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靠近（1 / 1）
把合宿时女生住的地方改成了宿舍。林乔拍着宿舍紧闭的大门，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她沮丧地转过身，背靠着门缓缓地滑下来。感觉很糟糕，自己居然变得这样不坦然，明明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一点，还要莫名其妙看到他便落荒而逃。
才六天，林乔发现自己在月岛面前成了一只胆小的耗子，总要躲躲藏藏。
没有一个女孩子生来就是超人，能乘风破浪独当一面，一个人把所有负面情绪埋得干干净净。可是林乔现在找不到人来说一下她现在的心情是怎样，外面的热闹在这个时候好像跟自己是格格不入的，自知不能煞风景地摆出失落的臭脸，除了一个人跑回来冲到洗手间浇点冷水冷静一下，她也不能怎么样。靠这门努力消化着这种苦甜参半的情绪，再给她三分钟，她就能继续开开心心地回到喧闹的烤肉宴，继续坦坦荡荡地抬头笑着看向月岛萤浅金色的漂亮眼睛。
可是追上来的月岛萤没有算好这个时间。
月岛扶着楼梯深呼吸了几下，慢慢走过去，没说什么，也靠着墙坐下来。
听见声响，林乔垂着睫毛往旁边瞄了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白色的运动鞋，左边那只还印有一个灰扑扑的脚印。本能地想往另一边蹭一下，好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她觉得该来的还是会来，逃不掉，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什么坏事情，至少不需要自己一直保持着这么伤脑筋的情绪化。
月岛曲起腿，两只胳臂分别搭在膝盖上。
沉默了一阵，月岛侧了侧脑袋，发现林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打了耳洞，一颗暗红色的耳钉别在耳垂上，耳骨处同样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小孔。林乔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耳朵，朝他笑笑。
“......耳洞？”
“哦，这个啊——刚开学就有了。”林乔眨眨眼想了想，“本来打了七个，现在只剩两个，其他的都长回去了。”
七个？月岛拧紧了眉，盯着她若无其事的侧脸，无师自通地脑补了一下一根尖锐的刺往她耳骨和耳垂上连戳七次的恐怖画面，错开视线，那句“不痛吗”还是没有问出来。
林乔把耳后的头发剥下来遮住耳朵，大概猜到了月岛想问的话，接过他的沉默顺理成章地往下答，“很痛啊。”
怎么能不痛呢，一次性打了七个洞在耳朵上，左三右四，颈脖都痛得僵直，发炎之后耳垂肿成球一样的，连睡觉时翻个身都会不小心被痛醒。林乔摸了摸耳钉，转头对上月岛的视线，无所谓地笑笑，反正那种疼痛早就置身事外，也没必要描述得鲜血淋漓来吓唬他。
林乔的叛逆期并不长，但两三个月却足够她来攒下很多触目惊心的经历。七个耳洞，只是冰山一角。
有一次，她本来想弄个纹身，在后颈那里与肩线平齐的微微凸起那块椎骨上，想纹一只伸懒腰的黑猫，反正她头发不长，正好可以嚣张地露出来给那些总是找碴的老师看到。可是那个纹身店的老板对她动手动脚的，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在床上，她牛仔裤的拉链都被他拉下去了，最后林乔奋力朝那个猥琐光头的裤裆狠踹了一脚才逃出来。
还有一次，她照老虎画猫地给自己描了个妖娆的烈焰红唇，还穿着黑色的裙子和高跟鞋招摇过市地去超市买啤酒，没有人发现她是未成年。装大人很有意思，你可以从各种人的眼里读到深浅不同的欲望，跟学校里那群单纯得千篇一律的同学一点都不一样。可是宿醉很难过，林乔那天晚上扶着街边的墙吐得胃都空了，隔天早上醒过来头疼欲裂。
还有好多次，她半夜三更从爷爷家跑出去，坐在24小时不打烊的便利店门口，灯光从她背后照出来，把她的影子清晰地勾勒在水泥地上。她就这么坐着，看着街上的车辆从川流不息到寥寥无几，寻求刺激的飙车族把油门加到最大，夜声人静的时间里发出巨大的噪音轰隆隆地绝尘而去，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男生朝坐在栏杆上的这个姑娘吹口哨。
很想告诉月岛萤，她这半年过得有多不好，跟老师斗气，跟爸妈斗气，远离了家，所谓的朋友也走不到心里去，她会笑但笑得不开心，会哭但哭得不痛快。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但现实就是逼着她即使摔倒了也只能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然后继续走，没有人可以允许她撒娇容忍她装傻。
想把什么都说出来，可是不能——因为月岛萤就是林乔最大的秘密。
林乔往月岛那边蹭了蹭，脑袋歪在他肩膀上，脸上的皮肤隔着一层布料能很好地感受到他的体温，薄薄的温度烧得她脸颊发烫，真温暖。
“干嘛......突然靠上来。”
“因为想哭。”
“......你借口能再烂一点吗......”
“不能。呜......”
“......不许把鼻涕蹭上来。”
“呜......是......”
月岛肩上的衣服渐渐湿濡一片，他抬头盯着天花板，没有低头去看林乔——如果低头看了，她湿漉漉的长睫毛不知道会不会让自己心里蹦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情绪。
月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用心跳声默默地数着时间，扑通，扑通，扑通......但湿透的布料面积在扩大，他能感觉到林乔在发抖，伤脑筋，到底还有多久还能止住这个家伙眼泪？他觉得林乔再哭下去就要把身体里的水给榨光了。
时间似乎走得很慢，拖拖拉拉地一直不愿意让林乔止住眼泪水。女生哭起来着实是没个完，但现在的月岛居然出奇的有耐心，那种他不愿意承认的情绪渐渐酝酿出了他对原本十分反感行为的好脾气......那种被人描述得天花乱坠的感情，还真的是会让人变得意外的温柔吗。
——可是......一直像雕像一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老半天，肩膀很酸啊喂。
月岛终于忍不住抬了抬肩膀。
“哭好了没。”
“......哭好了。”
林乔吸了吸鼻子，赶紧低头把脸上的泪痕用手背抹干净，支起身子坐好，睫毛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鼻尖有点发红，月岛对她现在看起来有点惨兮兮的模样难得地心软了一回，一时半会也没有在意刚刚林乔哭得太投入是不是真的把鼻涕口水一齐蹭到了他干净的衣服上。
林乔却有些担心受怕，往后缩了一下好拉开一些距离，悄悄瞄了眼面无表情正捶着肩膀的月岛，又垂着眼角看了看他衣服上那片水渍，心里咚咚咚敲着鼓——刚刚别不是真的把鼻涕给蹭上去了吧？一定会被月岛打死的，他是个有洁癖的家伙。
“哎。”林乔扯了下月岛的T恤，“衣服......我帮你拿去洗洗。”
月岛斜着眼睛睨了过去，肩膀上湿乎乎的感觉总归不好受。刚想摆摆手说免了，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鬼畜的想法，嘴角立刻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迅速反手把T恤从身上扒下来，朝林乔脑袋上丢过去。
两眼一片白，然后劈头盖脸的都是眼前这个男生身上煦烈的薄荷味，她没好气地摘下落在脑袋上的衣服，月岛半裸着上身的画面不讲情面地直接撞进她视野里。
虽然在排球社这样的画面已经见识了不少......但是——好吧，没有但是。她就是不能理直气壮地挑着高低眉然后挂着一幅“切你这种身材我们音驹排球社要多少有多少”的无所谓表情。都说了月岛萤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一直都在狠狠地戳她的命门。
“要......要死啊你！”
“哎？不是你让我脱衣服的么。”
月岛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林乔的视线慌乱一扫，触到他清瘦的腹部上隐约的人鱼线，赶忙慌乱地错开目光。
“又没让你现在脱！”
“哦？那我穿起来好了。”
他笑得更加人畜无害，伸手过来夺她手里的衣服。
“行了行了！”林乔捂着眼睛偏过头去，再耗下去爆血管的人可是自己。“你赶紧回宿舍再找件衣服穿吧，这一件洗好了我会找时间还给你。”
月岛嘲讽似的的轻笑踩着她的尾音响起来。
“是是，多谢林同学。”
“慢走不送——”
无力感在身体内部膨胀着，林乔靠着墙手脚发软，脸上红得要滴出血来。
瞧，无耻不过别人便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可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已经可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总是千方百计的开她玩笑。去死吧——脸皮厚了不起么？！干脆把衣服洗干净以后再给他写上“我是腹黑我自豪我是毒舌我骄傲”几个字来告示天下好了！
林乔恼火地狠跺了一下脚。转过身去，张开一点指缝往外瞄，看到月岛已经双手抄兜走去了男生寝室的方向，直到他拐了个弯看不见背影了，这才如释重负地放下遮住眼睛的手。
月岛回到男寝室换上新的T恤衫。他指尖发烫，心跳也快得不太正常，从穿衣镜里好像还能看到自己的嘴角一直往上扬起一个弧度。于是他不得不抬起手指按住那不听使唤的嘴角，用力把它们扯垮。
玩过了玩过了......初衷不过是问个号码，结果刚刚那个恶劣得有点过分的玩笑差点把自己都给绕进去了......
月到低头扯平了T恤上的细小褶皱，撇撇嘴——手机号要不到也罢，反正衣服还在她那里，他自信满满地预测几天后刚刚被他气到炸毛的女生一定会自己主动联系他。说实话，月岛萤不想当主动的那一方。虽说有些可耻，但这种感觉......还真是好到爆表。
——是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