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一百零四章(1 / 1)
第一胎来的顺利,按理说这第二胎该是眨眼的事。
那小侍进去后,慕耀在屋外辗转了许久,直到连盈梓的高亢呼喊声都渐渐没了力气,才听得了屋中起了一阵悉索之声。
——似有盈松口气的叹息,似有大夫对谁连连说话的声音,以及仆从压低了声音的感叹,却独不闻那婴孩的啼哭声再起。
本该有人来报喜的,怎么却迟迟等不来?
慕耀心焦的等不下去,他重重的捶了面前的那扇门,马上跑来个小侍将门开了。
“啊……恭喜公子,小姐又生了个女孩!”
明明是喜事,那小侍却笑的不甚自然。
慕耀又将那善待仆从的道理扔去了脑后,他一把将人脖领子提了起来,厉声问道:“小姐呢?她可还好??”
“小姐好,小姐自然是好……”那仆从结结巴巴的道:“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小姐她……唉,公子您自己去看看吧……”
慕耀丢了手中人,将其搡去了一边,大踏步迈进了屋去,屋内仍还蔓延着未及散去的腥甜血气。
盈梓已然脱力昏睡了过去。先出生的姐姐已被奶妈抱去了喂奶,产婆的怀中抱着的是后生出的妹妹。
没有想象中早产的婴孩那般皱皱巴巴,女孩的皮肤粉嫩嫩的宛若半透,乖顺的被产婆揽在怀中。
她一双秀丽的大眼神色安静,不似初来世上,倒像是已看破红尘轮回,一张红润的小口也是缄闭着。
女孩看到了慕耀,小眉头皱了皱,却还是没有哭。
惋惜的将慕耀请至了一旁,斟酌着字句道:
“公子,这婴儿不哭不闹极为罕见……哦,当然了,也是有过例外的,就是更为罕见了。”
“……”
“寻常用的方法都用过了,小小姐就是没一点反应……”
“……”
“小姐早产,这孩子还不足月就出了世,多少是会体弱些的……”
“……”
“第一胎产的顺利,这第二胎时间是有些长了,怕是伤在了脑子…”
“……”
“公子……还是多做些准备吧。等小姐醒了,要慢慢的告诉她。”
“……”
“公子?”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吗?慕耀反思着。
他在心中承诺了千百回,要守得她一世安稳,要陪她养大一双儿女,可如今同女儿见了面,他却笑不出来。
曾经他也想过,倘若这孩子不是他的,有朝一日,他看着那越来越酷似南陵王的小脸,该会怎么办?
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与她一起,做一对寻常的夫妇,再一起不可免俗的变老。
同胞而生的婴孩,一个健康的哭闹着,一个却安静的缄默着,两双眼睛有意无意似得,都落在了慕耀的身上,强烈的反差,盯的他胸口猛疼。
无论如何,即是她给他的,他就一定会好好的待他的女儿——就算是个痴儿又如何?都是他的宝贝。
“知道了。”
慕耀闭目强理了思路,回答道。
大夫去书案处提笔留下了药方后,就带上药箱褪下了。
看了眼昏睡的盈梓,慕耀交代人将屋中收拾整洁,就又嘱咐了奶妈将孩子抱给苦守在门外的父亲看过。
颜裴韵不知明细,只当是这两个女孩一个性子活泼,一个安静,都生的健康漂亮,更是左右的看也看不够,喜的合不拢嘴。
陌离与颜裴韵一道逗着婴儿玩,紫阙看了几眼两姐妹后,就去屋中找了慕耀。
慕耀侧坐在盈梓床畔,正拿过了水的帕子细细的擦着她额角的汗。盈梓沉沉昏睡中,并察觉不到他的温柔相待,唇边却莫名的微微挂了笑,脸色已不再那么苍白。
紫阙拍了拍慕耀的肩,慕耀心系着身边人也不回头,只略一阖首,紫阙知他无碍,就无言的退了出去将门闭了。
盈梓再次醒来后,已是次日午后了。
她浑身酸痛的没有一丝力气,习惯性的将手覆在腹上,猛一愣,这才想起孩子已不住在她身体里了。
八个月的相伴,骤然分离,她有些惋惜,却又瞬间被满满的幸福取代了。
——她想起了,她给他生了两个女孩,而慕耀是想要女孩的!
慕耀一直守在她床边,只喝过几盏凉茶,闭眼瞌睡了半响,再睁眼盈梓已是一脸喜悦的望向他。
心中久悬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盈梓笑着开口,想要唤他将孩子抱来一同瞧瞧,却被慕耀突地桎梏在了怀抱里。
温柔的吻的细碎的落下,从额头眉梢,吻至眼角口鼻,再沿着万般迷恋的脖颈滑下,最后盈梓已在那急促的呼吸声听出了几声哽咽。
“盈儿……我好想你。”慕耀的声音闻之微哑,将唇颤抖着印上盈梓的唇,吻住不动,
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只是一夜,她没有回应他,他就像是已将一世的苦难别离都尝尽了。
慕耀越吻越急,像是要将人生吞自口舌中彻底占有一般,不因是□□,却也缘由爱极。
二月的京城银装素裹,又一场大雪将至。
林府中添了对女儿,均生的伶俐漂亮,抱在一处,姐姐妹妹竟是比不出谁更美一些。
是日,盈梓命奶娘将女儿们抱来,仔仔细细的对比着看了看,觉得姐姐生的眉眼间更像慕耀些,而妹妹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不出的哪里不对劲。
“慕耀,你跟我说实话。”盈梓将妹妹抱到了慕耀面前,一板一眼的问道:“你就不觉得……有些怪吗?她从来都不笑,也没见过哭。”
慕耀自然是觉得出的。
平日里,姐姐与他亲近的很,而妹妹却总是淡淡的——说不上讨厌,却也绝对于寻常的孩童亲父不同。
对慕耀如此倒罢了,每当妹妹的小脸面对盈梓的挤眉弄眼无动于衷时,盈梓就十足的挫败感。
“她也太淡定了吧……”盈梓垂头丧气的说。她并未从慕耀的口中探得当日大夫曾说过什么。
既然并无确凿的证据,慕耀便全然不信那大夫的猜测之话,孩子还太过年幼,只有随着慢慢长大才能看出端倪,那就且走着瞧吧。
慕耀是个严父,无论姐妹俩平日里多需要他的关爱,慕耀也难得会流露宠溺之色。
一来是他实难忘怀当日的盈梓是如何拼命产下这二女的,二来,这双胞中的姐姐坐当着林家嫡女的位置,管教上理应严厉些。
慕耀未说,盈梓自然也就并未把姐妹的教育分开来,春日头里,她时常将两位女儿抱在身旁,认认真真的教她们说话。
时间转眼就又入了夏,京中比往年更加酷热难耐,八月里头,蝉鸣四起,叫扰的人心烦意燥。而西北地的高原上却是另一番舒适气候。
段胤只一个人,骑着一匹青白色的螭骢宝马,从西北的漠地慢慢游荡至了北部雪原,暮时,又入了一个富饶的边塞小镇中。
——此镇依傍着‘仙海’湖而建,因着西南五百里处有一片天然的盐场,自西汉时起便是贩贸丝绸的重要站点,再往北去不远,出了塞,便是藏地了。
漫步仙海边,欧鸟的翅膀托着夕阳暮霭,湖水宁寂永恒,远阔的无边无际。
远离了战场厮杀,朝廷纷争,段胤遮去了那通身的逼人戾气,只随性的穿了些寻常公子哥的锦衣,挺直着腰身骑跨在高头大马上,沿着市集且行且看,所过之处,皆收获了无数艳羡的目光。
马蹄兜转了两圈,段胤择了处整洁别致的小栈落脚,又用了简单的晚膳。
镇中居民多是蒙藏外族,夹杂了些打算自此入藏的商贾游客,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拉货的车马,观之鱼龙混杂。——段胤便是看上了这一点。
将不多的行装丢置床上,段胤踱到了顶楼的小院中,寻了个凭栏处的藤椅休憩,不知不觉夜色便垂幕了。此地的客栈多被修成了双层小筑,古朴清雅,另有一番安宁的世外意境。
段胤在幽冥中缓缓睁眼,入目所及夜色无半点遮拦。皓月当空,星光璀璨,无垠苍穹,尽收眼底。与京城的繁华不同,塞外的古镇灯火阑珊,自镇中心的小街上一路铺开,最后星星点点的绵延至青蓝色的雪山脚下,游龙似的蜿蜒盘山而上,灯火忽明灭,十分动人心魄。
离京已有一年有余,段胤早已迷恋上了这西北边塞的天高云阔,风自雪山峰颠上吹来,吹拂过他鬓边的碎发,那来自天边的冷静凉意,将起初听闻自己葬礼时的惊诧也吹淡去了,段胤静静的想。
自战捷后已过了冬春两季,他失踪的消息传遍朝野本不稀奇,然这人未真死,便受了即将国葬的礼遇,感觉却是当真古怪。
那日酣战时,南陵王装疯卖颠刻意跌下马背,后隐于军帐中暗中操控战事,几乎瞒过了全军将士。
盈澈见了当日表演,逼真可信,后冷不防嘲讽了道:
“余毒未尽?”
段胤坦然一笑,回道:“你解的毒,你不信?”
“那王爷是方才在演戏,还是平日里都在演戏?”
盈澈头也不抬,手指缓缓的划过了作战地图,在批注了部署兵力的红圈处微微一点。
“皆是,”段胤目色悠远的答道:“人生本如戏。”
当日的八王爷发了疯病坠马之事自军营传回京中,朝野尽知,比六王爷细作打探来的更加确然可信。
言之凿凿,六王此番是信真了南陵王已被自己暗算失事。——军机大事,岂能儿戏?她思量着南陵王不敢弃社稷大事于不顾,更不敢顶上亵渎军职、欺瞒君王这两条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