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新生(1 / 1)
白椴的事情渐渐平息了,贺仕馨这片压在他们头上十几年的阴云也彻底散去,安京城里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繁华,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的却不吝啬。清澈平缓的河边,几家的夫郎抬着盆子领着孩子,聚在一起盥洗衣物,又恼那纷纷柳絮沾了一身。墙根下的芭蕉绿了,肥厚的叶子仿佛抹了油一般的亮,卖樱桃的农妇坐在下面躲太阳,一筐筐樱桃红得似火,与那芭蕉相衬,美成了一幅画。
战火中被毁的慑王府,也在工人夜以继日的辛劳中,恢复了曾经的容貌,新家具置进去,新树苗种下去,一家人回到府中,那些逃散各处的佣人们也就慢慢回来了,院中比从前更多了人气儿和欢笑。
宋澜亭二十九岁了,白凤呈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结果自己先尝了一口,感觉那味道实在不能拿出手,正打算倒掉重做,被宋澜亭看见了,他笑着接过去,当做珍馐,一根没剩地都吃完了,弄得白凤呈直为他道委屈。白凤呈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只说这新宅子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了,没想到白凤呈抬出了那两箱书画,说是补偿他被烧毁的嫁妆,把他喜得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也不小气,把那些书画挑了十几幅,挂在府中各处,使得本就贵气的慑王府更添了许多高雅。
及至七月份的时候,新种下的树木已是郁郁葱葱,鸣蝉趴在叶间乘凉,发出聒噪的叫声。才发的藤蔓攀上了簇新的琉璃瓦,池塘中的睡莲也已经盛放,小厮们坐在廊下剥着新鲜的莲子,聊着寻常的闲话,静待府中那个小生命的到来。
白凤呈扶着燕戎,在荫凉的回廊里一圈圈地绕,院子里只留了梓儿一个人伺候,连宫里借来的穏公都候在外面,只因燕戎怕羞。本就是盛夏,孕夫又格外怕热,燕戎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青纱,那聊胜于无的遮挡,被他的汗水打湿以后,就更加没用了,凸出的肚脐,挺立的乳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疼得紧了,他就挂在白凤呈身上休息一下,待阵痛过去,又勤勤恳恳地迈着鸭子步走动起来。梓儿肩上搭着真丝汗巾,左手提着小凳儿,右手端着酸梅汤,胸前还挂了一把绫绢扇,跟在白凤呈和燕戎后面,如临大敌一般。
看着燕戎又站住了脚步,白凤呈赶紧招招手,梓儿麻溜地放下小凳儿,白凤呈扶燕戎坐下,拿起汗巾给他擦了擦额头和胸口,梓儿递上酸梅汤给他解渴,然后赶紧取下扇子摇了起来。燕戎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喘了片刻,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白凤呈,“我……破水了。”
白凤呈低头一看,可不是嘛,澄黄的羊水从凳子上滴滴答答地流下去,都在地上聚成一小滩了。
“你怎么没声没息的,快进屋!”白凤呈撸起袖子,想去抱他,燕戎笑了,“别,我现在重得跟头牛似的,回头还被你摔了,让我自己走吧。”
“那……你靠着我走。”白凤呈把人从凳子上搀起来,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给他抬着肚子,两个人慢慢挪回了屋。
白凤呈总算是把穏公放了进来,给燕戎检查了一番,只说开得还不够大,再稍等一些时候。燕戎躺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白凤呈心疼不已,竟凑过去握着他的手,讲起故事来。
白凤呈讲得绘声绘色,燕戎听得也入迷,竟然真就减轻了不少疼痛。白凤呈的故事从她祖母那辈儿讲到了现在,口舌都快要冒烟了,燕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然而下面的阵痛一波强过一波,他实在是躺不住了。穏公又进来看了看,说是开好了,可以使劲儿了,白凤呈赶紧叫梓儿切了片老参,压在他舌头底下含着。
白凤呈坐到燕戎身后,把他抱住,两手从下面勾住他的大腿,像给小孩儿把尿似的,用力拉开。燕戎头顶上垂下两根绸带,他就拉着那两根绸带,嘴里哼哈作声,一次次地向下使劲儿。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孩子太羞涩,还是燕戎太紧张,努力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展,倒把燕戎给累坏了。白凤呈放下他的腿,绕到前面看了看,就见燕戎那处又红又肿的,浓浓淡淡的血水糊了不少,燕戎肤白,看上去就更渗人。
她坐回床上,叫梓儿打了一碗早就炖着的参芪鸡汤来,一勺勺吹凉了送到燕戎嘴里。“别急,休息一会儿,这孩子是个慢性子,你别催他。”
燕戎喝了两口,虽是累得够呛,但看脸色还挺红润的,他笑道:“我是不催他,可他也太随性了吧,你瞧刚才把我疼得,现在又没动静了。”
没想到话才说完,燕戎就感觉肚子里猛地一坠,疼得“啊!”一声大叫起来,白凤呈赶紧放下汤碗,扶住他的身子。
燕戎把绸带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死死揪着,竟是半个身子都吊了起来。白凤呈探头瞧着他下面,就见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鼓胀起来,显然是孩子脑袋已经挤到那里了。燕戎憋得满脸通红,喉咙都喊哑了。
片刻后,孩子不再往下走了,燕戎松了手中的绸带,倒在白凤呈身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脏也跳得飞快。白凤呈赶紧叫梓儿拿了太医给的药来,塞了两颗到他嘴里,然后喂了几勺汤进去,那心跳方才略微平息一些。然而强劲的阵痛依旧一刻不歇地折磨着他,燕戎摸着肚子哼哼唧唧地扭动,忍不住带了些哭腔。白凤呈听着耳边那软软的嘤咛声,心都快被他叫化了,一个劲儿地在燕戎头脸上乱亲。
“辛苦了宝贝儿,再坚持一下,头马上就出来了。”
“凤呈……我想……蹲起来好不好?”
“快快快!”白凤呈赶紧让梓儿抱了几条被子来,堆在燕戎身后,然后扶着他慢慢蹲了起来。借着自然的坠势,胎儿的头又开始一点点往下移动,把燕戎下面顶得完全鼓了出来,黑黑的胎发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产口。
“呃……宝……宝……”燕戎僵着身子,半蹲半站,拼命地往下推挤着,那硕大的肚子鼓动不休,吓得白凤呈赶紧扑过去扶着他那两条簌簌发抖的大腿。燕戎叫得声儿都变了,汗水和泪水混在一处,倒灌进他眼睛里,又疼又辣,他却一点也不敢分神,更不敢松劲儿。
孩子尖尖的脑袋一点点挤出了那个小小的洞口,白凤呈虽然也陪着铁弗善生了小荻,但那时可没有这般细致,眼看着燕戎的产口几乎快被撕裂,她心里又疼又急,赶紧叫梓儿拧了一块柔软的布巾来,微微用力压在上面,小心地护着。燕戎却是正到最艰难的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顾得上孩子,他咬牙切齿地往下用力,脖子上,手臂上,脚背上,能鼓的筋都鼓了出来,白凤呈简直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苦。
终于,随着一大鼓喷溅的羊水,孩子的脑袋整个钻了出来,燕戎一下子泄了气,幸好白凤呈及时接住他。燕戎跪在床上,整个人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全靠白凤呈抱着,他趴在她肩上,大张着嘴拼命喘息。穏公拿了清水和草杆,趴在燕戎两腿之间,清理着孩子脸上的胎膜。
燕戎缓了缓,撑着白凤呈的肩膀跪起来,看见吊在自己两腿间那个肉呼呼圆溜溜的小脑袋,忍不住爱怜地捧着抚摸,白凤呈也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只感觉说不出的奇妙,一个崭新的生命,就这样孕育出来了,她搂过燕戎,痴痴地亲上他的嘴唇,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人是天上下凡的小神仙呢,否则怎么能这样神奇地给她带来一个又一个仙童似的孩子。
过了片刻,燕戎喘过气儿来了,就抱紧白凤呈,开始一蹲一蹲地往下使劲儿。
“呃……”,奋力一蹲,肩膀出来了。
“嗯……”,再一蹲,两只手也出来了。
“唔……啊!”燕戎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整个都出来了!
羊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床,燕戎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子,靠在白凤呈怀里坐下,“宝宝!”他伸着两只手要孩子,穏公笑着道:“恭喜殿下!是个小世子!”然后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捧给了燕戎。
“男孩子?”白凤呈惊喜地问,她有两个女儿了,正巴望着来个儿子呢,于是也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拉开了孩子的小腿,查看那□□,见真是个男孩儿,她当即抱着燕戎狠狠地亲了一口,“宝贝儿你真是太棒了!”
燕戎本来还怕她不喜欢男孩儿,如今见她这样藏都藏不住的兴奋,自然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过头凑上了白凤呈的唇。温柔的一吻过后,他像是生孩子生出了万丈豪情,拍着胸脯兴冲冲地说:“只要你喜欢我还能生!”倒把白凤呈吓得连连喊他小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