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三秒钟（1 / 1）
新干线晃悠悠地发车，林乔撑着脑袋看着窗外不断加速后退的景色，眼皮子有些沉重。有谁说过眼泪中含有重金属，哭过的人会觉得轻松而疲倦，果不其然。
但她不能睡着，她周围一圈都坐着在因为训练后的疲乏和饱餐后的慵懒正打着盹的的自家社员，从她这边能看到前座黑尾那头乱糟糟的黑发跟着他的脑袋小鸡啄米一样的一点一点往下沉，连精力最旺盛的灰羽列夫都已经歪在座位上睡得口水横流。
所以林乔睡着的后果大约就是全员坐过站。她拍了拍了脸颊，翻找着书包里装酸梅的小盒子，丢了一颗进嘴里，在舌尖上迅速扩散开来的酸味刺激得她一个激灵，四通八达的各种神经立刻亢奋不少。
电车平稳地向前驶去，林乔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塞着耳机听歌曲。iPod里放着她喜欢的Bad Day，歌曲开头是干净清澈的钢琴演奏，Daniel Powter的嗓音顺着节拍唱出来。林乔不记得几年前看过这首歌的MV，印象很深的是那个终于不堪重负的OL女郎站在地铁站的广告牌前，摸出马克笔给画面里女孩子的上方绘了一朵掉眼泪的云，于是原本好端端的广告模特儿立马就变成了淋着雨的落汤鸡，像极了那时候沮丧无奈的女主角。
心情不好的时候林乔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带入MV里那个独自坐在椅子上淋雨的女孩子，捧着一杯冷掉的咖啡，雨水把心脏都淋湿到跳动得有气无力，可是隔天却发现似乎生活也没这么糟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人站在身边给湿淋淋惨兮兮的她撑了把伞——现实里，可以约等于那个叫做月岛萤的喜欢戴着耳机装酷的电线杆子愿意把肩膀借给她蹭一蹭眼泪吗。
Where is the moment when we need it most？
当我们最需要好运的时候它在哪里？
现在还不知道它在哪里，不过——林乔牵起嘴角对着玻璃里的自己露出一个笑——它应该在正跑过来的路上吧。
突然一下急刹车，车厢剧烈晃动，林乔的额头重重地在玻璃窗上敲了一下，列车广播里甜美的女声不急不缓地为刚刚出现的急停事件道歉，林乔揉着额角，暗暗抽了口气。坐在她旁边的灰羽却被震得歪到一边，睡梦中软弱无骨的大男生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林乔缩了一下，伸手推了推却发现灰羽结实得跟个山一样纹丝不动，无奈之下只有任他枕着人肉枕头，迷迷糊糊中流着口水继续睡得昏天暗地。
前排的黑尾因为刚刚的动静而惊醒过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转身瞄了一眼，恰好撞到林乔一副又嫌弃又心软的表情，她正捏着纸巾给灰羽擦那快要滴到她手臂上的口水，看得黑尾忍俊不禁。
“我跟你换个位置？”
“没事......也快到站了。”
“这一趟累死了吧。”
“还好。”
黑尾顿了顿，忽然就整了副严肃的表情，“合宿期间，辛苦你了。”
林乔愣了一瞬，接着咧开嘴笑起来，“傻了么？哪有社长跟经理说这种话的。”
......也对。黑尾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眼神扫过林乔额角上的一小片红起来的皮肤还有她有些肿起来的眼皮子，眯了眯眼睛。
“......眼睛红红的，怎么，哭过了？”
林乔没否认，垂着睫毛安静地勾了个笑，“已经没事了。”
黑尾听了这话不禁揶揄了一下，“你还挺要强，女生嘛哭就哭了吧，你还偏要偷鸡摸狗的。”
“哎？我可不知道女生有这种权利。”林乔松松地抱着手臂，迅速把话题晃了过去，“说起来......前辈那时候为什么会选我当经理？”
“哦，这个啊——”黑尾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林乔似乎在努力从她身上找出靠谱的理由，最后飘渺的目光在她领子略低的胸口停了两秒，哼哼唧唧地给了判定，“......唔，有总比没有强。”
“......哈？！”
林乔艰难地消化着这句话里庞大的信息量，反应过来后捂着领口怒不可遏。
“哦哦！到站了到站了——”黑尾在林乔扭曲的脸色的中大笑着拍了拍手掌，“音驹的各位，我们可以下车了，拿好行李，动作快！”
列车慢腾腾地进站停稳，夜久把睡成烂泥的灰羽拉起来，黑尾拎好行李督促着社员一一下车。站台里他清点人数的时候看了一眼林乔揪着衣服郁结到内伤的模样，笑得肠子几乎都要打两个结。他伸手想去揉揉林乔的短发，她把脖子一梗躲开了，抬脚往他小腿上踹了一气然后远远地跑到队伍最前面去，这个举动却让黑尾更加乐不可支。
难怪了，乌野的那个眼镜君喜欢捉弄她——就像一只刺豚鱼，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不就是它喝足了水后圆滚滚气鼓鼓的样子吗？
林乔到底是脑子转不过弯还是刻意装傻，这无从考据，但可以确定的是也许换了别的姑娘就没法捞着这么多乐趣了。嗯，没错，只能是她。在“被欺负”这件事情上似乎她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当仁不让。
海信行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抬手捅了捅黑尾的腰，“别老逗人家，经理都生气了。”
“生气？谁？乔乔？”黑尾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肚皮，挑着眉毛毫不在意，“得了吧，她的心思跟浅口盘子差不多，兜不住那么大的脾气，不出三秒立刻就会笑嘻嘻的忘掉我刚刚说了什么......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啊。”
海信无可奈何地抬手给了黑尾一拳。
黑尾之所以开着这么信誓旦旦的玩笑是因为刚刚林乔转过身朝他喊了句什么然后才步履匆匆的跑掉，黑尾辨认出她的意思后明白过来她似乎是要赶车的样子。而且他确信林乔也没那么小心眼，长时间的保持愤怒状态对她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说白了她就是懒，没功夫去怒发冲冠。只要不是踩了雷区，偶尔调侃一下不成问题——这是黑尾的经验之谈。
可刚刚揉醒睡眼的灰羽落在队伍最后面，那两人的对话只听了一半，不听还好，一听就一门心思地当了真。
——三秒钟？三秒钟后就不会生气吗？
灰羽木头一样地在原地呆了一会，远远望着林乔的背影。她走得很快，脚下生风一般几乎是要小跑起来，没有拉上拉链的外套被吹得扬在身后，栗色的短发都有些乱糟糟的，像只没睡饱的小狮子正在狂奔撒泼发泄着起床气。
灰羽抿着唇默默地在心底数满了三个数，可林乔没有停下来，没有转过身，也没有露出笑眯眯的样子，她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放慢。背影倔强得像一堵硬邦邦的墙，打不破敲不碎，冷冰冰地在灰羽的视线里越缩越小。
“乔乔——”
灰羽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把跟前的黑尾和海信吓了一跳。可是已经转了弯的林乔并没有听见，她的影子迅速消失在拐弯口，这让灰羽更加确定了林乔现在暴躁得不想理睬任何人的心情，
心脏被什么撞开了一个小口子，扑通扑通跳得异于常速，于是灰羽想都没想拔腿就追了上去。腿长的好处就是可以三步并作两步并能在短时间内追上本来已经跑远的人，灰羽很快赶了上去，一手伸手便握住林乔有些冰冷的指尖，再往后一扯，她本来还要往前走的身子就被这股劲儿拽得转回身。
“怎么？”林乔一转头就看到了面前鼻尖挂着汗珠的灰羽，眨了眨眼睛，“你也要赶电车吗？哪一班？”她点点头，“运气好说不定我们同路。”
“电......车？”灰羽瞪大了碧绿的眼睛，“你不是生气了吗！气到不理我啊！”
林乔有点哭笑不得地抬手捏了捏灰羽的脸，而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却让她笑得更加放肆，“嘿！醒一醒，你别不是睡傻了吧？我、没、生、气、啊！”她踮着脚尖朝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喊着话，一双黑眼睛笑得弯如溶月，白花花的牙齿整整齐齐。
三秒钟。刚刚灰羽列夫真的那么较真地数了三秒钟。
——其实三秒钟一点都不短，足够艾雅法拉火山喷发出能填满奥运会标准游泳池的滚烫岩浆，足够整个地球上不同地区承受九千余次能劈亮浓重夜幕的夺目闪电，足够一个甜蜜短暂的吻落在唇间，也足够一场天崩地裂的分手仪式。
三秒钟，对于追上林乔之前的灰羽列夫来说，实在太过漫长——每过一秒林乔就会离他更远一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往下更沉一寸。而对于现在灰羽列夫来说，则如同一次来势汹汹的大地震——以笑得春风灿烂的林乔为震源，强烈的震感排山倒海。心脏一角产生裂痕然后蛮不讲理地坍塌，说不上来的感觉......也许就如同一颗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排球，他高高跳起去拦网，却还是给它捡了个空隙得了分。
这个寻常之极的笑容现在却是一根软软的刺，不声不响的就这么直挺挺戳到灰羽心底去。有点痛，有点痒，可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拔不出来了。
最柔软的情绪已经被人署上名，那个姑娘叫林乔。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