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十五乐章(下) 踮起脚尖爱(1 / 1)
Everything is so sweet byyour side. My love, if you love me also, just kiss me.
在你的身边,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我的爱人,如果你也爱我,吻我吧。
夏诺乘坐出租车匆忙赶往医院的时候,不停地给爱德华打电话,可是对方一直无法接通。
此时的爱德华,正在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顾不得那么多,夏诺到了医院,立刻赶到了伊芙琳太太的病床边。
道格医生陪同她一起走进的病房,来的时候他已经要她做好心理准备,伊芙琳太太的时间不多了。
夏诺看着病床上伊芙琳太太憔悴的面容,忽然感到鼻子一酸。
“伊芙琳太太……”夏诺紧紧地抓着她的手:“Edward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在忙,他马上就会赶过来看你的,请您一定要等到他!”
伊芙琳太太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挤出一丝笑意,用极微弱的声音对她说道:“孩子,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你坐下……”
夏诺乖乖地坐了下来,靠近在她身旁。道格医生这时退出了病房,并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孩子,在旁边的那个柜子里,有一个铁盒子,你把它拿出来……”
“嗯。”夏诺点点头,在病床旁边的小柜里,拿出了一个十分破旧的铁盒子。那个铁盒子的年代十分久远,锈迹斑斑;曾经,它是用来装饼干的。
“在盒子里,有许多照片,把它们……都拿出来。”伊芙琳太太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在昏睡了那么久之后,她终于积攒出了所有仅存的力气,以完成她临终前的所有交待。
夏诺把盒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了伊芙琳太太的怀里。
“你要认真地听我说,不要打断我……”伊芙琳太太幽幽地叹着气。“我还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是珍妮,珍妮伊芙琳太太。爱德华温特华斯,是我唯一的外孙。你也叫我一声外婆吧。”
“外婆……”夏诺落泪了。亲人离去的滋味,她是有着深刻的体会的。曾经,她的母亲,他的父亲,都是在她措不及防的时刻,突然离世。
“你瞧,孩子。这就是我的女儿,奥黛丽伊芙琳。她就是爱德华的母亲。”伊芙琳太太拿出那些照片中的其中一张,照片中那位美丽的女人,夏诺已经在爱德华中央公园西家中的相框里见过。
“Edward……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一出生……就被迫和他的父亲和母亲分开。”看着照片中的那个婴孩,伊芙琳太太眼中的视线悠远而又涣散,有些湿润。
“那时,他的父亲,还只是纽约市街头上,一名到处寻衅生事的暴徒。在一次偶然的情形下,他的父亲遇到了我的女儿奥黛丽,并狂热地爱慕上她。为了得到奥黛丽,他不惜用尽一切手段,最后□□了她,并使她怀孕。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小爱德华呱呱坠地,却并没有为他的母亲带来一丝初为人母的愉悦。他的母亲在万念俱灰之余,将他弃之不顾,此后更堕落入黑暗的深渊,沾染上了可怕的毒品,并因此丧命……”
夏诺终于了解到爱德华过往的一点一滴。那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故事,充满了残忍、伤害、不安和无奈的故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爱德华的那种淡默的笑意下,总是带着一抹对这世界的嘲讽。因为,并非他遗弃了这个世界,而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就已被这世界遗弃。
伊芙琳太太讲给夏诺爱德华在她的照顾下慢慢长大的细节,给她看了一张又一张古旧的照片。在那些照片里,有许多,是夏诺在爱德华家中的相册里从未看到的。而且,在那些照片里,有许多场景是,爱德华的母亲奥黛丽小姐抱着小爱德华一起在游乐场、中央公园的情景。年轻的母亲和美丽的孩童一起开心地笑着,令人不由畅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段悠悠岁月。
“孩子,拿着这些照片,给爱德华看,告诉他,其实,他的母亲是很爱他的……只是,我那可怜的女儿奥黛丽,她却一直无法说出口……”伊芙琳太太将那些照片重新放回铁盒,交在了夏诺的手上。
夏诺一边默默流泪,一边点头。
“孩子,我看得出来,你对我的爱德华很好……是你的到来,点亮了他的生活。”伊芙琳太太紧紧地抓着夏诺的手:“还请你答应我,在我离开之后,替我爱他,替我照顾他,温暖他的生命……他在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亲人了,我不希望,在我走了之后,他要一个人孤苦终老……”
此刻,在听完了那个令人心碎的故事之后,夏诺流着泪看着伊芙琳太太悲怆的面容,同时被她话语中的深深期望所惊骇到。但是,她也只能含泪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当爱德华知道了一切匆匆赶来的时候,已经太迟。
爱德华紧紧握着伊芙琳太太已经无力的手,可是眼前的人却已无法再说出话来。
在亲眼目睹着唯一一个在自己的成长中浇注了无限关爱和亲情的人的生命就这样无声地倒数、流逝的时侯,这个从来都吝啬于表达自己的爱的人,终于再也无法继续伪装自己。
夏诺从来都知道,爱德华很爱伊芙琳太太。而此刻,她在爱德华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痛苦绝望的神情。她看见他伏在那里,将伊芙琳太太的手紧紧地靠在自己的额头上,痛苦地流着泪。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痛哭的样子,她第一次见到,完美如爱德华,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谁又不曾有过脆弱的时刻呢?只是有时,人们太过刚强,用信念将脆弱的沟壑抹平了。她是如此。Ming,也是如此。Edward,亦是如此。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傍晚时分,伊芙琳太太在爱德华的守护下,无声地走向了生命的尽头,耗尽了最后的气息,走向了最平缓、最安和的永眠。她已说完了想要说的话,带着对爱德华的牵挂,走向被救赎的彼岸。
当夏诺打开那个铁盒子,拿出那些记录着过去的照片,告诉爱德华伊芙琳太太所有的担忧和嘱咐,告诉她她所有未尽的关爱的时候,爱德华无声流泪,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夜幕降临。伊芙琳太太的遗体被推进冰冷的往生室。当那扇大门在眼前轻轻关闭,爱德华再也无法压抑住的情绪终于爆发。不顾夏诺的呼唤,他冲出了走廊,离开了医院,消失在雨中。
夏诺追出医院的大门,却发现失去了他的踪迹。夜色中她冒着雨到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他的踪迹。哀伤之余,夏诺打给了苏家明。
Ming和端木在听到了这个令人惊震的消息后,也都赶到了医院。爱德华在众人面前,极少提及自己的家人,更很少提及他有位长期在医院接受看护的外婆。
“Rebecca,你不要太过担心了。我想Edward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外婆突然离开的事情,所以才会自已一个人跑出去的。我们给他一点时间。我想,等他情绪平复了,他自然就会回来的。”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Ming安慰着夏诺。
“是的,Rebecca。我们所认识的Edward,不会那么不堪一击。他只是需要时间去冷静下来。”端木也这样轻声出言安慰。
当晚,苏家明和端木二人一起将夏诺送回到了中央公园西。客厅一直亮着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坐着,夏诺一直在等爱德华回来。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
夜色越来越深,夏诺的担心,也就越来越深。
终于,门处传来扶手转动的声音。
夏诺立刻惊坐了起来。“Edward。”她跑向门口。
爱德华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他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袖口和裤管一滴滴滴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她担忧地看着他,却因为心酸而不由眼眶一红:“Edward,你怎么样了?你还好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话。
“Edward,你不要吓我。虽然伊芙琳太太已经去世了,可是你还有我,你还有朋友,Ming和端木!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夏诺走上前去,拉起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
毫无征兆地,爱德华忽然抱住了夏诺。
他的身体,冷得就像冰。冷郁的水汽,令她猛地打了个机灵,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可是随即,她用手臂扶住他的身体:“Edward。”
他伏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她仿佛听见他在自己的耳边说:“Rebecca……不要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好么?”
夏诺震住了。
缓和下自己的情绪,她也抱住他,柔声说:“Edward,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可是他却再次流泪了。眼泪和发间的滴落的雨水混在一起,在这簌簌的雨夜里,幽然地发出晶莹的光芒,打湿了她的肩膀。他抱着她,抱得更紧了,仿佛她马上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Rebecca,在遇到你之后,我真的……越来越不像我了。就在失去伊芙琳外婆的那一刻,我冲进下雨的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我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孤独和彷徨无措,就好像一只迷途的飞鸟,再也不认得归途……直到我想起,我要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我要看到你……”
“我不能再错过什么,我不能再错失你。我真的只想你永远都陪着我,留在我的身边……”他的声音一直都低低的,很柔和。
“在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浑浑噩噩地过活。我总是想要在生活里找寻着什么,可是,每一次午夜梦回,我却只能抓住无尽的空洞。直到你的出现,成为了我所有的牵挂……”
“哦,我亲爱的Rebecca,你一定不知道,在你之前离开的那段日子,我的心是那样的孤寂。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身影,我的生活仿佛都翻转了,失去了重心。那种感觉就好像,心明明醒着,身体却是死了的、空荡荡的躯壳。你为什么要那么离去呢?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那天起,你就意外地闯进了我的生活,然后把一切都打乱……没错,你闯了进来,就像一个罪犯、一个小偷,你改变了我的世界,让我的生活再也不能失去你之后,却又那么狠心的抛下我离开!甚至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离开了,我浑浑噩噩,却又忽然间活了过来,因为我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爱上你了……”
“亲爱的Rebecca,留下吧。留下吧。留在我身边。我真的,需要你……”
“留下吧,Rebecca。为我留下吧。”他紧紧地抱着她,甚至都要语无伦次起来:“现在抱着你,我什么都不怕了……”
抱着一直在低语、倾诉着的爱德华,夏诺身处在久久的震撼中无法平复过来。
就在刚刚,他居然说,他爱上了自己……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令她几乎无法迅速地思考做出反应。在这寂寂的雨夜,听着他低沉而又温柔的话语,她的脑海中忽然回闪过太多太多发生在她和爱德华之间的美丽时光。
他一次又一次地解救自己于危难。他忽然之间感情中那么久以来的空窗。他和她,那一夜,在时代广场上沉醉的共舞……
隔着他的胸膛,她清楚地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的渴望和热切,而她正在抱着的这个人,忽然之间,不再冰冷,而是在刹那间变成了一团火。
“Rebecca。”他唤着她的名字,终于松开她,看向她的眼睛,目光是那样的深邃。
“Rebecca。”他呼唤着她的名字,将她的手掌捂在了自己的胸口,并轻柔地触摸着她的面庞。
“Rebecca,Rebecca。”他看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她,探索着她的回应,想要知道,她是否能感觉到他的爱。
“Rebecca,在你的身边,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我的爱人,如果你也爱我,吻我吧。”他呼唤着她,呼唤着他心中的一切美好。
“吻我吧。”他说。
夏诺看着眼前的那双深深的,如同湖水般的蓝色眼睛,那里有着说不尽的深情和期待。她流着泪,笑着看着他,用手拨过他鬓角的一丝乱发。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然后,她踮起了脚尖,迎着他的目光,他的注视,轻轻地吻了吻他冰冷的唇。
那一夜,他拥着她入眠。他们靠拢在彼此的臂弯里,在静静地空气中,耳边传来彼此最真实的心跳。他们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蓦然不动,只是温暖着彼此,忘记了说话。
当夜尽天明,连日来的阴雨终于迎来来明亮的阳光,他们在安心甜蜜的梦境中双双醒来。
醒来后的夏诺,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同是一种默契,他们都没有再提昨夜的事。
她模棱两可的态度,激发了爱德华所有的想象、担忧和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不确定,那个吻是否只是她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给他的一点温暖和安慰。
可是当她在餐桌上和往常一样地对自己微笑,和自己聊着报纸上的新闻,他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她没有生气或者不快,她并没有因此而讨厌自己。
他也终于感到有一丝的解脱,因为他终于坦诚了自己的情感,再也不需要隐藏和掩饰。潜意识中他觉得,他做对了。但他依旧思绪纷乱心事满腹,就这样,他和她在咖啡厅门前分开,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则赶往公司。
伊芙琳太太的葬礼,在她去世后的第三日举行。发布讣闻,筹备葬礼,打点所有的行程事项,爱德华在接下来的几天,就更加得忙碌。
葬礼在纽约市伊芙琳太太生前经常去做礼拜的一间小教堂举行。仪式简单而庄重。由于伊芙琳太太常年淡泊寡居,亲戚和朋友也多去世或不在当地,所以,葬礼当天,前来吊唁的人不是很多。
当盛装着伊芙琳太太遗体的棺木缓缓被放入墓穴,牧师开始了他的祷告。看着泥土缓缓地掩埋住墓穴,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是凝重。
宾客散去后,情绪久久未能平复的爱德华仍不愿离去。于是在最后,墓地前只剩下了陪伴着爱德华的Ming,夏诺,端木几人。
这天天气很好。就在大家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的时候,不远处的过道上,缓缓地走来了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他们都身着黑色,神色肃穆。
最先看到那两个人的,是Ming。从那个女的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紧紧地锁定她,一言不发。
爱德华在看到渐渐走近的两人的时候,脸色变得铁青。很明显,这两个人,并不受欢迎。
里昂温特华斯看着近在眼前的爱德华,目光悠长,神色悲伤。“我只是想来吊唁一下伊芙琳太太。”他开口说话,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请求。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请你马上离开”爱德华看着对方,口吻冰冷。
夏诺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绪复杂。还记得那次在医院,她和爱德华恰好遇到他们前来探访伊芙琳太太。
看着Lan,她动容。眼前的这个美丽不凡的女子,与她仅有几面之缘,既令她钦佩赞叹,也让Ming深深爱慕,却苦于无法得到。
而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无疑和伊芙琳太太、爱德华都关系匪浅,回想起伊芙琳太太所讲述的过去,夏诺很快就联系到了一个人。
中年男子听了爱德华的言语,很是受伤。他正要走时,却被身旁的Lan无形拉住。“爸爸。”
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碑上,Lan面向爱德华,正色道:“你不该如此冒犯他。他是你的父亲,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更何况,死者已矣,你这么做,只会打扰伊芙琳太太的魂灵安息。”
听到Lan口中的“父亲”二字,除了爱德华,所有的人都惊呆在当场,也包括本在无声揣测着男子身份的夏诺。
爱德华从来都不曾在他们面前提过他的父亲,仿佛在他的生活里,那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存在。在场的另外三人,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爱德华的父亲会就这样“活生生地”忽然站在所有人面前。
苏家明很难想像得出,Lan口中的这位“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端木,看着眼前的这几人,他们之间可能的微妙复杂的关系,也着实令他倍感困惑。
爱德华脸上的神情一阵青一阵白,却没有再说话。
Lan和父亲一起在墓前行礼,祷告过后,他们便一起顺着墓园中的小径,安静地离开了。
周围渐渐陷入死寂,众人各怀心事。
苏家明很希望能够追上那个身影。可是,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看着她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