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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下）

巴德放下手机，瑟兰迪尔那边的信号连通了，但他并没有接，发送的短信也没有回音。那位超模看来相当坚决地要切断他和这位情人之间的一切联系。这位长湖镇司机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低头去看坐在病床上的小女儿。小蒂尔达紧盯着他，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很抱歉，”巴德说，“瑟兰迪尔不能来看望你了，蒂尔达。”

接着他转脸去看坐在床脚的那两个大孩子，低声宣布。

“我和瑟兰迪尔分手了，以后他不会再到我们家里来了。”

他郑重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孩子们，就像他和瑟兰迪尔开始交往时，他也是这样正式告诉他们，并且征求他们的意见。

“你们是不相爱了吗？”小蒂尔达问。

“也不能说是不相爱了，他有他的家庭要考虑，正如我也要考虑你们的心情，”巴德叹了一口气，说，“我希望你们记得，恋爱、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庭、两重背景、两种文化的结合，必须要慎之又慎。”

他的两个大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们现在不明白这个不要紧，巴德想，希望他们将来能做出人生正确的选择，一段不被家人祝福的感情是没有前途的。况且，现在的孩子如此早熟，他们早就在学校里、网络上甚至社会上得到太多的信息，他希望他们至少不会被什么所迷惑。

他的三个孩子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巴德也没有说话。

“Da，”片刻之后，蒂尔达最先抱住了他，并且将额头抵住她父亲的额头，她悄悄将那个瑟兰娃娃塞到了枕头下边，“我们才是一家人吧。”

两个大孩子也站起身，上来拥抱了他。他们一家四口的手互相握在一起，就像过去九个年头那样。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堡垒，互相支撑，坚不可摧。那使得他们过去克服了许多困难，而将来，他们仍会如此。

“Da不去上班吗？”大女儿抬起脸，说，“我和巴恩这几天学校放秋假，可以留在医院照看蒂尔达，我们保证哪里也不去。”

“那太辛苦你们了，”巴德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站起身，“午饭你们可以就在医院里或者附近快餐店买，晚上我出车回来再来照顾，你们到时回家休息。”

这位长湖镇司机再度拥抱了小女儿，接着向两个大孩子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他离开病房，去前台找护士交谈了几句，并且支付了一部分费用。蒂尔达生病了，还好不是顶严重的那种，但也足够糟糕了，巴德发愁地想。外面风吹得很大，这个清晨阴云密布。他拉高工装夹克拉链，缩了缩衣领，往物流公司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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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格拉斯！”

陶瑞尔推开瑟兰迪尔寝宫内的工作室，莱格拉斯正分开腿反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的人体模特发呆。这间工作室很大，设备一应俱全，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那位密林国王和他的小王子的设计稿。工作室另一头一整面都是玻璃墙，窗外密林繁茂，远处孤山景致尽收眼底。

“国王这做的是些什么鬼东西。”

陶瑞尔走进工作室，先在那位国王的工作台上看了一眼。那里没有成品的设计稿，只有几块裁剪的布片和画了一半的版型图。

“你别动他的东西，等他注意到了准得大发雷霆。”

莱格拉斯提醒她，但迟了一些，陶瑞尔伸手拿起一件，本来用蕾丝和绸缎制作出的精美的花朵装饰立刻散落成了一片片。陶瑞尔赶紧把它们藏在版型图下边，就像她过去做过的那样，尤其是她还听到了那位超模朝工作室走来的脚步声。

“莱格拉斯，”那位超模站在门口，他一只眼睛上仍蒙着纱布，问，“加里安说你这几天都陪我出去工作？”

莱格拉斯点点头：“学校放秋假，除了在家写作业，也没有别的事做。”

他被父亲从卢恩体育馆接回来之后，作为密林员工，他立刻受到了严厉的处分。这位上过Top50的超模被从密林经纪的模特目录中除名，个人页面关闭，冷藏期至少一年。他在运动休闲线上的设计师工作也受到牵连，被勒令停职反省。不过，作为儿子，瑟兰迪尔对他倒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一切照旧。

至于他那位超模父亲，眼睛出状况后只在密林休息了两天（实际上也没休息，一直在办公室处理事务）。但那位超模哪里呆得住，不顾医生和加里安的反对，今天就计划出镜，做Project runway的嘉宾评委和接受Vogue杂志访谈。

一边的陶瑞尔冲着国王勾勾手，让他进来说话。

“因为您坚持要出镜，昨天晚上我们在密林时尚征集了方案，连夜赶制了一些半成品，”她看着那位走进来的超模，介绍说，“而且我们还搞了个投票选举。”

“支持率最高的是莱格拉斯设计的独眼海盗铁钩船长造型，超级适合你的气质，”陶瑞尔拿起一张造型设计稿，接着又拿起另一张，“不过加里安看过之后说，还是第二名模仿佐罗的蒙眼Thorro比较酷炫。”

“我用铁皮和铝壳焊了个铁钩，你可以把手伸进去，”莱格拉斯示范式抬起手臂上的铁钩，他父亲紧皱着眉头看着他，他只好放下铁钩，指着桌上其他作品，“如果你不喜欢，我们还一起做了好些款不同风格的眼罩。”

瑟兰迪尔在儿子的工作台上发现了堆成一团的眼罩，那里既有巴洛克式的羽毛面具眼罩，也有绘制密林常见元素的眼罩，甚至还有木乃伊绷带风格的棉布眼罩。他拿起其中的一件，那看起来像是两个银色锥形，两边有挂耳用的缎带。

“这是什么？”

“我用3D打印机打印的，”莱格拉斯得意地说，“以金字塔为灵感，超炫的现代风格。”

“你这是眼罩呢，还是内衣？”

“啊，”这位密林小王子立刻接着他父亲的话茬说，“是我不小心从陶瑞尔房间里拿错的。”

旁边放肆惯了的女精灵看了一眼：“绝不可能，我的胸没有这么小。”

“恩，倒是够我的尺寸。”

这位小王子一本正经地拿过眼罩，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下一刻他就在他父亲动手打他之前，绕着工作台跑开了。

陶瑞尔笑得浑身发抖，这两个年轻精灵在那位超模面前一向无拘无束、毫无礼节。莱格拉斯原本是个纯洁无暇的小精灵，自从长大后、或者说是出去上大学之后，就变得满嘴胡扯、各种段子层出不穷，准是跟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类、或者跟那个叫吉姆利的矮人接触太多的缘故。不过密林精灵嘛，那位超模无所谓地想，反正也全都是这个画风。

像瑟兰迪尔这种级别的超模，他的存在意义可不是只在秀场或者封面上露露脸而已。超模是一种生活态度，是时尚标杆，是行业先锋，是一种遥不可及、却又亲眼可见的现实幻梦。换句话说，那位超模绝不允许哪一刻松懈，他必定武装到牙齿，向这个中土世界侵略他的美。

上面一段活像是某时尚杂志编出来的废话的意思是，莱格拉斯想，瑟兰迪尔一旦决定了风格和造型，剩下的就有得忙了。重新制作成衣当然来不及，只能将已有的成衣再做一些细节改造。在服装师来催他时，莱格拉斯才刚从缝纫机上将滚过下摆的长袍取下来。这个男孩儿自己还穿着他在卢恩穿过的那件绿色抓绒外套，只是里面的内搭换了。外套洗过一次就掉了毛，于是他把它反过来穿。这件衣服是正反两穿设计，这个设计很棒，莱格拉斯想，可能是充分考虑到它的质量。

但是那边并不是来催他衣服，而是有别的事，反正莱格拉斯在缝的是一件备用造型，这个晚上不一定会穿。精灵站在门口，面露难色。

“王子殿下。”

等他被领着走进他父亲的化妆间，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父亲挑选的今天晚上上镜的是春天出的秋冬高定款，当时就是贴着那位超模的皮肤制作的。半年过去，结果这件衣服现在穿不上了。

莱格拉斯抬头检查了一会，这件袍子缝得太紧，没有地方放线。

“好吧，”他站在他父亲背后，那位超模为了能穿进修身的衣服，里面只穿了条几乎等于没有的丁字裤，“你忍着点儿，国王陛下，我数一二三，吸气。”

一个精灵助理站在凳子上，拉高那位超模的长发。这位密林小王子数了一二三，接着唰地一声将拉链从那位超模的腰下拉到后颈。还好高定款做工精细，拉链里面有衬里，不会夹到肉。

助理们大大松了一口气，多亏有王子殿下在呢，他们高兴地想。

那位超模刚想松一口气，不过这件袍子紧紧绷在他身上，也没有多少气可以松。助理们赶紧帮他别上别针，披上外袍，和忙着给他补妆、整理头发。

“我几天不在家，你就敢偷着长肉，”莱格拉斯皱着眉头看着他的父亲，“你也该进行身材管理了，最近密林烤肉吃多了？”

“你不在家，我只好连你那份也吃了。”他父亲说。

“少拿我当借口，之前还嘴硬说巴德不让你吃得太少，你看我的。”

这个调皮的小精灵拉高自己身上的T恤，露出自己瘦削、流畅的腰线，接着在他父亲要找什么东西打他时哈哈笑着逃开。但下一刻，这个小精灵突然感觉到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他不得不扶着墙壁停下来，这使得那本原本不可能打中他的Vogue砸向他后脑勺。那可把瑟兰迪尔吓坏了，立刻推开他身边的助理，飞身过去扶住他的爱子。

“莱格拉斯？”

“十环命中，”这个小精灵强压住胸腔翻涌的不适，翘起嘴角笑了一下，“我失忆了，国王陛下。”

他这两天一直如此，今天早上起床时也是这样。他没由来地感到头晕、腹疼、恶心，还好每次症状都持续很短。

他父亲深深盯着他看，直到后面助理小声提醒时间，他才离开，并且吩咐说：

“明天你就在家呆着，不用出来陪我工作。”

这位小王子保持微笑点了点头，放在背后的手指却几乎要嵌进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