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风(1 / 1)
1
我上课回来发现黄彪和父亲相谈甚欢,看到父亲脸上的笑容,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黄彪说:“叔叔,我们去吃饭吧。”
父亲看看我说:“闺女,去哪吃饭你来安排吧。”
黄彪陪了父亲一个上午,父亲显然已经很过意不去,父亲的用意很明白。我说:“行,今天我请客,谁也别跟我抢啊。”
黄彪说:“那我就做好我的车夫吧。”
我们都笑起来。看得出来,父亲很喜欢黄彪,也不知道他跟父亲说了什么,吃饭的时候父亲不断催他夹菜,仿佛怕他吃不饱似的,对他的那种关爱之情甚至不亚于我。
我说:“爸,你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啊。”父亲只是笑。
吃完饭后我们又陪父亲在市里转了转,我让黄彪回去休息,中午我陪父亲就够了,可他不干,他说:“叔叔难得来一次,我怎么能不陪着呢?”让我都无话反驳。
下午我去上班,黄彪陪父亲在家里休息。晚上黄彪接了我去他家,父亲跟我说他想过两天回去,老在别人家打扰也不好。我说既然都来了,就多住几天,正好过两天我们就五一假了,有空陪你到处转转。父亲总是局促不安。
我心里也多有不安,毕竟我和黄彪的关系只能算是好朋友,但父亲既然已经来了,我总不能让他急三忙四地又赶着回家,总得尽尽做子女的孝心吧。
第二天晚上,黄彪说现在这天气比较凉爽,趁机去阳山泡温泉当是最好的。
阳山温泉非常出名,但凡到这个城市来游玩或者做客,首选就是泡温泉。我当然没有异议。
父亲说:“别花那冤枉钱,在家玩玩就可以了。”我说:“爸,您难得来一趟,附近的景点我都陪您走一趟,回去了也好跟乡亲们说嘴呀,没得到时被人笑话说到女儿这里什么也没看到。”父亲只得同意。
因为临时打定的主意,黄彪托朋友才买了三张票。
第二天就是五一了,来泡温泉的人格外多,我们站了好久才终于从客服那里拿到票。换了衣服出来,只见到处是人,倒有点后悔起来。以后就知道越是节假日越不能来旅游景点,再好玩的地方,到一走动就与人摩肘擦肩的程度,玩起来也就没意思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温池,池面很大,里一圈外一圈都是人。另外还有低温池,药疗池等等。
父亲说:“先在高温池里泡泡吧,这里人多,肯定比其他地方泡着舒服。”
父亲说得有道理。我因为第一次来,便跟了父亲进高温池,黄彪看我们都在这里泡,也紧随其后跟过来。
这高温池越往中间水温越高,父亲走到了出水口,那里温度是最高的,父亲坐下说:“舒服。”我往前走了几步,水温热得受不了,只得在外围坐了。
父亲只泡了一阵就说胸闷头晕受不了,他起身在池边坐了一阵,心疼花了那么多钱,就在池的外围坐下来,这里的水温虽然高,但也就比平常我们在家洗澡的温度高一点点。
我见父亲脸的红红的,就笑说:“爸,看样子这温泉水还真有效果,你才泡一阵就面色红润了不少。”
黄彪这时就坐在父亲身旁,听我这样说也看了看父亲,他说:“叔叔,这泉水是不是太热了,要不我陪你换一个池试试,”又对我说,“我看叔叔的脸红得有点不对劲呢。”
我当时一点都没想到父亲有高血压,笑道:“这里是高温区,你看大家的脸都红彤彤的。”
父亲说:“我头晕,还是换个池吧。”
黄彪忙去扶父亲,我也从池里爬起来搀住父亲,父亲从水里出来时脚步有些踉跄,我以为是头晕的缘故,便说:“爸,你还是不要泡了,看样子这不适合你。”
黄彪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叔,您流鼻血了!”
我看见一串红红的鼻血滴落在高温池边的水泥地上,听见父亲模模糊糊的声音:“没关系,这段时间经常这样。”然后他的头就耷拉了下去。
“爸,爸。”我连唤了几声,父亲都没有反应,我吓得哭起来。黄彪也急了,抱着父亲摇了几下:“叔叔,叔叔。”
池里很多人都从水里爬起来围过来,其中一人止住黄彪的手说:“别摇他,可能是中风了。”
“中风?”我和黄彪异口同声惊叫起来,“怎么可能?我爸身体一向很好。”
“快送往医院。”有人喊。
我们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手忙脚乱地把父亲抱起来,负责端茶倒水的工作人员这时也跑过来帮忙,有人帮忙抱父亲,有人帮忙给我们取衣服。黄彪抱着父亲走在前面,我提一大包东西狼狈不堪地跟在后面,边走边急:“这可如何是好?”
黄彪只催:“走快点,快点。”他抱着个人,又有几个人帮衬着,如何走得动,只急得他青筋直露,粗话都出来了,好在那些工作人员体谅我们的处境,也不与我们为难,只帮着我们把父亲放进车里。
有一个人对我说:“你坐这里,把你爸的头枕高一点。”
2
好在阳山温泉离市区并不远,黄彪轰大油门,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医院,接诊的中年大夫赵医生批评道:“你们怎么搞的,高血压病人怎么可以泡温泉呢?”
我哭着说:“我不知道我爸有高血压。”
赵医生毫不客气地说:“你这个女儿怎么当的,连爸爸有高血压都不知道。”
我惭愧得无地自容。
哭着打电话告诉哥哥,哥哥在那边气得暴跳如雷:“你做的好事,我告诉你,爸要有什么事我唯你是问。”我越发哭得厉害了。
经过医院脑CT检查,父亲是轻度中风,赵医生嘱咐道:“病人半边身子偏瘫,家属要多给病人做按摩,尽量让病人侧卧。”我一一记下了。
黄彪在旁边问:“医生,这个病大概多久能康复?”
医生说:“好的话两三个月吧,还好你们来得及时,没有引起更加严重的后果。”
父亲醒来时我发现他说话时嘴巴歪斜,口齿不清。问医生,医生说正常,因为一边瘫痪麻木,嘴巴舌头都不灵活,说话当然口齿不清,好在父亲大脑很清醒,他问我:“我怎么会在医院?”
我哭着说:“爸,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有高血压,不该陪您去泡温泉。”
父亲问:“我怎么了?”
我告诉他中风了,不过医生说是轻度中风,很快就会康复的。
父亲说:“闺女,不怪你。”他想伸出手来,但常用的右手麻木不能动,他这才急了,口里呜哩瓦噜说了一长串。
父亲见我几次弄错他的意思,一时竟老泪纵横,口里有呜咽之声。心里痛极了,我的父亲,我那从不因为我是私生女而少给我一点爱的父亲,我怎么忍心看他这样?
黄彪安慰道:“叔叔,医生说您只是轻度中风很快就会康复的,我和兰兰会一直陪着您。”
我抓着父亲的手点头说:“爸,您别急,现在的医学技术这么好,您肯定会好起来的。”3
第二天早上,黄彪清早就给我买来了早餐。我靠着床吃早餐的时候,他把床摇起来,然后用枕头垫在父亲脑后,开始给父亲喂稀饭。父亲的嘴歪斜,不大好喂,他细心地用勺子一点点地喂进去,喂完之后用纸巾把父亲嘴周围揩干净,又打来温水洗了毛巾给父亲洗脸抹身。
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做得那样自然,好像这一切本该是他的义务一样。见我吃完早餐,他说:“你来帮我扶一把,我来给叔叔按摩。”
我按照他的要求扶住父亲,他于是从面部开始按摩,手法虽然不很熟练,但一下一下极其用力认真。
赵医生正好来查房,一见黄彪在那按摩就赞道:“这个女婿真不错,以后早中晚你们两口子就这样给老人家按摩,不用多久他的手脚就能活动了。”
“真的。”我喜道,“只要这样按摩我爸手脚就能动了?”
赵医生点头,我抬头看黄彪,见他满脸绯红,这才想起赵医生刚才的说辞,也不禁红了脸,拉开他的手说:“还是我来吧,你教我。”
黄彪说:“我来吧,这样按很费劲。”
我说:“我总得学会做,不能总麻烦你吧。”
赵医生惊讶道:“你们还没结婚?我还以为你们结婚了呢。我说姑娘,这样好的小伙子哪里找去,快嫁给他得了。”
我红着脸笑,黄彪只拿眼睛觑我。
赵医生见我们俩那样“哈哈”大笑,一边给父亲做检查一边说:“今天上午四瓶点滴,下午两瓶,早中晚给他按按摩。”
哥哥打电话说已经到医院外,问住在哪里。
哥哥进来时看了看父亲,见医生还在,便详细地问了父亲的病情。我怕哥哥骂我,一直站在他背后不敢吭声。
最后医生说:“不用着急,只是轻度中风,每天按时用药,再结合按摩很快就能康复。”
哥哥说:“康复后能不能自保?”
“自保没问题,只是不能做重活。”
“那就好。否则家里孩子还小,再加个老人还真照顾不过来。”哥哥长吁一口气,直言不讳,“可是,医生,要怎么按摩?我们都不会。”
赵医生指着黄彪说:“喏,刚才这个小伙子按得就不错,你要他告诉你吧。”
哥哥这才看到黄彪。
黄彪伸手跟哥哥握了握手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丁兰的朋友,我叫黄彪。”
哥哥上下打量黄彪一番,说:“你好。”又横我一眼说,“你做的好事。”
我把头深深地垂下去,心里很不好受。
黄彪说:“大哥,你别怪她,都是我,不了解情况便提议大家去泡温泉,你要怪就怪我吧。”
哥哥的电话这时响了,是嫂嫂打过来的,她问了问父亲的病情,便问哥哥什么时候能回去。哥哥为难地说:“爸都这样了,我怎么能回去呢?”
嫂嫂说了句什么,哥哥说:“那也没办法,家里只得你想办法应付,实在不行把你妈接过来照应几天,爸现在躺在医院,就我妹妹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做得到,我怎么着都得在这里照应着。”
我对哥哥说:“哥,你回去吧,嫂子一个人在家,孩子才刚满月,两个小侄子又不懂事,你不回去,嫂子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
黄彪说:“大哥,你放心吧,我会帮着照顾叔叔的,再说,要不是我提议去泡温泉也不会这样,这事我也有责任。”
哥哥说:“这倒也不能怪你们,其实我爸在家里就有一些症状,也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没留心,早到医院检查就不至于这样了。还好,这次是轻度中风,要是在家摔个跤或是别的什么,病情可能会更重。”
听哥这么说,我心里稍有安慰,说:“哥,谢谢你。”
哥哥笑着抚了一下我的头,说:“傻丫头,别难过了,这事不能怪你,我们都有责任。”
我笑着流出了眼泪。
上午嫂嫂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都是报告家里情况的,我催哥哥早点回去,哥哥给我留了一万块钱就走了。
临别时哥哥问:“那个黄彪是你男朋友吗?”
我摇头:“不是,好朋友而已。”
哥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