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百合（1 / 1）
李珂强打起精神去上班了。她不在的这一周多时间，办公室新来的大学生纪兰顶替了她的工作，她这才发现，纪兰是个能干的小姑娘。手脚麻利嘴甜脑袋灵，忙起来那一头短发甩得够招摇。就是一写材料就嚷着头大，到处找方凯指点迷津。方凯呢？热心肠，忙里偷闲给她帮忙。李珂一来，纪兰又一口一口“姐”叫着请李珂帮忙。纪兰的热情感染了李珂，李珂整理心情，投入工作。之前关于她和上官伟的言论也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关于副书记郝有才与村干部斗酒后在大院里吵嚷被停职又刚被复职的事。虽然书记李金强只在党委会上严厉批评了郝有才，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王燕又订婚了。知道李珂上了班，王燕从计生站过来找她。多日未见，王燕有了些许变化，她脖颈上绕了个粉色丝巾，并胸前系了蝴蝶结，一点鲜艳使她整个脸庞较之以往有了些许色彩。李珂说祝贺你王燕姐。王燕快言快语：“有啥祝贺的！那男人是农村的，在这个镇街上修车，是村里妇女主任给介绍的，一个女儿离婚时老婆带走了。我就图他这点，搭伙清净地过日子算了。我也看清了，这辈子也就干这份工作了，在这里安个家，省心——”李珂对她笑笑：“嗯，你说得对！搭伙过日子！”王燕把她视为闺蜜，可她有些话还真无法和她说。不过，这时她深深地感到：单纯地过日子其实也是一种生活、一种幸福。以前她觉得王燕有些庸俗，此刻她却觉得她的简单不失为一种深刻。
周二晚，李珂值班，带班长郝有才。还没到晚饭时候，有人就喊李珂去伙房，说郝书记请客。小伙房里六七个人都是他们一组的。郝书记豪情万丈，说兄弟们跟着我值班不能亏待了，邓师傅把你冰箱里的好吃的拿出来，算到我账上。邓师傅巴不得有人耍酷，乐颠颠地去准备。几杯下肚，小伙房里气氛更加高涨。李珂悄悄退出去办公室值班。
时间不长，同组的同事也都陆续到来，起初聊天，人差不多了开始打扑克。李珂刚想加入，最后一个同事进来喊她：“李珂，郝书记让你去小餐厅给邓师傅帮忙打扫一下，说邓师傅老伴病了，着急回家。”李珂想也没想，拽起椅背上的外套出了值班室朝餐厅走去。
秋，天黑得真快。李珂的高跟鞋“哒哒”地掠过砖砌小径，让变得安静的小院多了些躁动。餐厅在政府大院最西侧，是个独立小院。郝有才正站在门口，旁边是镇里那辆治安巡逻车，书记、镇长有专车，这辆巡逻车有工作出动，无工作时按照惯例就成了副书记的坐骑。郝有才似乎在专门等她，李珂有些纳闷，不是让她给邓师傅帮忙吗？这时，李珂才发现餐厅已经人走灯灭。她刚想张口，郝有才说：“李珂，上车，我拉你去兜兜风——”
李珂觉得不妥，推辞：“郝书记，餐厅没事，我还是去值班吧！”郝有才秃头顶，夜色里脑门上的一抹白很闪耀。
“上车吧！值班的不差你一个，我带你去街上转转不也是工作吗？”郝有才很正经地口气说道。李珂还在犹豫，被郝有才催促着上了车。
“郝书记，没想到你还有这雅兴！喜欢遛弯啊！”李珂没话找话故作自然状。
郝有才一打方向盘，拐到了镇外环上，把玻璃摇下，风吹来，酒气在车里挥发。
“李珂，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寂寞的人！”郝有才似乎很伤感。
“郝书记，你够文艺的啊！你有老婆还有两孩子，还是镇领导，你咋这么伤感！”李珂笑着说。
“哎，是啊！可是人吧这个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我老婆是我当兵时家里给看中的，复员后就结了婚，其实也没啥感情。那时也没想那么多，可时间久了，总觉得这一辈子亏得慌——”郝有才咂嘴巴，摇头，无奈状。
李珂又笑：“没想到这人啊，内心都那么丰富，但看起来似乎都挺简单。”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李珂，你和别的女人不同，很容易就能看到人心里去——”郝有才把头歪过来，身子也倾斜过来：“李珂，我这胳膊酸的慌，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李珂一惊：“郝书记，你啥意思？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同事？”
“对对，是同事！”郝有才坐正。“对不起，李珂，我是——情不自禁！但，上官伟行，我就不行吗？”
李珂“啪”地拍了下车门：“停车！停车！你真让人恶心！”
郝有才一惊，没想到李珂反应如此强烈，一脚踩住刹车，酒似乎也清醒了些。李珂跳下车，一挥手“咣啷”一声狠狠地合上车门。离镇政府大约有2公里的路程，两边的门店灯火通明，李珂撒开腿狂奔，泪水滂沱而下。
电话响了，李珂抹了把脸，定了下神接听。是赵一斌。“李珂，值班呢？我和你说的那事考虑没？你不同意，我明天可就去相亲了——哈哈！”
“我同意，你过来接我吧。我在镇路口那个中学门口等你，你快点！”李珂对着话筒喊。那刻他觉得赵一斌似乎是她的救命稻草。八点的电话，八点二十分赵一斌的车就在李珂面前戛然停住。
“上车！”赵一斌推开车门，冲李珂喊。
“咋了？”赵一斌瞄了李珂一眼，发现了李珂的不对劲。
“你别问——”李珂闭着眼倚在座椅靠背上。赵一斌还真听话，一路无言。
此刻，李珂满脑子都是郝有才丑陋的嘴脸，还有那句“上官伟行，我怎么不行”，一切都如鲠在喉，让李珂抓狂。
城区一小酒吧，灯光橘红迷离，酒客已陆续离去，仅剩的三俩人群也都醉意朦胧，可音响还未停歇，有歌声传来——
窗外面雨在下
我凝视着
落满尘埃的吉它
只是爱情这根弦松了
……
——是孙悦的《哭泣的百合花》，如同游魂般丝丝缕缕弥漫于所有角落，穿透于所有物件，若无声息地浸透着屋里的忧伤。李珂和赵一斌还在推杯换盏，啤酒喝到第三瓶的时候，李珂迷蒙着双眼直勾勾看赵一斌：“哥们，够哥们儿！”
赵一斌晃悠着酒杯：“姐们，够姐们儿！你可是说定了，咱俩试试。明天他妈的什么谁家的大小姐，本公子不侍候了……”李珂伸过手拿他的酒瓶：“对，试试，谁怕谁？”赵一斌再看李珂，满脸泪水像蚯蚓在沙地上爬。
……
我是花瓶中
哭泣的百合花
告别了泥土
就是爱你的代价
你是我眼中
最后一粒沙
我含泪也要轻轻的擦
……
“唉，我说——李大姐，我可没欺负你啊，你别吓我！”赵一斌慌神。
李珂大笑，歇斯底里：“看你这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