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狩猎(1 / 1)
第二天,正是铁弗善要带队狩猎的时候,他骑在马上,把铁弗荻兜在胸前,光露出个脑袋,就像牧民把刚出生的羊羔塞在袍子里那样。白凤呈不禁有点担心,驭马走到铁弗善旁边小声说:“要不今天我不去了,你把小荻给我吧。”
铁弗善瞥她一眼,“不行,狩猎是大事,你身为居次怎么能不随行。”
“那你就不怕把小荻从马上摔下来?”
铁弗善哈哈大笑,“你太小看我铁弗善的女儿了,我们北坤人,不会走路先会骑马,这算什么,不用你操心。”说完,就扬起马鞭对着空中一抽,“啪”响亮的一声,大队开始往草原深处的森林中进发,狩猎开始了。
白凤呈因为一年以来表现一直不错,今天也破天荒地得了一张弓几支箭,可以跟着大伙去射杀猎物。一跑入林中,人都散了,铁弗善一骑当先,早没了踪影,白凤呈身后始终跟着几个人,大概是铁弗善专门安排来监视她的吧,她也懒得管,打算今天好好玩玩,猎它几只傻狍子回去。果然找了半晌,白凤呈在林中发现了一个白白的屁股,那就是傻狍子受惊以后,尾巴炸开的白毛。不过那只狍子离得太远,白凤呈没有把握能一击毙命。铁弗善告诉过她,这种狍子好奇心极重,如果没有把握射中它,可以使些小手段把它吸引得到近前来。白凤呈就掏出铁弗善给她的那个口哨,举起吹了几下,那狍子耳朵一抖,果然被吸引了,一蹦一跳地就循声而来,白凤呈和身后的几个人爬下马,伏在草丛中,看那傻狍子东张西望的。白凤呈又吹了几下,傻狍子又往他们这边跑近了些,此时的距离已经很有利了,白凤呈箭法很准的,这种情况肯定能射中,身后的那几个小兵也提醒着她,“居次,射吧,这傻狍子没跑了。”
白凤呈却突然觉得这种动物真是傻得可爱,它长得很像鹿,头上也有角,却比鹿憨实多了,她不太想杀它了,就放下弓箭笑了笑,“随它去吧,这傻狍子是真傻。”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从几人身后突然射出一箭,嗖地就扎进了狍子的屁股,它惊叫一声,一瘸一拐地就逃走了。白凤呈回头一看,果然是铁弗善,小荻趴在他胸前,大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那狍子逃走的方向,倒是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那狍子受伤太重,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铁弗善顺着血迹追过去,袍子已经倒在地上动不了了。几个下属帮他把那狍子一捆,高声宣布,大王又猎狍子一只,共一只猞猁狲,三只狍子,十八只兔子。白凤呈不得不佩服,没多久啊,他就收获了这么多,自己还什么也没有呢,也不知是她箭法太差还是运气太差。她背上弓箭,又策马向远处跑去了。兜兜转转直到下午,白凤呈也总算收获了几只野兔之类的东西。她以前毕竟很少打猎,大申是没有这种风俗的,所以她一是找不到猎物,二是找到了常常不忍下手,就像对那只傻狍子一样,这几只兔子还是她为了避免战果太难看,好不容易才猎到的。铁弗善一天下来,零零总总大大小小猎了几十只动物,铁弗荻趴在他胸口,被奔马颠簸了一天,此时已经累得呼呼大睡,雷都打不醒了。铁弗善从林中跑出来,和白凤呈并肩走着,伸手翻了翻她马上挂着的那几只可怜的兔子,忍不住嘲笑道:“你就这么点收获啊?”
白凤呈好像也不是很羞愧,依旧昂首挺胸地说:“是啊,一二三四五,五只兔子,不错啦。”
铁弗善笑着摇摇头,“还以为你多么厉害呢,就这几只兔子,我们北坤的孩子也能猎来。”
白凤呈不以为然,“你们北坤人从小就是玩着这些长大的,我可是第一次野外打猎,怎么能比呢。”
铁弗善一甩缰绳往前面跑了去,他扔下一句话,“你不是射不中,你是不忍心射吧!”
白凤呈骑在马上晃晃悠悠,也没否认,她就是不忍心射啊,怎么了?那傻狍子多可爱啊,杀它干嘛?
铁弗善带着铁弗荻走在前面,白凤呈跟在后面,几个小兵压阵,夏天葱郁的森林,非常漂亮,大家也就走马观花,还有林中的鸟鸣悦耳。突然,从一堆人右手边蹿出一只黑熊,站起来能有两个人高,它咆哮着向铁弗善的马冲过来,眨眼就奔到了面前,跳起来要从铁弗善头顶上扑下去。铁弗善赶紧用手护住胸前的铁弗荻,身子一偏,从马上翻了下去滚开几米,那匹马就被黑熊用两只利爪狠狠地压到了地上,肚子一下子就被撕破了,肠子哗哗地流出来。白凤呈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心,她赶紧策马上前,向着地上的铁弗善伸手,铁弗善借着她的手助力,一撑马背,跨了上去,白凤呈一夹马肚,在林中狂奔起来。铁弗善坐在她后面,双手好好地护着铁弗荻,小家伙虽然被惊醒了,但并没有受伤。
“这只熊哪来的!发疯了吗!”白凤呈问。
铁弗善吼:“我刚才猎了只小熊,没想到惹上大的了!”
白凤呈一听,不禁大吼,“王八蛋!连小熊你都不放过!真是现世报!”
“别他妈废话了!快跑吧!”铁弗善吼,“等它追上来,我们三个都不够它吃的!”
那黑熊虽然笨重,但跑起来的速度绝对是飞快,与白凤呈的马不相上下。白凤呈眼看着黑熊就要扑过来了,她让铁弗善从背后拉好缰绳,自己放开手,从背上取下弓箭,对准那黑熊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就是一箭。但黑熊的皮多厚啊,又是奔跑之中,箭并没有射入很深,跑了几步就掉下来了,白凤呈又取一支,对着黑熊的胸腹,又是一箭,这次是把那黑熊射伤了,它的怒吼震动整个森林,不顾一切地一跃而起,向着白凤呈他们飞扑过来,夹在两人中间的小荻立马就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铁弗善急忙一扯缰绳,那马一声长啸来了个急转弯,铁弗善用后背挡住黑熊的爪子,锋利的熊爪从他的背上深深地抓了下去,将他坚硬的盔甲都完全撕烂了。马屁股也中了一招,三条深红的口子流着鲜血,但那马还是坚强不屈地继续载着三人向前飞奔,不过速度是明显地慢下来了。身后那几个士兵终于追了上来,对着黑熊连放几箭,那黑熊却丝毫不理他们,只追着铁弗善,它也知道擒贼先擒王呢。
铁弗善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不杀了这黑熊,它迟早撕了他们,就把铁弗荻抱给白凤呈,自己跳下马去了。白凤呈回头一看,叫到“你找死么!”
铁弗善抽出靴子里的两把长刀,对着黑熊冲了过去。对她大喊“快带着小荻跑!这熊要杀的是我!”白凤呈咬咬牙,抱紧铁弗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铁弗善对着黑熊冲过去,那黑熊也对着他扑过来,他双膝一弯,腰一挺,从黑熊身下钻了过去,手中的两把长刀交叉着从黑熊的肚皮下面划过。然后叠起双刀,用力一合,两把刀就像巨大的剪子一样直接剪断了黑熊一只后爪。那黑熊吃痛,一个急刹转过身来,两只前爪带着劲风向铁弗善拍过来,铁弗善顺着它的方向赶紧翻身,躲过一击,没想到刚站起来,那黑熊又是一爪,这次直接刺破了铁弗善的皮肤,勾住了他的肋骨,铁弗善被熊举起,凌空摔到了树干上,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树上,顿时眼冒金星,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黑熊从胸口到肚子被他划了个大十字,粗壮的断肢掉在一旁,鲜血横流,也没有多少力气了。铁弗善倒在树下,昏昏沉沉的,眼看着熊摇摇晃晃地又向他走来了,他伸出一只手,握紧长刀挥了两下,也没砍中黑熊,就在他以为自己今天要葬身熊口的时候,白凤呈竟然骑着马又回来了。她将铁弗荻交给躺在地上的铁弗善,然后拿起了他的那两把长刀,对着冲过来的黑熊狠狠一砍,黑熊的鼻子几乎被她砍掉,她自己的虎口瞬间裂了道口子,疼得她龇牙咧嘴的。白凤呈忍住疼痛,几个翻身滚到了一边,黑熊被她吸引了注意力,拖着残躯向她发起最后的攻击,白凤呈一只脚弯曲,一只脚蹬实了地,等黑熊一靠近,她如飞燕一般轻身跃起,踩着黑熊的头跳到了它背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两把长刀竖直地插入黑熊的脊背,那黑熊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最终重重地砸在地上,砸起漫天尘埃,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白凤呈从熊背上爬下来,也被这个庞然大物累得够呛,绕到前面看了看黑熊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她终于确定这家伙是死了。
白凤呈筋疲力尽地走到铁弗善旁边,他已经昏过去了,铁弗荻趴在他胸前,被他两只手紧紧地抱着,哇哇大哭。白凤呈抱起孩子安慰着,靠在铁弗善身边,也走不动了,只能等着他的那些亲卫找来。
白凤呈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擦破了些皮,震裂了虎口,巫医拿北坤特有的草药帮她敷着,孩子则抱给她帐篷里那个侍女去照顾了。铁弗善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他背上被黑熊撕了三个大口子,右边肋骨断了两根,外面的皮肉都被抓烂了,差一点抓破他的脾脏。这还是外伤,他因为黑熊那狠狠一摔,后背砸在树上,只怕又砸出不知多少内伤来。这么重的伤,纵然是最老到的巫医也不敢打什么包票,只说尽力救治。
白凤呈回到帐篷,抱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小荻亲了亲,幸好她没事,否则的话,今天这一场狩猎真算是北坤的一大惨剧了。小侍女很是担心的样子,她问白凤呈“大王怎么样了?”
白凤呈摇摇头,“不知道,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哎~怎么会这样啊,大王要是出了事,居次您和小居次怎么办?”
白凤呈拍拍女孩的脑袋,“别担心,你看他壮成那样,不一定就会死呢。”其实白凤呈心里也没有把握,她已经开始思考,一旦铁弗善死了,她要怎么带着铁弗荻逃出北坤,回到大申。
铁弗荻饿了,虽然已经可以用羊奶喂她,但小家伙好像还是偏爱铁弗善的哺育,除非饿极了,否则是一定不肯用羊奶将就的。白凤呈抱着孩子来到大帐。已经整整三天了,铁弗善还在昏睡,大家都很怀疑他也许不会醒过来了。白凤呈把孩子放在他身边,小荻张嘴含住,吮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吃到。他昏迷了三天,没有吃过乳香根,而且还在不停地发高烧,早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喂小铁弗荻了。铁弗荻没有像往常一样吮出香甜的乳汁,小嘴一瘪就哭了起来。白凤呈哄着孩子,“小荻不哭了,我们去喝羊奶好不好?一样好喝的。”
铁弗荻张着嘴哭得无比悲伤,她爬到铁弗善身上,用她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打铁弗善,好像要把他打醒问问,为什么饿着自己。白凤呈突然有点难过,她之前一直想杀了铁弗善,可如今他真要死了,自己却莫名地忧伤起来。
“好了小荻,咱们走吧,别打扰阿达了。”白凤呈不知什么时候默默地妥协了,没有教小荻叫爹爹,而是叫阿达。白凤呈伸手去抱铁弗荻,她却揪住铁弗善一丝头发不放,然后突然就叫了一声“阿达”。白凤呈呆住了,前两天教她还不会叫呢,怎么现在忽然就自己叫出来了。白凤呈很高兴,拍拍她的小屁股,“叫什么?再叫两声啊?”
铁弗荻看看白凤呈,又看看毫无生气的铁弗善,又叫一声“阿达”。白凤呈笑了,“你也知道阿达要死了吗?怎么突然就学会了?”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谁说老子要死了?”
白凤呈的视线绕过小荻,往下一看,铁弗善睁开了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孩子。白凤呈突然很高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高兴,她竟然为铁弗善的生还而高兴。“你终于醒啦。”
铁弗善虽然醒来,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他伤口太多,发着高烧,神智并不十分清明。铁弗荻趴在他旁边,又一拱一拱地往他胸口爬。铁弗善伸出只手搂着女儿,问白凤呈“这几天小荻吃的什么?”
白凤呈说:“羊奶。”
铁弗善对她勾勾手指,“把桌上那盒乳香根拿来。”
白凤呈没理他,“得了吧,你现在还发着高烧,谁知道给小荻吃了有没有问题。”铁弗善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又被活生生地嫌弃了。他转而去逗女儿,“小荻再叫一声阿达来听听。”
铁弗荻很给面子,甜甜地叫了一声,铁弗善憋着气笑起来,感觉身上的疼痛都瞬间减轻了,“就凭着小荻这两声阿达,我也死不了啊。”他问白凤呈“你教她叫阿达的?”
白凤呈点点头。
“你怎么想开了?不用你们申国那一套来教她了?”
白凤呈笑笑,“我想通了,小荻的身上到底是留着你铁弗善的血,她怎么也要算半个北坤人,以后她就叫你阿达,叫我娘就好了。”
“也行吧,既然你都想通了,我铁弗善更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以后就让她叫你娘。”铁弗善也说。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问白凤呈,“你怎么逃都逃了,又跑回来?”
白凤呈坐在他身边,拉开他身上的绷带看了看,云淡风轻地说:“去救你呗,不然你现在就真是熊肚子里的一泡屎了。”
铁弗善拉起白凤呈的手,颇为深情的样子,“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我吗?怎么现在倒会救我了?”
白凤呈突然窘住,“呃……因为……”她眨眨眼,“因为你要是死了,小荻不得跟着挨饿了嘛!”
“哦,就因为这个啊。”
“否则呢?还能是为什么,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