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穷逼与呆萌的前世今生】(1 / 1)
谢然一头撞进柴房,里面空无一人。
房中桌椅尽翻,药材遍地,一把旧木椅已散了架,劈柴似的堆在地中间。靠近门口的地上,深棕色的陶罐摔得粉碎,四分五裂的碎片中,一滩黑血深深渗入土里。
他心中大震,扭头跨出门槛,直冲向卧房。
卧房屋门紧闭,谢然推了两下没推开,猜想欧阳满定是从里头插上了门闩。他心急如焚,将木门拍击地震天响,同时嘶声高喊:“小满,小满——!”
他一路狂奔,此时吁吁疾喘,急得满头大汗,一颗心猛烈撞击着胸口,喉咙间被利刃般的寒气割得生疼。
“小满,小——咳咳咳……”他摁着门框,躬着腰猛烈咳嗽一阵,好容易才缓过些许。见里头死活无人应,便稍停下手,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听,也毫无声响。
谢然向后退了两步,勉力收起火烤般的焦急,尽量将语气放得如平日一般温和:“小满,是我,快开门。”
等了片刻,依旧无人应。
他深吸几口气,又往后退了几步,道:“开不开?”
还是无人应。
谢然想了想,提高嗓门威胁:“小满,不开我可要撞进去了。”
“哎!别撞!”里头的人总算开了尊口。
“不开我就撞。”
“别撞别撞!你前几日才将门框修好,撞坏了岂不白费了?”
听他还有精神为门框着想,谢然吁口气,卸下三分紧张,重新走到门口,似要将那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烙在耳中一般,将额头紧紧抵在门缝上:“开门。”
“不、不能开……”
“为何?”
“我正、正换衣裳……”
谢然一愣,又放下三分紧张。欧阳满在他面前从来不肯脱衣换衣,即使骄阳似火,也要将一身中衣穿得周周正正。谢然只道为医者难免讲究些,却不知欧阳满仅仅是害羞罢了。
听他如此说,便道:“好,换完了要给我开门。”
“嗯。”
“小满,”谢然稍抬起头,盯着细细的门缝:“伤得重么?疼不疼?”
里头静默了片刻,才重新响起话语声:“不算很重,也不太……不太疼。”
声音瓮里瓮气,跟扣在陶罐里一般,加上几不可闻的一缕沙哑,听在耳中,便生出几分委屈意味。
谢然便不再言语,转身挥挥手,遣走围在身旁神色惊慌的十几个孩子,顺着墙边坐下,静静等待。
晦暗天穹下,落雪无声,一如落在谢然心头的千语万言。他低下头,看看自己布满冻疮、粗糙干裂的手,再想想欧阳满指甲整齐、修长洁净的手,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过得小半会儿,身后传来木头相碰撞的闷钝声响,紧接着,屋门“吱呦”一声缓缓打开。
谢然扭过头,只瞧见屋内桌椅,没瞧见人。忙站起身,跨进门内,向门后看去,眉心便蹙成一把打不开的锁。
屋内药味弥漫,欧阳满一身齐整干净,头发也一丝不苟束起,脑袋眼眸都垂着,一侧脸颊上一大块擦伤,显见已处理过,只见血痂,不见破皮。
谢然反手带上门,小心捧起欧阳满的下巴,侧头看去,原本细白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一道淡红勒痕。他紧抿住双唇,撸起他右臂的棉袄袖子。白净的小臂上,几处淤伤或青或紫,虽并未出血,却肿成了一座座小山包。
谢然紧盯着欧阳满,拿手背轻轻碰了碰一处山头。
欧阳满猛地一抖,双肩不由自主瑟缩起来,唇角抽进一丝寒气,整个人朝远躲去。
谢然一口气叹得比北风还凄切寒凉,他握住欧阳满的手,将他拉到长凳上坐下,静静凝视受伤的侧脸。
“身上可有出血的地方?”
欧阳满摇摇头。
“我瞧地上有一滩血,吓了一跳。”
欧阳满怏怏一扯嘴角:“我拿药罐子砸伤了人。”
谢然一挑眉,整颗心都放了下来:“是他们先动的手,不怪你。”
欧阳满又摇摇头,指尖掐进谢然的手背:“我把人治死了,是我的错。”
“我听孩子们说了,那人被驴踩了脑袋,刚送来时便已几近断气,不是你的错。”
欧阳满还是摇头:“要是我爹在,定有法子叫他死而复生。”
谢然心里阵阵抽疼,他弯下身子,从下面看向欧阳满的眼睛:“小满,你才二十一岁,如何能与你爹相较?只要尽力了,便无怨无悔。”
欧阳满微一转眼珠,错开目光:“我无怨无悔又有何用,他还有爹娘,还有妻儿,人死了,叫家人如何接受?”
谢然不知他身上何处还有伤,不敢碰,更不敢抱,只将他未受伤的半边脸捂在掌心里:“孩子们打听过了,那些人是邻坊马大夫家的,那伤者是马大夫的家仆。那马大夫名声向来不善,见你医术高明,抢了他的生意,便心生嫉妒以此报复。这定是他们设的局,专为给你个下马威。小满,你莫要伤心,也莫要再自责,改明儿我去找他们算账,给你讨回公道。”
欧阳满显见对内情一无所知,他怔愣愣盯着谢然,眼中写满吃惊。过了一阵,他重新垂下眼,摇摇头:“你别去。”
“我怎能不去?”
“别去,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况且,你一个人打不过那些拎棍带棒的,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可是——”
“别去。”
谢然闭了嘴,见他如此坚持,心中虽愤愤,却不想违背他的意愿,便只好妥协。
那一晚,小满连饭也未吃就早早歇下了。谢然再未出门,一直陪在他身旁,聊着不咸不淡的家常。
铅灰色的苍穹飘起鹅毛大雪,不甚严实的窗户缝里偶尔透进几片,可还未等落地,便已被谢然周身散发出的温暖气息所融化,即刻消失不见。
那一夜,谢然紧紧握着欧阳满的手,一刻也不曾放开。
沉睡中,欧阳满蜷缩在谢然身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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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满做了一个混乱冗长的梦。
梦里,他无比清晰地看见哥哥姊姊嫌恶的目光,爹娘痛惜的眼神,还有陪伴了自己好些年,头顶上那块被屋檐整齐割出的四角天空;他看见大丞相送走睿文帝之后,一个人醉倒在密林中,跪在树下失声痛哭;还看见他斜靠在床头,手中捏着淬玉斋白掌柜的来信,唇角不由自主勾起的怀念与温柔。
梦中的大丞相是笑着的,醒着的,可沉睡中的欧阳满却哭得声泪俱下,身体似乎被牢牢卡在了梦境与现实间的夹缝里,如何也寻不到出路,如何也睁不开双眼。
谢然从未见过欧阳满这般形容,柔声唤了几遍,亦无济于事。手足无措之下,只好咬咬牙,挪到他的床上,将人轻轻抱进怀里,手掌贴住后心,一下下轻拍安抚。
欧阳满下意识靠进谢然的胸口,攥住他肩头衣衫,不住抽噎,被泪水濡湿的嘴唇轻微开阖,沙哑着嗓子说着什么。
谢然亲亲他满是冷汗的额角,拽过一角被子,心疼得擦去那满脸湿润:“小满,说什么呢,嗯?”
欧阳满吸进了几滴眼泪,呛得轻咳几声。昏沉中,他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听见了最渴盼的声音,便无意识地仰起脸,抽噎道:“白……白麟……”
声音沙哑细微,谢然并未听清,便将耳朵凑近他唇边,低声道:“小满,再说一遍,可好?”
欧阳满攥住衣衫的手指拢得愈发紧,直要把那陈旧的单衣抠出破洞来。他吃力地挪动身子,拼命往温暖的怀中缩去,眉心因周身伤痛而不自主地颦起。
“白麟……别走,别走啊……”
一遍遍重复的呓语,绵软而颓然,却化作跌落悬崖的锋利山石,在谢然心中砸下无数深坑。他僵直着身子,愣愣看着怀中那张泫然泪下的脸,头脑中一片空白。
良久,他勾过欧阳满的后脑勺,抵住他光洁的前额,万分艰涩地问道:“小满,小满你告诉我,白麟……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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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满睁开眼那一刹那,呼吸尚未苏醒,便已被两道幽沉的眼神生生割断。
晨光照不到的暗影中,谢然眼下隐约抹着两片乌青,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欧阳满想揉揉眼睛,方一动胳膊,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臂弯里。
欧阳满呆呆看他半晌,低头瞧瞧谢然并未扣严实的衣领,眨眨眼,咽下两口唾沫。
他撑住床榻,稍往远处挪挪身子,正准备说话,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满,我有话问你。”
欧阳满困惑地仰起脸,讷讷点一下头。
谢然紧紧盯着他睡眼惺忪的脸:“小满,你……”方挤出三个字,便卡在原处。仿佛要下极大的勇气才能开口一般,他扣住欧阳满的手腕,一分分攥紧,“那个白麟,是你什么人?”
欧阳满登时哑然,笼罩周身的最后一层困倦霎那间消散。
“他是……”欧阳满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为何突然一脸严肃问起此事,亦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总不能说白麟就是睿文帝吧。
谢然见他慌慌张张错开目光,心里便沉了沉:“小满,你是不是……喜欢他?”
欧阳满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倒吸一口寒气,暗道糟糕。这可如何是好,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若编谎话……
他费力地转动混沌如浆糊的脑子,奈何自打出生就不大会撒谎,半天也想不出计策,末了只得垂着眼眸,支支吾吾道:“以前……喜欢。”
谢然的眼皮微不可见地一抖:“以前是何时?”
“以前就是……许久以前。”
谢然点点头,却沉默不言,目光将欧阳满死死锁在其中,叫他无处可逃。
欧阳满心里紧张得扑通乱跳,从眼角里小心翼翼瞥他一眼,又急忙避开,只恨一床被子被谢然压在胳膊下面,不然定要如海螺一样钻进去躲起来才是。
片刻后,谢然又问道:“我是不是长得很像他?”
欧阳满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睿文帝一袭明黄朝服,闲适地站在月下,面孔俊美如月华。
“不、不像。”
“那你第一回见到我,为何冲我喊他的名字?” 谢然打算步步紧逼,问个水落石出。
欧阳满哑然无语,转着眼珠挠着脑袋,干笑一声,万般尴尬地道:“有那么……一点儿像。”
谢然闭了闭眼睛,撤去沉甸甸的目光:“他为何离开你?”
欧阳满一愣:“你怎么……”
谢然淡淡一笑,将手指□□他满头乌发:“你说了一晚上梦话,翻来覆去就四个字。”
欧阳满惊道:“什、什么字?”
“白麟别走。”
欧阳满猛地瞪圆眼睛,一张脸登时由煞白转为通红。
谢然不依不挠接着问:“小满,他为何离开?”
欧阳满无所适从地拨开谢然的手,往远处躲了躲,哑声道:“他自有、自有他的缘由。”
“你还惦记着他,是不是?”
“我——”欧阳满深深蹙起双眉,下意识攥起双拳,打心眼儿里不愿继续。
谢然从余光中瞄到他青白的指节,了然一扬眉,未再问下去。只将早已麻木的胳膊从欧阳满脑袋底下抽出来,撩开被子坐起身,动作麻利地穿衣下床。
欧阳满愣愣看着他的背影,猜不透他心中如何作想。更未意识到自己一句无意识的梦话,一声平淡无奇的坦白,竟比窗外的北风还要残酷。
谢然照例灌下几口冰水,拉开屋门准备出去。冬风夹带着巨大的雪片呼啸灌入,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枕上的温暖吹得一丝不剩。
欧阳满无端有些害怕,急忙裹着被子趴在床沿上喊道:“谢然,谢然你等等!”
谢然并未回头,背对着他站在门槛边的风雪里:“怎么?”
欧阳满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他忍住心口瑟缩的疼痛,咬紧牙关道:“我有话对你说,你且听完,听完再走。”
“晚上再说吧。”
“不成!晚上你定乏得紧,怎会听我说话?”
乱雪肆无忌惮打上双唇脸颊,沾上长眉发梢。谢然依旧未回头,只淡淡道:“说罢。”
欧阳满鼓起十二分勇气,拿出十二分坚定,将前日里未曾说出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昨个发生那样的事,往后不知还会有多少麻烦找上头来。这阵子多亏你照顾,我很感激,也很高兴,可你甚是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愿再给你添麻烦,也不愿再让孩子们受惊吓。我打算过几日便回玉琼,短时内约莫不会回来。你大可把柴房租出去,收来的租银多少能弥补家用。算起来,我也出来一年多了,是时候回去瞧瞧爹娘了。我、我会抽空来看你们,一定会。”
谢然静静听完,搭在门把上的手慢慢垂下。他仰望向那片透不进一丝温暖阳光的天空,无声叹出的白气眨眼间便隐入飞雪。
“小满,这阵子天儿冷,春喜咳得厉害。你走了,谁照顾他?”
欧阳满忍住眼眶中的酸热,往床外探出身子:“药方子我自会调好,何时换药,换什么药,自会跟你交代清楚。即便我走了,也不妨事。”
谢然将一只脚迈出门槛,单薄的布履一下陷进松软冰冷的积雪中,便是一个趔趄。
“雪下得这样大,连活人都能买埋进去。几千里路,长途跋涉,定然辛苦。待过完年,天暖和了再走罢。”
言毕,他将另一只脚也迈出去,反手拉上门,将欧阳满的回答紧紧关进屋内。
他不想听。
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在身后蜿蜒,很快便被疯狂肆虐的大雪填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从未有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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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春喜死了。
他死在最凄清的夜半,待谢然一早起来发现,身子都硬了。
孩子静静躺着,脑袋下枕着爱不释手的新棉袄,被褥如睡前一样平整,并无痛苦挣扎的痕迹,想来不过一瞬间之事。
欧阳满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呆呆看着孩子唇边犹带的一丝平和笑意,许久回不过神。
这是从他手中流走的第二条人命。
尽管早知无法挽回,但他一直无比深切的期盼,这一天,能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等到春雨纷纷,等到山花烂漫。
欧阳满偶然想起前日里春喜说想玩雪的话来,便把孩子僵直的尸身抱到门外,放在雪地上,自己跪坐一旁,在孩子身边堆起一圈小雪人。他的手指十分灵巧,不多一会儿,地上已大大小小站满了雪白的小动物。小兔子,小山羊,大狗熊,大灰狼,一个个栩栩如生,将春喜紧紧围绕。
他取来几片苍术,掰作小块,给每个小动物都安上眼睛,又拿来几根海藻,给每张脸都贴上笑眯眯的嘴。而后将剩余的药材搁在地上,挨个指指几个雪人,自言自语道:“小兔,你给春喜瞧病,小羊,你伺候他吃穿,狗熊,你陪他玩耍,灰狼,你给他当坐骑。不许偷懒,不许怠慢,否则,哼哼……”
谢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知他心里难过,想安慰安慰,可动动嘴唇,却顿觉多余。便徒劳无谓地拍拍他的肩头,转身出门。
待他拐出院篱,欧阳满摸摸被他拍过的肩膀,那里没有他渴望的温柔,只有一滩冰凉潮湿的融雪,渗进棉袄,紧贴皮肤。
下葬那日,大雪仍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谢然跟欧阳满一人扛一头,领着十几个孩子,将春喜的棺木抬上御龙岭,在乱塚中找到一块能瞧得见铜镜湖的平地,铲掉厚雪,锄开冻硬的黄土,直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挖出一个浅坑。
单薄狭小的棺材尚未关盖,棺内的孩子穿着新棉袄,手中搂着平日里最爱看的书,身旁放着几包草药。
这便是全部的陪葬。
谢然将棺盖压上的那一刹,十几个孩子齐齐跪下,相依相偎,哀声哭泣,有的干脆扑进欧阳满怀中,一遍遍喊着“大夫救救他”。
欧阳满咬紧牙关,不让泪水掉落。漫天纷飞的梨花中,他柔声安慰着失去玩伴的孩童,一身青衣铺洒在雪地上,洗褪色的衣摆处沾满泥尘。
谢然手拄铁锹,扭回头看着他,心里那一片阴沉沉的天空登时也飘起了雪花。
欧阳满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酸,一个没忍住,脸上便滑过湿润的凉意。他急忙抹去了,冲谢然点点头,站起身拿过另一把铁锹,一铲一铲,将黄土扬上棺盖。
半人多长的新坟,立上块刻着名字的木板,便是一个小生命最终的归宿,也是谢然能给予他的最好的归宿。
几个大孩子在坟前烧纸,几个年纪稍小些的毕竟不懂生死之事,见大人们难过就也跟着哭,待哭完了,便顿觉无趣起来,索性取走几张纸钱,聚在一旁折纸玩。
欧阳满坐在坟旁看着,无奈一笑:“春喜本也该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才是。”
谢然靠着他坐下,拂去他发上的雪花,拍拍他搭在身前的手背:“莫要再难过,好赖也算过了回新年,吃了回猪肉。”见他的手甚是冰冷,稍稍犹豫片刻,还是握住了,拽进自己的袖管里暖着。
欧阳满微一怔,却并不想把手缩回来。他感受着手心传来的热度,垂眼盯着地上燃尽的纸灰,低低地道:“你倒想得开。”
谢然摇头一哂:“并非想得开,而是必须如此。这样的孩子,这些年我不知送走了多少,若不学着看开些,怕是早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已许久未曾这般静静说过话了,自打那日清晨过后,两人各自有各自的缘由,皆在心中给自己砌起了一道矮墙,明明能将对方真真切切看进眼里,却又都无端退却,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
静默半晌,欧阳满忽然道:“橱柜里左数第三个陶罐,我爹给我的那张银票,还有前些日子余下的少许银钱,都放在里面了。”
谢然心里“咯噔”一声,在袖中猛地握紧他的手:“小满,你这是——”
欧阳满扭过头,勉强一笑:“就算是我的谢礼吧,还请你千万收下。”
“小满,小满!”
谢然紧蹙双眉,急急唤了两声,还欲说些其他,却见一个孩子高举起手中的纸钱,高高兴兴叫道:“先生,看我折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