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烟花祭（1 / 1）
从东京回到宫城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渐晚，天边的绚烂霞光慢慢暗下去，夜幕无声无息漫过来，街道两旁的路灯晕乎乎地悄然点亮，两道身影被斜斜地拉长。
林乔停下，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戛然而止。她走动，身后的脚步声也马不停蹄地响起来。跟得很近，就像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样紧随其后。
“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林乔揉着额角，抬眼望着天色，“你不用回家吗？很晚了啊。”
灰羽列夫站得直挺挺的，一脸正色，“就是因为很晚了所以才要把你安全送回家！”嗯，家里人看的那些八点档电视剧里，男主角就是这么含情脉脉地把女主角送回家的，运气的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被请到女生家里喝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是是。”林乔叹了口气，缴械投降。再转过一个路口就是她家，“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恭喜你灰羽骑士，你的使命顺利完成了。”
“不能。我要看着你进家门才走。”她还没请他进去喝茶啊！怎么能放弃！
林乔无声地扶住了额头，转过身去不再搭腔。两人沉默地走了十多米，林乔莫名地觉得今天的灰羽似乎格外开心，脚步声都有些轻快，刚刚她回头看着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撞上他闪闪发亮的碧绿眼眸，就像温润璀璨的祖母绿一样。
到家了，林乔推开铁门，摸出钥匙戳进锁孔里。哒哒两声响，再拧一下就能打开大门。林乔低头看着自己捏着钥匙的手指，犹豫了一会，还是侧过脸去，“辛苦你了......我到家了。”
——就这样？！灰羽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杵在原地瘪着嘴，可是林乔也这么不声不响地垂着视线守在紧闭的大门前，坚决得没有一点动摇。
灰羽抓了抓银色的头发，终于泄气地塌下肩膀。转身要走的前一秒还是不甘心地反问了一句，“那......我走咯？”
“嗯，拜拜。回家的路上小心。”
“......唔......拜拜。”
等到灰羽的身影渐渐小到看不见，林乔才缓了口气，拧开最后一道锁，推门进去。
玄关处已经没有摆什么鞋子，她伸出食指抹了下鞋柜，收回手时盯着指头上的一层灰皱了眉。脱下鞋，林乔就这么赤着脚踩进屋子里，冰凉的地板脏得居然有些黏脚。走进餐厅，打开冰箱，橘色的灯光中她只看到空荡荡的冷藏室。还不死心地去翻找着储物柜，终于扒拉出一盒还没有过期的泡面，林乔宝贝似的捧着泡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拉开椅子坐下，撕开包装，小心翼翼地在面上倒入调料包，不远处的热水壶正咕嘟咕嘟地烧着开水，她望着氤氲出来的热气有些期待地舔了舔唇，几分钟后这种廉价却管饱的食物就能轻松愉快地下肚，犒劳一下她那已经饥不择食的胃。
水烧开，泡面泡上。三分钟过后，林乔握着叉子吃得酣畅淋漓。她的吃相总是让人看了很有食欲，不过是吃个泡面她却如同吃出了顶级怀石料理一样的满足感，曾经还有同学开玩笑说让她去做食品广告算了。
只是一下子吃得太急，林乔被面噎了一下。拍了拍胸口让堵在食道里的食物滑下去，她咳嗽两声，呛出眼泪。目光一转，她看到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那是她还是婴儿时期跟父母的合影，是之前自己忘记收掉的吧......她慢条斯理地喝光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扯了纸巾仔细地抹干净唇，站起身走过去，一抬手，干脆利落地把相框反扣下来。
“砰”的一声，相框如同中弹的士兵一样倒下去，那个声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在自己的骨头上，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
其实林乔没进门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家里的这种状况，所以才没有让灰羽列夫进门。家丑不可外扬嘛，她哪里好意思让灰羽踏进这个冷冷清清的房子半步。
分针时针指在九点一刻的时候林乔刚刚放了满满一缸的热水，还在里头丢了只手掌大小的黄色橡皮小鸭子。她脱下衣服把自己浸进去，整个身子没入浴缸里时已经过满的热水争先恐后地从浴缸边缘哗啦啦溢出来，她一下一下地伸手把橡皮鸭子按入水里再松手让它浮起来，来回几次她玩得有点不亦乐乎。
水温渐渐变凉，林乔躺在浴缸里疲倦地闭上眼睛。
“以后只剩我和你了。”
橡皮鸭子无声地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林乔睡得很沉，一夜无梦。起床后她把屋子里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家里的灰尘积了不少，看来爸妈现在很享受新的生活都没有怎么回来过。买了菜烧了饭，但最后林乔累得瘫在饭桌前直不起腰，摆了香喷喷的饭菜也没有吃的欲望。
手机响起来，林乔懒洋洋地伸手去摸。
“黑尾前辈？”
“哦，乔乔，计划有变，训练提前一天开始，所以明天你就可以过来了。”
“......”林乔为难地看了一眼日历，本来还想着明天好好利用春高比赛前这最后的假期休息一下，现在却被通知要加班加点。她揪了揪头发，“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林乔收拾好衣服出了门。暑假期间学校宿舍不开放，在开学之前她都必须在爷爷家留宿了。她在赶去学校之前来了爷爷家，爷爷拿出冰好的酸梅汁给她解渴，她接过来一口气喝光，舔舔嘴角然后转身踩进玄关穿鞋子，老头子背着手站在林乔身后，默默地凝视着她快要长及肩线的栗色头发。
“乔乔是不是又长高了？”
“唔......不知道。不过应该一七二了吧。”
她背对着爷爷坐在台阶上弯腰系鞋带。
“真像院子里那颗樱桃树呢，不知不觉，就长了那么高了......”
林乔顿了顿动作，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背好书包，侧过脸朝爷爷挥挥手。
“我走啦。”
“好，那路上小心。”
推开院子的铁门，她停下来看了一眼那颗茂盛的樱桃树。小时候她还能被爷爷抱在膝盖上时它还只是一颗孱弱的树苗而已，现在连枝桠都已经不甘寂寞地伸出了院子的围墙，初春结下的花凋零了满地，青色的樱桃果实被盛夏的风熏得微微透红。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流光把人抛。
之后的日子又变得寻常起来，体育馆和爷爷家两点一线，跟着那群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一起出没在排球馆，忙起来的时候也是浑身臭汗——没什么不好，至少生活重新有了重心，林乔过得很心安理得。偶尔训练结束后男孩子还会叫上她一起去吃甜点，若是晚归便会送她一程。她觉得挺开心，虽然这些大男生咋咋呼呼的，但粗枝大叶下还是会藏着罕见的细腻。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所以这段期间她总是笑，曾经在合宿期间那个阴霾郁闷的林乔已经淡成一个隐隐绰绰的灰影子。
暑期训练的最后一天，放部活的时间比平时要早半个小时。林乔收拾着球网的时候在一旁正拖地的灰羽蹭过来，“乔乔今晚去吗？”
“去哪儿？”
“夏日祭奠。”
林乔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晚上也没什么事，点点头答应了。
山本猛虎兴高采烈的吹了声口哨，“嚯——那经理要穿浴衣哦浴衣！”
林乔嘴角一抽，“......我拒绝。”
“啊！为什么！”
开什么玩笑，浴衣？似乎国小五年级之后就没有再穿过了。因为林乔的身高拔得太快，如果每年都要去夏日祭典那家里就必须每年都给她准备新的浴衣。而且浴衣有那么麻烦的穿法，她哪里会。
山本凶神恶煞地威胁她说如果不穿浴衣就不带你去玩，林乔比了个鬼脸却没有半点生气。晚上七点，爷爷家的门铃还是准时地被按响。
“走吧——”等门口外面是一群龇着白牙笑起来的少年。
到底多久没有逛过夏日祭，林乔已经不记得了。人潮拥挤的街道两旁垂着五光十色的灯笼，各种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带着面具的小孩子穿着漂亮的浴衣跑来跑去，一只手里攥着装有小金鱼的袋子另一只手里则是啃了一口的苹果糖，人声鼎沸喧喧嚷嚷，这是夏季最后的盛宴。
很久没逛过庙会的林乔举着棉花糖吃得正开心，走走停停四处看，在捞金鱼的摊子前玩得不亦乐乎。可是很久都捞不起一条，她转身想让黑尾帮帮忙，一回头才猛地发现自己什么时候跟大部队走散了。周围的人潮一波又一波涌过来，她逆着人流站在原地四下张望，有些焦急地唤了两声黑尾和海信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好在，在慌了手脚的前一秒望到不远处热闹非凡射击游戏的摊子，那个银发的高大少年正端着枪瞄准目标。
林乔走近的时候灰羽并没有发现她，他扣下扳机，木头子弹打出去，对面一排的玩偶却纹丝不动。
“老板！再来一发！”
灰羽用力地把100円拍在桌子上，他歪歪斜斜的狐狸面具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配上咬牙切齿的表情活像一只愤怒的小狼狗。腆着啤酒肚的老板春光满面地重新给灰羽上了子弹，他一脸严肃地端起枪再度瞄准，一声响，玩偶们平稳依旧。
灰羽气到炸毛，本想再一次气势汹汹地把100円拍上桌，口袋里掏了半天只摸到摩挲的布料，英挺的五官默默地皱成苦瓜。林乔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笑了场，上前摸出100円搁在台面上。
“老板，我来一次。”
林乔接过枪来掂了掂重量，琢磨了一下使用方法便把枪端起来。她闭上右眼，表情绷得很紧，手指扣着扳机，头也不抬地问话，“灰羽，你想要哪个？那只狮子吗？”
“呃......嗯。”
——砰！
话音刚落，那只毛茸茸的狮子玩偶就摇摇晃晃地从架子上倒下来，围观的路人甲乙丙丁赞叹着哗啦啦地鼓起掌来，灰羽扶着快要掉下来的下巴看着刚放下枪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的林乔，目瞪口呆。林乔抿着唇笑起来，手指卷了卷发尾有点不太好意思，其实之前也是只是碰碰运气来着，但出乎意料一下就中靶了，她都忍不住要在心底狂笑自己运气怎么那么好，
“给。”
灰羽傻傻地看了看喜上眉梢的林乔又看了看被她塞在怀里的小狮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喂！角色搞错了！本来是他想帅气地打中一只娃娃送给她的啊......到底是不能不收，灰羽不自在地低下头把玩着小狮子，哼哼唧唧了半天还是别扭地道了谢。小狮子的脖子上用红色的丝带打了个领结，灰羽想了想，把丝带拆了下来。
“这个，给你。”
“嗯？”
“等头发长了，用这个扎起来吧。”
“回礼？好，我收下了。”
林乔笑着端详着手心里的丝带，垂下睫毛点点头。
嗖嗖嗖几声，灿烂的烟花拖着细长的尾巴升上天空然后砰砰爆开，五颜六色的光引得所有人驻足凝视。林乔仰头看着漫天的火树银花，黑色的眸子被绚丽的光照得发亮，她看得出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灰羽的目光停在她的侧脸，就在烟花祭临近尾声时毫无征兆地摘下自己的面具给林乔带上，林乔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面具切断了视野里的所有光源，她耳边也只剩最后几朵烟花齐齐炸开时的巨大轰鸣。
然后灰羽弯下腰，轻轻吻在面具上。
“乔乔，我......我喜欢你！”
——这是浪漫细胞并不充足的十五岁灰羽列夫偶尔不经意在漫画书瞧见的画面：隔着面具亲吻，放着烟花表白。那样美丽的夜晚，就算你看不到听不见，可是还想告诉你：我，喜欢着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