局促地垂下眼帘,盯着怀里的贝贝,眼圈也有些发红。
“贝贝怎么了?”王者香轻轻地问,同时继续用澄明的眼睛索着吴娟的对视。
贝贝听到王者香的声音,努力地抬起小脸来,睁大眼睛希冀地望着她,努力地喵了一声。王者香义无反顾地伸手把贝贝抱到自己怀里来了:“阿姨在,阿姨说过永远爱贝贝的。贝贝发烧了,身子滚烫呢。”
大颗的泪珠终于从吴娟脸上滚落。两个人几个月来的第一次谈话,就从贝贝身上开始了。原来,在王者香到宠物诊所工作前,贝贝就生了一场大病来检查过。医生发现,它是做流浪猫的时候感染了病毒,没有办法治愈,只能任由病毒一次一次地发作,直到贝贝身体虚弱得走向死亡。感染这种病毒的猫,死亡率百分之百。医生建议安乐死,但吴娟不甘心,就把贝贝抱回了家,希望它多活几年。但是现在,贝贝又一次发病,在痛苦万状中度过了一个星期,吴娟不得不送它上路了。
王者香想起贝贝曾经的点点滴滴。瘦小无依的它饱尝了流浪的辛酸,然后终于有了家,它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的生命绽放,它当仁不让地抢着吃饭,义无反顾地投入所有人的怀抱。可是贝贝哪里知道,命运早已打定主意不让它存活,病毒早已感染了它,被人收养的时来运转不过是虚幻的承诺。就像这花瓶中插的花,它们努力地想要开放,是因为它们期盼着结子,但它们哪里知道,下面有水无根;命运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给它们提供结子的养料,它们不管如何努力地开放,也只能毫无结果地枯萎死亡。
吴娟听从了王者香的要求,让贝贝在王者香的怀里离世。王者香摸挲着贝贝的脸颊,哼唱着她常常给贝贝唱的摇篮曲,让技师把药推入了已经熟睡的贝贝的静脉。贝贝静静地没了呼吸,王者香吻吻它的眼帘:“再见了,乖贝贝,等这个世界变好了,我们再回来。”
洒泪送走了贝贝,王者香马上要去忙别的工作,吴娟就告辞了。她说下班后会来王者香住的处看她。
在下班的路上,王者香买了足够两个人吃的熟食带回家。等吴娟来了以后,王者香就让她先坐下,自己去热熟食。吴娟一直沉默着,直到王者香跟她坐到一张桌边来。王者香拿起筷子说:“吃饭了,我记得你爱吃这些的。贝贝到更好的地方去了,你就不要伤心了,给宝宝好好检查检查身体。”
吴娟用双手握住筷子,又放了下去:“你为什么不问我以前错怪你的事呢?”
王者香开始往嘴里送菜:“我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你错怪了我啊。你怎么知道的?”
吴娟说:“五天前我才知道是老徐。他女儿来慈州补办一些人事证明,我说他本人怎么不来,他女儿态度就不好,我们争执了几句,还是给她办了。她把证明拿到手里就放出话来,不妨告诉你,你的破网站就是被我爸举报关闭的,你能怎么样?我爸现在退休了到美国找我哥移民养老去了,你们管不着他了。”
王者香叹了一口气,心里也很愤懑,问:“你把老徐解雇,他恨你是可以想到的。但他怎么知道网站的事呢?”
吴娟说:“被我们解雇之后,他就到了别的医院工作,应该是先从他认识的医疗器材销售员那里听说了我卖客户信息的事,然后他又刻意去查去打听我们别的事,这才知道了我也收费调排名。我真是太糊涂了,医药圈子里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圈子又这么能传消息,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着她就红了眼圈。
王者香拍了拍吴娟的手说:“以后不要做会给自己留下后遗症的事情就好了。”
吴娟一脸内疚地说:“我不应该怀疑你,伤你的心。这五天来我一直在想如何对你说,总觉得没有想好。如果不是因为贝贝,我不知道还要拖多久才会来找你。香,你能原谅我吗?”
王者香笑了笑:“怎么会不能呢?”然后她就把菜夹到吴娟碗里,“吃饭了,不然要凉了。”
其实,王者香以前就原谅过吴娟的。小时候,她被一直一起玩的六个女生下了最后通牒——“放弃吴娟,不然就都不跟你玩了,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有人去对吴娟说:“你等着瞧吧,王者香不会要你了。”王者香和吴娟本来是说好在那天放学后就一起去捡落叶作书签。但是放学时间一到,王者香突然想起,今天她得赶去参加奶奶的生日宴,她就跟吴娟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就一溜烟跑了。在吴娟看来,王者香在骗她,哪里有自己奶奶生日在哪天都不提前记得的呢?但是吴娟忘了,她和奶奶两个人住一起,奶奶的生日她当然记得牢;而吴娟的奶奶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月才见一次面。王者香走后,吴娟在同学的嘲讽中呆坐在原地。然后她悄悄从王者香的书桌里抽出一本习题册,装进自己的书包走了。转天,王者香找不到了习题册,在学校被老师骂“一定是没完成习题册上的作业,撒谎说找不见!”回到家又被父母骂:“脑袋长到屁股上去了,你自己放哪了不记得?那还活着干什么,赶紧去死!”再转天,第一节下课,吴娟就为别的事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几个男生起哄把她的书包从椅子上踢倒在地上。王者香去帮她捡,一片被铅笔扎了无数个洞的,撕破的纸页从吴娟的书包里飘出——上面有王者香写的字,来自王者香丢失的习题册。王者香惊呆了几秒钟,然后在吴娟的书包里发现了更多的碎页。王者香把掉出来的那页团起来扔掉了,书包里的那些没有动,然后把吴娟的书包放回椅子上。再转天,就是第三天的期限,放学后,王者香当着六个女生的面拉起吴娟的手,像一对姐妹花一样走出了校门。
至今,吴娟也不知道,王者香早已看过那些被自己恶狠狠地撕破的纸片了。有些事情,只要理解对方的感受,就自然会原谅,彼此都不需要说明,连来自对方的一句对不起也不需要。
吃了饭,王者香就和吴娟说了会儿话,把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补一补。
王者香先开口了:“你还在慈州吗?”
吴娟点了点头:“嗯,我回原岗位全职了。”
王者香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吴娟说:“以后还是要创业的,但是没想要做什么,慢慢考虑考虑再说吧。你不跟杨建一起做了?”
王者香叹了一口气:“合不来就不干了,我告诉过你的,我们早就分手了。分手之后想尝试一下做普通同事,结果还是合不来!”
吴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跟他也没联系了。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王者香说:“工作?我正在自学怎么创办杂志,不管是纸媒还是网媒,希望有一天能有自己的杂志。”
吴娟反问道:“啊?那个能来钱吗?”
王者香无所谓地笑了笑:“不是太来钱没关系的,只要不亏钱就可以。”
吴娟关切地问:“那启动经费也麻烦,要多少广告费才能让别人都来订阅呢?没有写作团队的话,靠人投稿要先付多少稿费呢?”
王者香“唉”了一下就说:“先不考虑这么多了,我先把怎么办好一个杂志的问题学习清楚,再看有没有这个运气办起来。”
吴娟“嗯”了一下后,顿了一会儿才问:“你别的地方还好吗?我看你比以前瘦了。”
王者香说:“还好,就是前一段比较累,所以虚弱一些。等恢复起来,我就可以再多做点事情了。”
吴娟点了点头:“好的,加油!我们各自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