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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下）

林谷公主亚玟正坐在窗边看书，随着冬至日的来临，瑞文戴尔的缠绵细雨渐渐转成了雪。她听到小石子落在她窗户上的声音，那使得她抬起头，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接着下一刻，一支箭矢擦着她的头发冲进了房间里，深深扎进椅背里，箭矢末端上绑着纸条。

亚玟扫了一眼屋里，尤其是看了看林德尔的房间所在的方向。她又抬眸望向窗外远处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上，精灵的视线很好，她当然能看到藏身在树枝中间的阿拉贡，腰间别着射小石子的弹弓，手上则持着弓箭。她微笑了一下，关上窗户，并拉好窗帘。

阿拉贡没有注意到她的微笑，而是哧溜从树上滑下来了。今天是冬至日，爱隆和往年一样，一大清早就动身去灰港观测天象，测量那早已消失千年的、传说中通往阿门洲的航道。而他很快要被派出去工作，年底前他要去各个知名艺术院校，为林谷时尚准备宣讲和招聘，第一站就是去圣马丁艺术设计学校。他不敢想象再度见到那个小精灵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是否会无法自控地把对方撕成碎片。他得要抓住这个机会，将亚玟约出来，单独谈谈。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他的女神能赋予他一些魔法，好驱散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

亚玟抽出阿拉贡射进来的箭，解开箭尾上的纸条。羊皮纸上用毛笔画着这间宫殿——林谷老板爱隆和他的孩子们居住的大房子的平面图，标注了摄像头位置和方向，画出了最佳逃跑路线，附带林德尔可能的行动路线。忠诚的林德尔正按照老板爱隆的要求，严密监视着亚玟，避免她和阿拉贡发生任何接触。亚玟笑出了声，对于这位端庄公主来说，这一切新鲜又充满刺激。阿拉贡当然熟悉这个，因为以前可怜的林德尔也常按老板的要求，来看护三个男孩，而双胞胎在阿拉贡的带领下，有无穷无尽的智慧和战术绕开他和这栋房子里的监控，撒开丫子逃出去玩个够。

确实也是，当林德尔端着水果盘来敲公主的门时，书房里面是空的，窗户大开着，细雪飘进来，将窗边的地毯打湿了一块。这位可怜的秘书扔下餐盘，匆忙跑下楼要到花园里寻找亚玟。他一走，亚玟才从书房天花板上爬下来，按照地图上的指示，从房子的侧门悄悄离开了。她的两个弟弟开车等在门外，他们全都戴着墨镜、假发和假胡须，亚玟一上车，他们立刻将车驶离了这片精灵聚集区。

车一直开到山下瑞文戴尔城市街区才停下来，阿拉贡正背靠着路灯抽烟。这个人类今天仔细收拾过自己，穿着得体的黑色大衣，左手□□口袋里，手臂下夹着一束白百合。他看到亚玟下车，立刻掐灭了烟头，迎了上去。亚玟接过花束，她非常满意她身边的这个男人给她安排的小小冒险，这是这位公主在过去岁月里所不被允许的。但她的视线落在对方伸出来的左手上，她问：

“你的手怎么啦？”

“没有关系，”这个人类看了一眼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左手，他公寓墙壁上留下了一整排撞击后的血印，“谢谢关心。”

他们沿着河岸往前走，没有再说话。阿拉贡像一个绅士那样让亚玟挽着自己的胳膊，而心里还在发愁如何解释他现在的窘况。他们走在一起是非常美好的画面，已经有路人认出了中土超模亚玟，偷偷给他们拍照。

他们进了一家瑞文戴尔的高级餐厅，阿拉贡早就订了座位。侍者殷勤地将他们迎进来，并将百合花□□花瓶里，摆在餐桌上。这是非常养眼的一对，侍者想，英俊的人类和美丽的精灵。

但是这个人类的心思可全不在这里，他忙忙地问：

“亚玟，你听说过黑魔法菌丝吗？”

“黑魔法菌丝？”那位公主将菜单翻了一页，疑惑地说，“我没有找到这道菜，埃斯特尔。”

“亚玟，我犯了一件很严重的错事，非常严重，无可挽回。我不是来乞求你原谅的，也不指望能被原谅，”这个人类急切地说，“但你能够稍微帮一下我吗？我……”

他冗长的开场白还没有结束，亚玟已经抬起脸，瞪着餐厅入口的方向。餐厅侍者在这个下着细雪的傍晚，迎来了第二桌看起来非常和谐、非常养眼的一对，只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杀气腾腾。

“如果没有订位的话，先生们，可能要稍等。”

爱隆和林德尔无视侍者的提醒，径直走进去，坐到了亚玟和阿拉贡中间，这张两人餐桌变成了四人餐桌。并且爱隆挥挥手，让侍者将桌上的花束撤走。那位林谷老板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听见身边的女儿问：

“我以为您今天在灰港，父亲。”

那位林谷老板合上菜单。

“我本来是在灰港，今年你的外祖父母也一齐去了灰港测量航线，我就提前回来了。”

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接着他怪罪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失职的林德尔，林德尔径直将愤怒的火焰转嫁到旁边的阿拉贡身上。

一向提倡精灵应该修习养生之道的爱隆这个晚上却点了不少美味佳肴，还有几瓶上好的葡萄酒。林德尔吃得比老板还多，简直大杀四方。可怜的阿拉贡连盘子里的牛扒都没能多吃几口，爱隆和林德尔一直在轮流问他问题，尤其是工作上的事情，他不得不认真地一一作答。整个晚上他连抬眼瞧一下对面亚玟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和亚玟说上一两句话了。唯一轮到他抬头的机会是，晚餐结束后，爱隆和林德尔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等着他买单。

暂时没有机会再约亚玟出来了，这个人类看着信用卡上又多出来一份沉重卡债，悲伤地想。

坐在边上、一晚上没能吭声的亚玟只能刷刷自己的手机，接着她有点紧张地抬头。

“Ada，你说外祖父母今天去灰港了？”

“是的，今年的风向不同于往年，也许会测量出一些别的结果。”

“但是，”亚玟拿手机显示新闻给她父亲看，“中土预言报的甘道夫今天也去灰港了，如果他和外祖父碰面的话……”

那位林谷老板啪地一声站起身来，望着他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林德尔。他预感到林谷和萝林会双双登上明天早上的八卦版面。不，用不着等到明天早上，以当下这个网络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这个晚上就足够闹得尽人皆知了。

确实也是，中土太阳报的在线网站马上就连图片带视频地更新了新闻。一则来自瑞文戴尔，林谷时尚的大公主亚玟被目击和男友外出共进晚餐，两人恩爱非常。一则来自灰港，萝林时尚的老板凯勒鹏和中土预言报的著名神棍编辑甘道夫险些大打出手，现场一片混乱，再度证实了凯勒鹏夫人、号称时尚老祖母的盖拉丽尔与甘道夫之间的绯闻传言。

瑟兰迪尔一边看着摆在桌上的平板电脑，一边愉悦地吃着晚饭。八卦是漫长精生的重要调剂品，尤其是别人家的坏消息，简直是进餐时的开胃菜。

坐在他对面的莱格拉斯显然没有这种幸灾乐祸的好心情。

“你不要总一副等着看别人家笑话的样子，陛下。”

“是很好笑，”瑟兰迪尔挑起眉头，望着他的儿子，“刚才爱隆还打电话来打倒苦水。”

“哦，是的，是的，”坐在他对面的小王子啪地一声把叉子砸在桌上，“到时做人笑柄的还不知道是谁！”

“……”

那位超模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拿起叉子继续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不再说话。

但是下一刻，他的盘子就被莱格拉斯拿走了，然后换上莱格拉斯的盘子，里面是这个男孩吃剩的菜叶子。

“还吃肉！索林都嘲笑你重得像头牛！”

那位超模翻了翻儿子递过来的盘子，他的男孩几乎没吃多少。

“你不吃了吗？”

“我吃饱了，”莱格拉斯站起身，将头发扎成马尾，“我回工作室了，晚上不睡，不要打扰我。”

那位超模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切换到他的工作页面。调查是谁侵犯他的男孩进展颇快，今天的嫌疑人就缩小到330个人了，并且还在快速减少。人类是不可能在精灵面前说谎的，他想。而且，小王子这一路上包括高速公路、旅店、加油站、快餐店或者是商业广场的监控录像也全部都被调取，那些将是有力的佐证。

至于这位密林小王子，他一进工作室，就将门关上。他跪下来，行了一个向维拉祈福的仪式，接着才坐回工作台前。但他知道，向神灵乞求是无用的。他是个名声不好、犯了恶的坏精灵，他做了背离教义的事情，就必将为神所弃。他父亲倒是镇定自若，就好像这些事情——他的事情，他父亲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至于对待他，还是那几句老话，一切照旧，他什么也不用想，所有的事都会安排好。

他烦躁地将比色卡扔到一边，感到自己印染错了颜色，而挥舞错误的剪刀把一块昂贵的布料错裁成两半，紧接着缝纫机的线断了。

什么也做不了，他索性将工作台上的物什扫到一边，发了一会呆。他听见远处传来马达轰鸣，仰望窗外，一架私人飞机徐徐驶入天际。他知道他父亲晚上有工作，要飞哈拉德，最快也要接近凌晨才能回了。这使得他翻出自己的车钥匙，决定开车出门。下午他父亲回来前他就出去了一次，但在长湖镇物流公司没有找到巴德。经理说巴德已经下班，给了他一个巴德晚上打工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