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狼和小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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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请假专门照顾父亲,但黄彪说他白天比较闲,有他在就行。
我一想,也只得这样,能不请假就不请假吧。我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但对我很重要,哥哥只给了我一万块钱,可父亲住院头一天就用了几千,我的积蓄不多,要是请假专门照顾父亲,每个月就只能领基本工资,这样只怕没到月底就撑不住了。
每天下班后我就去医院,黄彪则是吃了晚饭再跟父亲按摩后再走,早上则在我上班之前准时到医院接替我。他做事细致认真,始终一丝不茍地护理父亲,赢得了父亲同病室病友及家属的一致好评。他们都说:“这小伙子好啊,还没结婚呢,对老丈人就这样好。”“这姑娘有福气,老人有福气。”“就是女人也做不到这样细致贴心啊。”
黄彪对父亲的照料让我满心感激。有一次我对他说了这番话,他笑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吧。”
我说:“只怕以身相许你不要啊。”
黄彪说:“怎么可能,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无话可说,只得说:“美得你。”打个马虎眼晃过去了。
在我们的精心护理下,一个月后父亲的手脚可以有些细微动作了,说话也没有当初那么含混不清。
父亲好了不少,我心里高兴,趁父亲睡着拉了黄彪外出吃饭,我说一直麻烦你这么久也没说声谢谢,今天无论如何得好好请你吃一顿。
黄彪也不推辞,我问他喜欢吃什么,或者去喜欢的饭店也可以。他想了一阵说,有个饭店他以前常去,那里做的清蒸鸡肉香嫩可口,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了。
我开玩笑说:“好,就去你说的那个饭店吧,我请客,你出钱。”
黄彪开车去了他喜欢的那个饭店,正是中午时分,吃饭的人特别多,包间早已占满,正好大厅里一位客人准备结账,服务员便领着我们往那边去。
背对着我们坐的是一位身穿黑色西服理着平头的男人,服务员递过账单,他付了钱,也没多说话,服务员问:“先生,要不要开发票?”
他摆摆手说:“不用了。”那略带磁性的男中音是如此熟悉,我万没想到会是他,身子不自觉地一僵,黄彪感觉到了,拉着我的手问:“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他这时转过头来,微笑说:“是你。”
我一言不发看着他,他削瘦得厉害,脸上颊骨往外突出,下巴两边松松的没有肉,他的肩背没有以前雄厚了,难怪看背影我没认出他来。
我捏着黄彪的手一定很用力,我感觉到他用力地回握。
他看了看我和黄彪握在一起的手,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你男朋友?”
我的嗓音一定很沙哑,我觉得口干舌燥,我听见自己说:“是的。”
“恭喜你!”
心里又是一震,他居然跟我说“恭喜”。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场合。
他站起身来,经过我时他仿佛趔趄了一下,我转身目送,他背对我扬手说:“再见。”
我轻声说:“再见。”2
黄彪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我则毫无食欲。他不时看着我说:“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有时抓住我的手轻轻一吻,说:“真好。”看他一脸高兴劲,我倒不好泼他的冷水。吃完后我付了账,他没跟我抢。
我跟他在一起时一般他出一次钱,我就会主动付下次的钱,没算过谁用得多谁用得少,大致不吃亏的样子。他对这些事向来没有异议,他说:“你爱付就付去吧,迟早你的钱都是我的,我的钱都是你的,你付我付还不一样。”
我说:“你的钱是你的,我的钱还是我的,不一样的。”
他笑笑也不反驳。
出门的时候碰到他一帮同事,其中一个很惊讶地说:“彪哥,你不是请假说家里出事了吗?怎么在这儿?哦,我知道了,你家里的那点事就是泡女朋友吧。”他们用手指着黄彪大笑不止。
黄彪笑着打开他们的手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他们说正好在附近办案,就近到这儿吃个饭。
“又出什么事了?”黄彪问。
“接到举报电话说有一个女的在这里买毒品。”
“抓到没有?”黄彪问。
“没有,被他娘的跑了。”
“现在这些买毒贩毒的都越来越狡猾了。”
走出饭店,我问黄彪:“你请了假?”
他说:“哪有的事,我每天都去上班,只是我跟领导说家里出了点事,只能上晚班。”
“所以,每天医院之后你还要去上班?”我一点都没想到他为了我会这样,之前我常问他你怎么这么多时间,他总回答说他们单位比较轻闲。
“晚班累不累?是不是也要像他们一样到处办案。”
“差不多,晚上事情可能更多些,赌博、贩毒晚上活动得多。”
“那睡觉呢?”我问。
他说:“你上班后我替叔叔按完摩就睡一阵。”
我抓住他的手说:“你怎么那么傻?”我感动得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看我那样,摆手说:“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大不了以身相许呢,是不是?”
我“扑哧”一声笑了,说:“以后去上白班吧,我爸这里我吃得消。”
“那可不行,你又当班主任又上课,还得照顾叔叔,累坏了我心疼。”
我笑骂:“贫嘴。”又说,“按理我该辞掉班主任工作的,但父亲住在医院处处得花钱,哥哥也不富裕,我之前的积蓄不多,当班主任好歹能让我多挣点,只是这样辛苦你了,白天基本都是你在照顾。”
他说:“其实我们即使不申请,上晚班的时候也比较多。”
“你平常工作都是这么黑白颠倒啊?”
“也不都是,很多时候需要这样吧。”他点头。
“难怪你长得比一般人白,原来都不用晒太阳。”我打趣他说。
他“呵呵”笑了。
自此我们的关系比以前亲密了一些。3
父亲慢慢好起来了,开始是手指能够稍稍活动,慢慢地整条手臂都能抬起来,腿也能站起来了。这样黄彪护理起来就方便多了,以前父亲上厕所总是黄彪抱进抱出,现在只要扶着他进去就行。
我打心眼里高兴。以前我老是想母亲因我而死,要是父亲再因我而瘫痪,那我就真是万恶不赦了,还好父亲站起来了。
黄彪这段时间对父亲的照顾父亲都看在眼里,父亲时常拉着他的手说:“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只是我的闺女,哎……”父亲说不下去,在老辈人的眼里,我已不是完璧之身,要是嫁到男方家去,自然是对不起男方的。
有一次父亲再次跟黄彪这样说,我便拉了黄彪走到一边去,问:“你知道我爸的意思吗?”
黄彪摇头:“不知道,他怎么提到你总叹气?”
我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就是之前的那个,现在我们分手了。”
“就是上次在饭店碰到的那个?”
我说:“是的。”
“那又怎么样?”
我跺脚:“你怎么不明白呢?”
那次后父亲再次拉着黄彪的手时,黄彪就说:“叔叔,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
父亲问:“什么事?”
黄彪说:“其实……其实我之前谈过对象,都差点结婚了。”
“真的?”
“真的,叔叔。”黄彪极其认真地说,“我这次就是来向您坦白的,您也看得出来,我很喜欢您的女儿,叔叔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把她许配给我吧。”
父亲“哈哈”大笑:“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你们两个处得来,年轻人的事我不干涉。”父亲总算放下了那块心病。
事后我问黄彪:“真的假的?”
黄彪说:“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你说你之前有过女朋友,差点结婚这件事。”
“你吃醋啊。”他欺身过来,直逼向我的脸,我吓得掉过头去,他抓住我的手,一把抱紧我,我吓得心突突直跳,还好,他松开了我,说:“过几天去见我父母吧。”
我“啊”了一声,说:“是不是太快了?”
“还快啊,从去年认识到今年,我们都差不多一年了。”他说。
我说:“去年不算。”
“为什么?”
“去年我们都没开始怎么算呢?”我说。
“没有昨天,怎么会有今天呢?”他说得也有道理,我嘟囔道:“去年就是不算。”他接口道:“去年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啊?”
我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去年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对不起你呢?”
“听过《狼和小羊》的故事吗?”
我说:“没听过,你说来听听。”
他说:“有一天狼在溪边喝水,一只小羊在下游喝水,狼想吃掉小羊,就说:‘你弄脏了我的水。’小羊说:‘您在上游喝水,我在下游喝水,我怎么会弄脏您的水呢?’狼说:‘去年你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小羊可怜巴巴地说:‘去年我都还没出生呢。’狼说:‘不是你就是你爸爸,反正都一样。’说完就恶狠狠地扑上去了。”
那是一个漆黑无星的晚上,六月的风带着热气吹在面上辣辣地不舒服,我们站在医院宽阔的草坪上,远远的路灯光射在黄彪故意做出的狰狞面孔上,他的脸上于是涂上了昏黄。我“咯咯”笑起来,说:“原来你就是那条邪恶的狼啊。”他也笑了,我们这次的不痛快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