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 煎熬(1 / 1)
这几天,李珂似乎觉得过了好几年,头脑发木,目光呆滞,如雨打浮萍。母亲住院了,墙壁如雪的走廊里,姨妈说母亲发现病情半年了,起初连她和干爸都瞒着,却独自在黑暗里舔舐伤口。直到李珂告诉母亲她喜欢上官伟那次,母亲心急如焚,告诉了姨妈病情。让姨妈一定要阻止李珂跳入火坑,在她还健康的时候能看见女儿有个美满婚姻。姨妈的话让李珂无声凝噎,她是不孝女,长这么大她给了母亲什么?小时候还觉得自己曾是母亲的累赘呢?本来就是。没有她,母亲可能会找一个更中意人的去嫁。或许是为了她,母亲才选择了干爸,干爸可以无声响地给予母亲时间、财物,可始终不能给母亲个名分。干爸的几个孩子同意他们在一起,但绝不同意和母亲结婚,也就是说没有那一纸证书,母亲永远不是干爸的妻子,说得更淋漓些,他们死后也不会葬在一起,干爸注定是要和干妈在一起的人。
而母亲呢?用她自己的话说,宁愿用来世的孤独换取今生的相守和李珂的衣食无忧。
几个月后,她就二十六了,母亲是在二十六岁生的他。那时候,正值青春,正值青春的母亲难道没有过对爱情的渴慕吗?
她能这样直愣愣地去问母亲吗?
这几天,她日夜守候在这个女人身边,这是多年来不曾有的时刻,她双手托腮静静地看她熟睡的脸,细密的纹理如沙地划过蚯蚓后的痕迹,在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上四处游走,至发根,又有根根无法染黑的银丝闪着晶光,与那叫年轮叫岁月叫病痛的东西辉映在一起——那刻,在不经意间抽紧她的心的不是爱恨情仇,竟然是一瞬间的读懂!
赵一斌提着一大包营养品来医院了。母亲和姨妈满脸堆笑让他坐。临走时,催促李珂去送。李珂陪赵一斌下了楼,去了后院的花园溜了圈。李珂直言不讳:“赵一斌你听说了吧,我喜欢我之前的那个上司,叫上官伟。可我母亲不同意,我姨妈逼着我和你订婚,你咋想的?”赵一斌眯着眼,小觑了会李珂,开了口:“我嘛?起初也是我爸逼我相亲,我随便应付的。但,说实话,你是我相亲众多中最特别的一个,不做作,有辣味,伶俐,和你在一块没那么闷!”
雨后初晴的秋空气清澈沁人,有绿树葱茏绕着环形小径,四季常青的植物总招人待见,被移栽在触目处。她看了赵一斌一眼,赵一斌也眯着眼看她。两个人目光一触,都笑了。
“你知道吗?你看起来吊儿郎当像公子哥似的,其实你骨子里不是。你很善良,也很坦荡……”听完李珂的话,赵一斌哈哈大笑,说李珂你真是会拍马屁啊?拍的我还真很舒服呢!走时,赵一斌说:“李珂,其实你可以考虑我一下,也许我们试试,说不定也能擦出火花?”李珂冲他作揖:“赵大副总,你不怕烧了自己,我还怕烫着呢?”赵一斌一反常态,一派正经状:“李珂,真的,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我爹天天逼着我相亲,我身后也不乏有女子献媚,我也苦恼的狠啊——你不也是吗?你妈、你姨妈那劲头谁瞧不出来了!”
赵一斌说的是真心话。李珂叹了口气:“但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些硬捆绑在一起,就是为了满足他们说的好姻缘?”
“什么叫硬捆在一起?你看我俩是捆住彼此的人吗?”赵一斌又恢复他那玩世不恭样。
李妈那天下午出院了。医生说一个月后复查,如果体检合格,就可以动手术。当晚,李妈、干爸、姨妈都在。李妈很平和、很温柔,先对干爸说:“老秦,我对不起你,本以为我可以陪你度过余生,看情况这愿望是很难实现的。”干爸搓着手,也有点动情:“丽莉,你别这么说,身体恢复好后就动手术,科技这么发达,病会好的!”李妈对姨妈说:“丽萍,李珂也是你的孩子,今后就更靠你管她了!”姨妈鼻子一酸:“姐,说啥呢!别这么悲观,我们还要看着珂结婚生子过好日子呢!”李妈又转过身招呼李珂:“珂,你坐下!你从小倔强骄傲,可生活不一定能让你倔强骄傲的起来,不屈服现实的人早晚被折腾!所以,我也不再说什么。你好自为之!”李珂说:“妈,你放心养病,以后都听你的!”
九月的夜,月朗星稀,透过玻璃往屋里洒金泼银。李珂关上房门,拉上窗帘,爬到床上。她长长地呼了几口气,多久了她无暇顾及自我,多久了上官伟一点信息都未给她,她给他打电话说不在服务区,短信也不回。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忽然觉得他变得虚无缥缈,昨日的缠绵如梦如幻,现实却如利刃闪着冷光就在眼前。她很累。刚才母亲拉着她的手,她忽然发现母亲再也不是那个妖娆风姿的女人,而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病老人,脆弱、虚空、恐惧、敏感紧紧包裹着她。她是她唯一的女儿——今生的命根子,她有权利去动一个女人的命根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