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少年游1(1 / 1)
那时候刚从皇子府搬到皇宫,哪里都不能随便乱走,也见不到父王。于是她每天都央求母亲给她讲故事,讲母亲在宫外时的见闻。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母亲再说到宫外生活时眼里的苦楚,如今明白了。
尽管六岁就在宫外,但是关于母亲的传言也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尤其是自己第一次和几个纨绔去“狎妓”,其中就有人提起那座出了一位极得宠的妃子的红楼。只是那女子得妃子之名时以香消玉殒了。就因为那样一句话,逛遍了京城名楼的她,唯独没去最负盛名的那一楼。
那时候母亲很聪明,讲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之后便会找些别的好玩的事来替代讲故事。比如教她唱歌跳舞。她不喜欢跳舞,但是因为母亲喜欢,所以也很努力的学。可是母亲却没能等到她可以将一曲凤舞九天舞的出神入化的时候便去了。而她的舞,就那样被搁置着。她知道妙赞的舞美,自从妙赞在皇宫一舞成名之后,她就更没了跳舞的心思。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想着,再看镜中的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左右耳边各一个发髻,用粗一点的辫子绾成的,下面三条细小的小辫子垂在胸前。额前一抹刘海被她随意的别在耳后。如果再有两枚珠花就好了,插在发髻四周,想想都觉得那模样定然是极美。
小时候头发还没有这样长,母亲用一撮头发不知道怎样缠绕成一个小发髻,然后在下面仔仔细细的编了小辫子若干条,她说维古国的姑娘最会编辫子,还开玩笑的要她以后嫁到维古国,天天编这样漂亮的小辫子。那时候她尚不知嫁人要离开父母,开心的问维古国在哪里,是怎样的,似乎真的会为了一个小辫子就嫁过去。
母亲是半个维古人,很小时候和她说过外公外婆的故事,不过她都不记得了。后来还是在沁园发现装着自己小时候的衣物的箱子里有一本手记,才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现在想来,只觉得悲哀。看着镜中的自己,无端生出一股烦躁,伸手要去解开辫子,就听见敲门声。
一声长,两声短,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阿凌,过来洗脸。”段傥端着水盆想盆架处走过去。竟没看妙龄一眼。
妙龄嘟着嘴坐在梳妆台前,羞涩又带着些委屈。羞涩是因为她第一次以女子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委屈是因为他竟然不听她应答,就推门进来。
见妙龄坐在原地没动,段傥转头看她。真美,也真可爱。将所有的心动和惊艳压在心里,他声音淡淡的说了句,我先出去等你。
妙龄起身去洗脸,水盆里的水轻轻的,手伸进去,那么暖。昨晚下了小雨,妙龄又累又困,只在段傥床边将就了一晚上,此刻有些不舒服。这水盆里的热水,顺着指尖,整个手掌都暖和了起来。妙龄掳起袖子,将热水撩到胳膊上,也是暖暖的。虽然肚子没有像刚开始那晚折腾的人难受,此刻也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弹。妙龄把手巾整个放进脸盆里,然后拧出来,盖在脸上,真是舒服。之后又玩一样的把毛巾放在手臂上。其实她并不冷,只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这么贪恋这点水的温度。
洗了脸,妙龄又将蒲团仔细的刷干净,收拾好自己脏衣服,这才出门。
段傥和一身女装的妙龄出现在周家前厅的时候,周家二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杨公子,忒俊了,真同女儿家没有两样。”周大伯一拍大腿,说道。
周大娘伸手颠了颠周大伯,“还叫杨公子,真是个粗人。杨姑娘这边坐吧。”
妙龄点点头,坐在周大娘女儿翠环身边,段傥在她身边坐下。
乡下人吃饭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早饭倒也吃的热闹。周大伯说今日进山打猎,周大娘在饭桌上嘱咐都要带哪些东西,几时回来。妙龄没见过如何打猎,问个没完。周大伯便把自己与十几匹狼斗智斗勇的事迹又说了一遍。周大娘不时的接两句。
一桌子人,唯有翠环闷闷不乐,时不时看一眼听故事听的入神的妙龄,自然也免不了看一眼嘴角带笑,偶尔帮妙龄夹菜的段傥。
早饭过后,段傥和周大伯去后院牵马,妙龄到厨房找周大娘告别。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厨房里传出说话声。
“我就那么一套好看的衣服,自己都舍不得穿,娘你问都不问我就借给别人。我都气死了,还要我洗碗,我才不。”
妙龄没想到翠环是因为这个生气,不过一想也明白,山里孩子一年能有几套新衣服,她身上穿的这件虽然料子一般,但是做工精致。就这样白吃白住了一晚,还穿了人家女儿最喜欢的衣服,今日一别只怕后会无期,欠了人家的,不算多少,总归是要还的。
等翠环气呼呼的从厨房走出去,躲在一边的妙龄才走出来。伸手将腰间的玉拿下来。忍不住想,这玉,怕是要留不住了,昨天险些被自己摔碎了,如今身上也没有值钱物件,那一百两银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偷顺走了。段傥没带银子,昨天她都检查过了。现在他们二人身上唯一值钱的就她身上的玉和那块沉香木牌。
“大娘?”妙龄对着厨房屋内喊了句。
周大娘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走过来。“杨姑娘,快别进来了,还没收拾妥当。有事?”
妙龄笑着点头,拉住周大娘湿乎乎的粗糙的手,“大娘,我和大哥随身未带银两,这块玉留给大娘算是酬谢,请大娘务必收下。”
周大娘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红了脸,一个劲儿的推开妙龄的手。
“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一顿家常饭一件农家衣,哪里值得姑娘这块宝玉。快收回去,在这样大娘可是要生气了。”
段傥和周大伯从后院过来,正瞧见两人在这里相互推让着。
周大娘眼尖,先看到来人。将玉推给妙龄,快步向周大伯走来。
“准备好了都?那快些去吧,晚饭前定要回来。”
妙龄尴尬的拿着玉,有些哭笑不得,这周大娘其实是有些生气的吧。可是……
“杨姑娘有事?”周大伯笑呵呵的问。
妙龄还未回答,周大娘就接过话头。
“杨姑娘非要送宝玉谢咱,我说了好一会儿了。这丫头真是个别扭性子。半点人情不愿欠人的。”周大娘笑眯眯的模样,十分慈祥。虽然有些责怪的语气,可是听起来却不让人难受。
段傥已经走到妙龄跟前。低头看她手里的玉。伸手拿过来,帮她系在腰间。
“大伯大娘怎么会收你这么贵重的谢礼。我和大伯说好了,以后他的猎物或者草药就都送到断雪山庄的布庄和药房。这山下的几户人家也一样。咱们的布庄和药房价格公道,不会亏待他们的。等我们回了山庄,我让人专门做几套衣服给大伯家送过来。谢他们不急在一时。这玉,亏你天天带着,好像多宝贝它一样,可是,说丢就丢,说送人就送人。一点都不见心疼。”
段傥看着那一红一绿两个物件挂在妙龄腰间,不自觉想起几年前大师兄大婚时肩上披挂一条绿色丝带,胸前横着一朵大红花的模样。虽然被众兄弟取笑,可那天大师兄的嘴角就没合拢过。
妙龄被段傥的动作和这样柔和的一番话弄得更加不知所措。只是呆呆的看着在自己腰间那双大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
段傥淡笑着,似乎还未发觉周围的异样,等他觉察到空气中异常的安静,嘴角的笑一点点被定格,缓缓化为虚无。他抬头去看妙龄,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那双带着阳光一样的大眼睛,似水欲滴的红唇似娇羞似含情。
转头向院子看去,周大伯和周大娘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离开园子。门口自己的爱马疾风歪着头看着他们二人,表情甚是懵懂。
妙龄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哥,你看疾风的样子是不是同二哥很像?”
妙龄这样一说,段傥也跟着笑了出来。可不是,如果疾风把蹄子放在头让挠一挠,那分明就是一个马脸的穆一涵啊。
此刻的穆一涵如果在场,不知将是何种表情。
告别周氏夫妇,段傥和妙龄牵着马沿原路返回。两人走得很慢,妙龄一路看着风景,只觉得山中风也轻花也香,竟是难得的惬意。白日里山上的风景与晚间一点不同。昨晚那一片白明明是水光,今天竟然连一条小溪都看不见。
段傥牵着马,看着身边自得其乐的妙龄,两人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半分尴尬。
不知走了多远,两人忽又同时出声。
段傥微微一笑,“阿凌先说。”
妙龄摸摸鼻子,“我想问问大哥,这是什么山?昨天我在山坡上明明看见一个很大的湖,怎么我们走了这么半天也没看到呢。”
段傥一挑眉,“湖?”妙龄认真点头。昨晚看到的分明是湖,虽然很远,但是那么一大片白色的水光,不是湖又是什么呢。
段傥想了想,摇摇头。
“舟山一带有湖,但是并不在这边。在山的另一边,你昨晚看到的应该不是湖。”
妙龄眨着那双明亮亮的大眼睛,“不是湖?那是什么?”
段傥一笑,“说说,你见到的那湖水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一片白呗,月光照到的地方白亮白亮的,照不到的地方有些青黑,但是也有白色水光。肯定是湖,我见过夜间的湖。虽然看的位置不同,但是肯定不会差。”
见妙龄如此笃定,段傥认真想了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她见到应该不是湖。