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卢定军急急打断她的胡话。寻常百姓胡乱议论圣上,被人发现可是要治罪的,况且池家是支持七王爷的,若是被池家人知晓她不愿出嫁,她会遭殃的。
池素弦抬起朦胧醉眼,望着他许久,突然道:“恩公?我在柳州吗?”
卢定军未得出声,她立即接着道:“你带我逛逛柳州吧!我哪儿都没去过呢!”
她噌地站起身,一手拉住卢定军,力气奇大地将他带了出去,还不忘朝桌上扔下一锭银子。
卢定军一时挣不开池素弦的手,只得任她拖着四处乱走,觉得不多时,她应该就会清醒过来。
果然过了半刻钟,池素弦就明白过来了:“这儿这么眼熟,原来是都城啊!”转头朝着卢定军,泪眼汪汪着道:“恩公,你不是带我私奔去柳州了吗?”
卢定军猛地咳嗽起来,咳完了赶紧道:“池姑娘,话不能乱说呀……”
池素弦撅了撅嘴,说:“好吧,那就是我带你私奔到都城了。”眨眨眼睛,她又接着道:“你初到都城的吧?走,我,带你去……看风景……”然后突然向后倒去。
卢定军眼疾手快将她揽住,定睛一瞧,她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他顿时哭笑不得,不过似乎隐约记起两年前的事情了。
他送她回池府,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就常常来往。两人到算是志趣相投,成了朋友。
春闱后的某一个阴雨天,卢定军正在自己新租住的小屋里读书,突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他起身开门,却见到浑身湿透的池素弦。
池素弦仅着一件薄衣,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双眼通红,似乎方才哭泣过。
她是个心智坚强的人,不如寻常女子那般爱哭。可是此时的她看起来十分脆弱。卢定军心中隐隐作痛,赶紧迎她进屋,柔声道:“怎么了?”
“定军,”她的声音沙哑,“你娶我吧。”
卢定军从橱柜中找出一件干衣为她披上,闻言愣了愣,然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池素弦紧紧攥住身上披着的衣服,声音疲惫:“他们要让我代替别人送进宫去做太子的侍婢。”
卢定军皱了眉,他知道这意味着池家不再将她当作池家人了,送她进宫,做太子身边的钉子,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我嫁了你,他们就没有办法将一个有夫之妇送进宫去了。”她闭眼道。
他情不自禁地拥住她,对她轻声道:“好。我娶你。待我考取功名,他们就真的不能再强迫你了。”
他们之间,一种超过朋友的感情早已萌芽,两人都有所察觉,只是此刻,才是真真正正感受到这种感情。
婚礼一切从简,池素弦成为了卢定军的妻子。
一个月后的放榜时日,他果真金榜题名,成为朝堂上一员。而也正是由于池素弦的原因,卢定军在朝堂上表面中立,实则是太子的暗党。为了联系方便,卢定军照着素弦的字迹练习左手写字,他与太子一党的书信来往,皆是用素弦的字迹。
他不希望她继续担惊受怕,并未告诉她这些事情。
可是突然有一天,忙碌了一年的卢定军,突然发现原本活泼好动的池素弦,身体愈发差了起来。成亲一年后,她竟病的卧床不起。
“素弦,你怎么能讳疾忌医呢?”他常常劝她,“你病的这么重,我去请大夫。”
可是她却每每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在朝堂上这么辛苦,不必时时刻刻都照顾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卢定军并不明白,知道太子一党人暗中告知他暂时不能再联系之后,他才察觉自己的身份,似乎被七王及丞相一党察觉了。他匆忙回府,奔至她的病榻前,心中隐隐不安:她的病,莫非是因为他?
“素弦,是因为我吗?”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她无力地笑了笑:“说什么呢……是我的错,连累了你,害你没了前程……”
身边装有汤药的碗不慎打落于地,散发出一股怪味。
卢定军有生以来第一次暴怒,命人将素弦身边服侍的丫鬟押来,指着地上的药渍怒道:“谁指使你害夫人的?!”
那丫鬟只是跪在地上抽泣,没能说出一句话。
池素弦支起病躯,咳了几声,费劲道:“定军,放她回家吧。是我让她买的药。”
卢定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望她。
她说:“丞相的人截得我的信件,知晓了我的事。他们不肯放过你,除非我死。”她咳了几声,又补充道:“我不能死的太明显,只能让她买药来给我。”
“你胡说什么?”卢定军觉得自己全身发冷,似乎冻在千年寒冰,“那些信件分明是我……你怎么知道?”
素弦不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提起了另外的事:“听说玉泉山上种了一片秋菊,开了满山,煞是好看。明日你下朝,能陪我去看看吗?”
他看着她,她苍白的病容中露出向往的神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子缝中生硬地挤出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二十)
第二日,卢定军一日未曾上朝,陪着池素弦登上玉泉山。
时值金秋,金灿灿的秋菊开得正好,一眼望去,满山似遍洒黄金一般绚烂。
秋风瑟瑟,卢定军拥紧怀中因病痛折磨得消瘦不堪的她坐在一片金色的花海之中。阳光静谧地洒在她的面容上,似乎多了一丝生气。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从白日,一直做到黄昏。
夕阳投下血红的余晖,衬得秋菊似染上了一丝血色。
安静许久的素弦突然道:“定军,我是真的对不起你。”
“说什么呢……”他轻声回答。
“当初我接近你,是池家的安排。”像是说累了,她停顿了半晌,才缓缓接道,“我利用了你,为丞相一党谋取太子的消息……可是后来,我就改了主意了……”她眨了眨在映衬在夕阳下发亮的眼睛:“你会原谅我吗?”
他将唇轻轻贴于她冰凉的额头,说:“你没有错,我有什么可原谅的?”
她似乎叹了口气:“人生似朝露昙花,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消逝之后,总是有许多人扼腕叹息。其实他们都忘了,曾经有过的美好。”
“嗯。”他低声轻应。
“你可不能像他们一样,知道吗?”她的声音微弱。
“嗯。”酸楚如鲠在喉,他说不出其他的话语。
夕阳最后一丝晖光洒落,素弦有些浑浊的眼中突然闪出了光,她道:“好美啊……”
天色已经昏暗,卢定军不知她看见了什么,兴许是那一片秋菊,兴许是那一抹夕阳,又或者,是藏在晚霞后的,凡人所不能触及的地方。
看不见夕阳的时候,他紧紧抱住怀中已然消逝的女子,将头埋在她怀里,一股咸涩流进口中,他哽咽道:“我许了你一世平安,谁想,却是我害了你……”
卢定军仰头阖眼,不再说下去。或许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对待,可是当回忆完完整整浮现与眼前时,他才惊觉,一切伤口,都未曾愈合。
静娴眨眨眼,将晕在眼眶里的泪忍回去,默然许久。素弦是个绝世女子,自己不能企及她的万分之一。回想起自己几天前的表现,简直令人发指。她不由得面色微红,轻轻开口道:“卢夫人的魄力,静娴连万分之一都不能企及。公子如不嫌弃,静娴愿意成为公子的妹妹……”
卢定军脸色微白,许是方才触动隐伤所致。他哑着嗓子说:“这不太合适……”
“我小时候也失去了一个哥哥……”静娴说,“卢公子若是愿意做静娴的哥哥,静娴就能重新拥有一位兄长了。”
卢定军看着静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堂屋外传来脚步声,尚人杰从外头回来了。一眼瞧见卢定军,他的面色立即不善起来。
“卢大哥是来看望我的。”静娴解释道。
“卢大哥?”尚人杰瞥了一眼卢定军,对她却又柔声道,“你怎么会叫他哥哥呢?”
静娴觉得慎得慌,说:“方才大哥和我说了说最近的事情,我才知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
如果说眼神能够伤人,卢定军此时已经被尚人杰的眼神千刀万剐了。卢定军自然感受到来自尚人杰的不善眼神,尴尬起身道:“我是来看望尚夫人的。既然尚夫人已经没事,我就先走了。”
“大哥以后常来玩……”静娴冲卢定军灿烂地笑了笑,俨然将他当作自己敬爱的兄长了。
卢定军点点头以做回应,然后立即出门逃开尚人杰所带来的阴郁气氛。
尚人杰见他飞也似地走了,紧绷的神经松弛不少,走到静娴身边坐下,语气略有责怪:“你的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就出屋来了?”
“我不过饿了几天,哪有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小心的……”静娴嘟囔道。
尚人杰又有些紧张起来:“他和你说了什么?”
静娴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偷笑,嘴上却严肃道:“也就是些什么你去青楼不回家,我被歹人抓住饿了四天……”
尚人杰立即说:“卢定军不过是今天才见到的人,他有些话,不可全信。”
静娴不免好奇:“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他的敌意十分深重?”
“……他曾经害死了我的朋友。”尚人杰声音微冷。
朋友,原来他和池素弦是朋友,所以才会如此记恨卢定军。
静娴思及此,便说:“有时候他并不是有心的,只是世事难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