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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上）

一向忠心耿耿的加里安最近隐约感到有点担忧，莱格拉斯小王子从卢恩回来了，而且父子俩没怎么吵架，相处还算得上融洽，应该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情。但国王陛下眼伤迟迟没有痊愈，又一味着急开工、不肯休息，连化妆师都抱怨说脸色太差，不好上妆。至于平时活泼好动的小王子，竟然也显得有些提不起精神、强颜欢笑。他例行检查了瑟兰迪尔寝宫的安全，准备离开，正好碰上来刚下班、来找莱格拉斯玩的陶瑞尔。他和陶瑞尔攀谈了几句，放陶瑞尔进去了。

陶瑞尔一手提着栗子蛋糕，一手提着苹果馅饼，一脚踢开工作室的门，大声喊：

“莱格拉斯！”

她吓了一跳，那位小王子披散着金发、趴在工作台上休息。她走过去，将手放在对方肩头，小声说“别在这里睡觉，我送你回房间去”。

那位小王子揉揉眼睛，坐起来，笑了一下。

“我不要紧。”

陶瑞尔扫了一眼工作台上的电脑、图纸和布料，虽然做设计师熬通宵赶工是家常便饭，不过，休息也是顶重要的。

“你昨晚上没睡？”

莱格拉斯点点头，他倚靠着工作台，拿手臂撑着自己。

“作业还没做完呢，等放完假回去学校有比赛。”

“你画好设计稿找精灵帮你做呀，我下班就可以来帮你，”陶瑞尔主动说，并把带来的食物搁在工作台上，“厨房里刚烤好的蛋糕和馅饼。”

“多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莱格拉斯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浓咖啡，那是他这几天的主要食谱。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好心给你拿来你居然还不吃。陶瑞尔想着，将手伸进了纸袋里。

“对了，昨天晚上你和国王怎么都不去参加派对？我们烤光了厨房的肉、喝光了酒窖里的酒，今天厨房紧急去补货了。我听加里安说，你和国王只要了一盘蔬菜沙拉，各分了一半，后来要了一个苹果，各分了一半。”

“吃不下去，没胃口。”

“你没问题吧，莱格拉斯，烤肉也不吃，蛋糕也不吃，馅饼也不吃，一整天就吃两片菜叶子，你还是密林精灵吗？”陶瑞尔大叫道，“你是不是病了？”

在当代这个人精共存的世界，科学研究显示人类和精灵是上百种细菌或病毒的共同宿主，只是精灵个体恢复能力远甚于人类，而人类繁衍进化水平远甚于精灵。

“应该不至于吧，”莱格拉斯仰脖喝光杯子里的咖啡，“精灵很少生病，不是吗？”

“你，”那位女精灵望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眼睛转了一圈，“该不会是怀孕了吧。你知道菲亚特吧，精灵学校的老师，结婚上百年了，她最近怀孕了。我去看望她，她变得很虚弱，吃得很少很少，而且完全不能吃肉。因为精灵怀孕不只是像人类一样孕育一个新的肉体，而是要从自己的精神和灵魂中分裂出一个新的、永生的精神和灵魂。”

在这位密林小王子从卢恩回来后，他半是炫耀半是不安地告诉她，自己变成大人了。陶瑞尔吃了一惊，当然她恪守承诺对谁也没有说。就算国王再纵容，做出这种公然违反伊露维塔教义的行径，他们都想象不出来瑟兰迪尔该有多震惊和愤怒。

“你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好吗？一点也不好笑。”

这位小王子皱起眉头，他烦躁不安地拢了一下头发，重新扎起马尾，并且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咖啡。

但他那位好友并没有就此罢休。

“好啦，是不是开玩笑，测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晚上陶瑞尔回到自己的公寓里，给她的男友奇力打了个电话。她向瑟兰迪尔保证过近期内不和奇力见面，但私下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什么的，瑟兰迪尔倒也没过分干涉。

“奇力，你能帮我买件东西，再寄到密林来吗？”

电话那头传来那位小矮人的声音。

“没问题呀，你要买什么？”

“验孕试纸。”

“啊——”电话那头的年轻矮人如遭雷劈，被吓炸得四分五裂，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结结巴巴地说，“陶……陶瑞尔……我可什么也没有做过，不关我的事。”

“拜托，当然不是我，”陶瑞尔大声说，“是个同事需要，密林这里不好出去，也没有这些卖。你马上出去给我买，然后寄给我，就这样，不然我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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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回头看了一眼车道，将车换道。他是奇力的哥哥，摩瑞亚珠宝掌门人索林的侄子，同时也是摩瑞亚珠宝目前顺位第一的继承人。他今年大学刚毕业，在自家公司里工作。学校放了秋假，他正从学校接他弟弟奇力回孤山。顺带一提，奇力是个九年级的中学生。索林一直相当偏爱奇力，也许因为他年纪小。奇力不在孤山这边矮人聚集区的学校上学，而是在一所人类的贵族中学就读。

奇力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脑海里还回荡着先前女友在电话里下达的命令。对于男人来说，女友的命令就是圣旨，哪怕她要天上月亮，也该升入太空，给她挖几勺月球土回来。不过，老实说，奇力内心是崩溃的，他情愿去挖月球土，也不想去买陶瑞尔要求的东西。

“菲力，你能等我一下吗，我要去，”奇力停了片刻，指着窗外，说，“要去超市买一包薯条。”

“没问题。”

菲力将车在超市门口停下，放下奇力，他则开去了一旁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但是当他端着咖啡出来时，他注意到自己的弟弟从超市里面出来，手上没有拿任何薯条，接着转身走进了一旁的连锁药店。

——他去药店做什么，菲力迷惑地想。

“请问验孕试纸在哪个货架？”

奇力在药店找了一圈（当然也是因为他太矮了只能看到倒数一、二层的商品），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只好去问坐在药妆柜旁边的导购。他喊了两声导购员都没有搭理他，他不得不更大声喊第三次。

导购员其实早听见他的声音，只是药店里空荡荡，根本没有顾客。她站起来往下一看，才看到脚底下的奇力。她一眼看出这个小矮人身上穿着中学制服，出自附近一所有名的贵族学校，制服上还别着名字和年级的铭牌。这所贵族中学不仅收费昂贵，准入门槛也很高，不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家庭根本进不去。

而这个出自贵族中学的矮人中学生提的问题，也足够让她心知肚明了。她指了指货架，热心地说：

“左手第三个就是，好几个牌子，紧急安全药物在它对面。”

奇力找到了她说的货架，但是他个子太矮，根本够不着。不过这也不要紧，他聪明地想，估计一整个货架上都是差不多的玩意儿，只是牌子不一样。接着他看都不看，就从最底层随便拿了一件，快速去药店出口的自动付款机上刷了卡。这个聪明的男孩儿一走出药店，马上把试纸外包装撕开扔掉，只留下内含物，小票也撕碎扔掉。但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本试纸外包装上赫然写着“直支链淀粉酶测试试纸·医学辅助使用”。

菲力在药店外看到奇力和导购员说了几句话，接着不知买了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奇力离开药店，又重新进去超市。他知道弟弟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不禁有点担心。他走进店里，找到导购员，认真地问。

“我弟弟，刚才那个矮人，我可以知道他来问了您什么吗？”

导购员热心地告诉了他答案，菲力手上的咖啡摔在地上。这位兄长傻眼了，他当然知道身为中学生的弟弟和密林的一位设计师陶瑞尔交往，还闹得很大，完全不顾索林、自己和任何其他矮人的反对。当他试图和弟弟耐心长谈时，奇力却告诉他，在人类的中学里，这不算什么。他给菲力看他们朋友圈里发的女朋友照片，这些年轻富家公子哥大多都有女友，尤其是年轻、高挑、美丽的模特儿女友。他们根本就以此为乐，甚至互相攀比。奇力甚至觉得，他和又高又美的陶瑞尔约会，他才不会在学校里被人瞧不起。菲力自己是在人类社会上大学，他当然知道如今中土世界的人类有多堕落。

舅舅让奇力去上什么人类中学是完全错误的，菲力黯然地想。舅舅的考虑出于公司发展依赖人类客户，让奇力早点适应人类社会，将来能帮公司拓展业务。而且这所学校都是有些头脸的富家子弟，有助于奇力扩展人脉。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人类社会的纵情声色，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矮人来说，有着多么可怕的腐蚀性！

这位兄长忧心忡忡，在开车和奇力回孤山的路上，他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暗示了几句，但奇力却好像毫无知觉，只是不停地吃着薯条，吃完薯条就开始吃肉松，吃完肉松吃果脯，吃完果脯又大啃起夹心饼干，直到他们抵达目的地。

紧接着菲力的担忧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层，他发现奇力约了快递公司的收件员上门，并且将一件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物品快递了出去，地址留的是密林那边的陶瑞尔。菲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奇力，你寄了什么给陶瑞尔。”

“唇膏，”奇力聪明地回答道，他不由得惊讶于自己的机智，“今年秋天的流行色。”

那明显不是什么唇膏，菲力想。可怜的兄长菲力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他一直在考虑这件可怕的事情。直接找奇力谈是没有用的，他毕竟只是大几岁的哥哥，而且先前奇力和陶瑞尔恋爱时的交锋，他已经见识到这个年纪的弟弟的满嘴歪理和固执已见。他不想又把弟弟刺激得离家出走，甚至干出更危险的举动。

但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自己无法消化掉这桩事实，这超出他承受范围了。因此，在第二天上班时，他的上司巴林关心地问起他憔悴的黑眼圈时，他终于忍不住向巴林——这位矮人中最富有智慧以及最慈祥和善的长辈——吐露了这个秘密，那就是，奇力和陶瑞尔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而且陶瑞尔很可能已经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