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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上）
莱格拉斯背着吉姆利，踩着滑板从行人扶手上滑过，直到站在下边人行道上的男人叫了他的名字。他脚下一滑，滑板飞了出去，他摔了个四脚朝天，吉姆利也被远远摔了出去。还好今天凌晨下了大雪，积雪很深，摔倒也不会受伤。
阿拉贡跳起来，先把莱格拉斯的滑板抓在手里，接着跑过去拉吉姆利起身。而那只金发小精灵已经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莱格拉斯和六周前在体育馆门前看起来差不多，仍然穿着小鹿T恤，只是图案换成了一只在回头张望的鹿。绿色加绒外套穿在中间，外面随便套了件深褐色的工装外套。
而这个人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留着一圈修剪整齐的络腮胡子，头发扎在脑后。他穿着考究的藏青色大衣，里面是三件套西装，但是搭配得一点也不沉闷，领带、衬衣、手表、皮鞋、包括袜子的颜色，每个细节都互相呼应、衬托得非常完美。他浑身上下都精心收拾过，毕竟他是外出工作，代表林谷时尚的脸面。
“咦，阿拉贡，你怎么在这里？”吉姆利问。
“我来你们学校安排林谷的宣讲会，”这个人类笑了一下，“不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学校因为积雪关闭了。”
吉姆利掏出手机翻了翻学校邮件，果然收到学校停课通知，还是今天清晨时发布的，他气得狠狠在莱格拉斯腿上拧了一把。
“都怪你！死精灵！非要拉我起来上课！”
“那我们就回去呗，弗罗多他们说不定还没起床呢。”
莱格拉斯从阿拉贡手上接过滑板，夹在手臂下。
但是吉姆利刷了一下手机，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阿拉贡。
“那你呢，你现在要去哪。学校关闭了，都没人上班，你也没法工作吧，而且新闻说待会还有新的一轮降雪。”
“随便找家咖啡店坐一会吧，今天太冷了，”阿拉贡说，“机场也关闭了，航班全部延迟，我暂时哪里都去不了。”
“那你去我们家吧，离这里很近，”吉姆利拉了一下身边精灵的腰带，“你说呢，小精灵？”
那只小精灵没说话，转身要往回走。精灵在雪地里走得很轻快，阿拉贡怕吉姆利会滑倒，伸手将小矮人抱起来。
吉姆利揪着那个人类的胡子：“听说你要与林谷公主亚玟订婚了，真是艳福不浅啊。”
“没那回事，暮星公主哪轮得到我这种穷光蛋。”
“但是在林谷工作的人都这样说呀，你和亚玟的约会都被拍到好几次啦，”吉姆利伸手去抓走在前面的小精灵的滑板，“有胡子的男人才有魅力，不像这只丑精灵，都长不出一根胡子，连矮人里的姑娘都比他们胡子多得多。”
那只小精灵仍然不吭声，只是闷头朝前走。得不到回应的吉姆利寂寞地在小精灵头上打了一下，他转脸又问阿拉贡。
“林谷要来圣马丁招人吗？”
“打算再招一些人类，”阿拉贡说，“林谷是很值得为之工作的公司，瑞文戴尔也是中土最美的艺术之都。”
“瑞文戴尔我已经去过啦，非常非常美，我超想去罗斯洛立安玩，”吉姆利说，“听说罗斯洛立安的签证很难办，你有办法带我们进去玩吗？”
他又抓了前面小精灵的头发，大声问：
“你不想出去玩吗，莱格拉斯，你不是去过的地方比我还少吗？你说过从小到大，你爸除了把你扔秀场后台看裸男裸女，哪里也不准你去。”
小精灵居然还不说话，吉姆利有点生气地想，他肯定是被雪冻住了嘴。
冷场了好大一会儿那只小精灵才开口说话。
“其实密林也很想招一些人类，特别是常和人类打交道的部门。但很少有人能做满三年，总是很快跳槽走了。对了，阿拉贡，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这个人类停了片刻，考虑措辞，在那位继承人面前实话实说密林时尚地点偏僻、待遇低、生活环境差之类是不大合适的。
“因为，”小精灵眨眨眼睛，大声说，“我们密林精灵笑点特别低，一般人类忍不了。”
接着他哈哈笑着跑开了，一路上雪地里都是他上气不接下气、魔性的笑声。
“这个疯精灵，他总是这样，”吉姆利说，他从阿拉贡怀里跳下来，朝着莱格拉斯跑去，“等等我呀，小疯子。”
吉姆利一推开房子大门，迎面而来的，除了暖气，还有蛋糕和红茶的清香，那四个霍比特人围着桌子已经吃到一天当中的第二顿饭。房子铺着温暖的浅色地板，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修剪整齐的停机坪。站在玄关，阿拉贡脱掉大衣，交给莱格拉斯。莱格拉斯踢掉脚上的雪地靴，直起身将阿拉贡的大衣挂进衣帽架。
“莱格拉斯，”弗罗多说，“你父亲刚才打电话来了，他说密林遭遇了暴风雪，断水断电断网，手机信号也没有了，让你暂时留在学校别回去。另外，他晚点还会给你打电话查岗。”
“恩。”小精灵点点头，这是密林冬天常有的事。大雪封路，工厂停工，还好精灵们不在乎这些，他们正好可以升起篝火，整夜喝酒狂欢。这也是人类在密林呆不长久的原因之一，生活环境太恶劣了。
他手里还提着阿拉贡的大衣，这件大衣非常漂亮，先前穿在阿拉贡身上他就注意到了。职业习惯让他不由得将这件大衣翻来覆去地看，大衣打着林谷的黑标，领口缝着“埃斯特尔”的名字。黑标是林谷的定制/半定制线，不是成衣流水线，莱格拉斯想。他试着穿了一下大衣，他跟阿拉贡差不多高，穿起来没有问题。他转动手臂，体会肩线和腰背部分的裁剪和设计是如何既修身又不束缚行动。接着他伸手进口袋里，右边摸到钱包，而左边触碰到一点冰凉。掏出来一看，手心里竟然是他丢失的那条带着绿叶坠饰的锁骨链。
吉姆利拉着阿拉贡走过来，手里拿着蛋糕。
“这是留给小精灵的，不然又被我们吃光了。”
小精灵赶紧将大衣脱下来，挂回衣帽架。他接过蛋糕，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这件大衣太漂亮了，我能也订一件吗？”
“我不知道，可以帮你问问看。我这件是样衣，亚玟送给我的。”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男人西装也脱了，只穿着衬衣和马甲，两边袖子都卷起来，露出胳膊，他的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莱格拉斯视线往下。
“你的左手怎么啦？”
“咖啡烫到了。”这个男人镇定地回答。
客厅里的霍比特人吃饱喝足，爬上桌子开始唱歌、跳舞。吉姆利冲过去加入了他们，这些家伙们总是这样，莱格拉斯想。而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总是能驱散他心头的阴云，即使今天那朵阴云正站在他身边。他拿起长笛，吹起曲调，为他们的舞蹈伴奏。
阿拉贡轻推了莱格拉斯一下，拿过长笛，示意他加入朋友们一齐跳舞。这个男人捏着长笛，犹豫片刻，才将嘴对准笛孔，吹了一支轻快的、来自夏尔的歌谣。那使得那几个霍比特人兴奋异常，大脚打着拍子，大声歌唱。他们都还不到年龄喝酒，不过可口可乐也能让他们端着啤酒杯，边喝边跳祝酒歌。莱格拉斯围着桌子，和他桌上的朋友们转圈跳舞。
阿拉贡接连吹了几支曲子，他暂停下来时，客厅里的欢乐仍没有停止。莱格拉斯开始唱他的成名曲，而他的矮人和霍比特人朋友们立刻捧场加入合唱。
“They're taking the hobbits to Isengard~Isengard~Isengard~gard~gard~gard！”
“They're taking the hobbits to Isengard~Isengard~Isengard~gard~gard~gard！”
正在想曲目的阿拉贡怔住了，他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才用长笛吹出伴奏的声响。这不能称之为音乐，应该称之为噪音，这个自幼生长在精灵家庭、受过良好音乐训练的男人痛苦地想。
“这首歌多么棒，”吉姆利大声说，“我们几个都用这个做铃声呢，阿拉贡，我给你也发一份吧。”
不，阿拉贡发出无声地呐喊，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吉姆利将穿耳魔音发到自己的邮箱。他以后还会做关于那只小精灵的噩梦吗？小精灵会不会不再吹着横笛、从树后转出，而是唱着难听的歌谣，发出嘎嘎的笑声，挑衅他脆弱的神经？
——也许不会了，他想，亚玟的魔法会保护他的。
就在他启程去圣马丁学院之前，伊莱丹和伊罗何为他带来了亚玟做给他的黑魔法菌丝汤。他非常虔诚地将这锅黑色的汤喝下去了，尽管相当难喝，但良药苦口，不是吗？他确实有一个夜晚不再梦见那只金发的小精灵了，而是梦见他身在一片黑森林里，许多蘑菇，包括金针菇啦、杏鲍菇啦、鸡腿菇啦在他身后追杀，大声喊着还我命来。
——而亚玟施展的魔法确实发挥了效力，他满意地想。在他今天见到那只该死的、恨不得撕成碎片的小精灵时，他的心不再焦虑、痛苦、暴躁，而像是一张揉皱的羊皮纸重新捋平，他变得平和、宁静，甚至还体会到一丝久违的愉悦。
犯过的错误尽管无法挽回，但至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个人类坚定地想，那只小精灵再也别想动用邪恶的力量来侵蚀他了。他将长笛放在唇边，又吹了一支欢快的曲调。
但是当他吹完这支曲调，那只小精灵停下歌舞，朝他走过来。
“嘿，你的左手。”
这个人类抬起左手看了看，伤口裂开了，血浸染了绷带一角。而他对面的莱格拉斯取了医药箱，托住他的左手，要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他没有拒绝，他把这点肢体接触当成一种考验，一种挑战，而他乐意克服。
绷带从手指和手掌上一圈圈解下，他整只左手血肉模糊，伤痕累累，指关节处尤甚。小精灵抬眼看了他一下，小声说：
“这可不是烫伤，你是怎么啦？跟你的手有仇吗？”
“它有罪，所以我惩罚它。”这个人类盯着面前小精灵，说，“记得经上说吗？凡罪不能掩盖，亦不能忘却，如水不能没过山峰。潮水退去，罪即显露，必及己身。”
那只小精灵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